33 逃跑

穆久打了個哈欠, 起身拿起杯子準備去茶水間倒一杯咖啡,剛出門就看見司雯推開辦公室的門,正準備進去。

見她神色如常, 穆久稍稍松了一口氣,把杯子交給路過的小助理,擡腳跟在司雯伸手進入辦公室。

司雯卸去渾身力氣, 坐在沙發裏,從包裏拿出藥吃了兩顆,而後擡起手臂擋住了眼休息一會兒。

穆久拿起遙控把窗簾關上, 午後耀眼的陽光慢慢被隔絕開來, 四周陷入昏暗。

他靠在辦公桌旁,抄着手打量了她一下, 砸了咂嘴, 問:“都……解決了?”

一個淡淡的嗯從黑暗中飄過來。

“白黎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麽,有沒有被吓到啊?”

穆久想起自己小時候找司雯玩, 第一次看見宋音發病的時候,吓得直接一邊哭一邊尿了褲子。

後來為了躲開宋音, 他都是悄悄地先問司雯阿姨在不在家, 不在家才敢去。

“我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他肯定被吓到了……”

司雯不想回答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了,放下手臂扯過沙發上的抱枕,側過身子躺下, 疲憊地閉上眼,揮了揮手:“還有什麽想問的快問, 問完走人。我頭疼,想休息。”

穆久聽她無力的語氣,摸了摸脖子, 好奇心被他用力捏死,從衆多問題裏淘出一個最想知道的,問最後一個問題:“那白黎他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當然是希望白黎看到司雯的家庭狀況後,能一如既往地陪在司雯身邊。

因為有他的陪伴,穆久發現自己多年的摯友,內心已經開始變得溫暖起來,那靠眼淚和傷口建立的城牆也在慢慢攀爬上柔軟的藤蔓,只需要再給些時間,應該就能長出生機勃勃的枝蔓,或許還會出現美麗的花。

但是他又十分清楚的知道,在了解了司雯的一切後,退縮和畏懼也是人之常情。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穆久從司雯嘴裏得到了答案。

“我把他趕走了。”

穆久皺起眉頭,下意識站直了身體,緩慢地重複了一遍。

一聲低低地呢喃之後,司雯轉了個身,背對着穆久側躺在沙發裏,長長的頭發垂落,不再說話。

穆久嘆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來來往往的員工都好奇地望着司雯的辦公室。

他們不少人看見司主管臉上帶着傷,碘酒的深黃色從紗布裏滲出,還帶了些淡淡紅色。

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巨大新聞。

直到看見穆久出來,員工們立刻收回視線,乖乖地看着電腦辦公。

穆久站在門口拿出手機,在公司的群聊裏發出今天下午休假的事情。

末了還加了句:離開的時候,保持安靜,不要吵鬧。

很快,原本還人來人往的樓層只剩下零落的幾人,再一會兒,公司的燈被關掉,門被鎖上,最後一個人走了。

這裏變得靜谧,成為只屬于一個人一方天地。

司雯緩緩睜開眼睛,入眼都是昏暗的光線,她伸手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個發繩。

這是在推開白黎的時候,從他手裏手腕上悄悄取下來的。

司雯嘴裏說着給他機會,讓他快點逃,實際上話音剛落,沒等白黎回答,就把他推下了車。

早在她問的時候,一直注視着白黎蓄着眼淚的眼睛,緊緊抿着的嘴角,瞬間就知道他的回答是是什麽了。

他的回答肯定是——不要、不走、不逃。

但是司雯卻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去耽誤他。

基因裏不确定的精神疾病,成為最大的隐患。

這樣的她,就像個□□随時會爆炸,會把親近的人傷害的體無完膚。

原本一開始她寫好的《完美适配度雙方交往注意事項》,裏面全是些利己并且十分尖銳的用詞,是那種對方一看就會對自己沒有任何好感的條例。

因為一開始,她就想讓匹配對象讨厭自己不希望讓兩人産生任何感情聯系。這樣當自己實施計劃的時候,就可以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和動搖。

甚至是,她已經決定孤身一輩子了。

就讓自己帶着可怕的疾病死去,這樣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這些年來,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穆久,司雯對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官方又疏離,不願過多交心。

然而白黎卻是個例外。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還會一邊說着單純到令人心軟的話,逼得她不得不變得溫柔起來,一直在退讓。

這樣不好。

不能讓他繼續往自己身邊走了。

司雯把發繩套在自己手腕上,合上眼睛努力平複情緒。

然而一閉眼,就會想起自己推開白黎的時候,他站在車外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慌張伸手拉車門,委屈到整個人都在發抖,努力忍着眼淚,都不管懷裏的包,任由它掉在地上。

但司雯已經搶先一步鎖上了車鎖,下一刻踩下油門離開。

她透過後視鏡看見白黎站在原地,呆愣地望着遠去的車,一動不動。

直到白黎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她才放緩了車速,移動視線看向人潮熙攘的路口。

斑馬線上有相互扶持前行的一對老人家,有甜蜜熱戀黏糊在一起的小情侶,有背着書包攜手回家的小朋友……有許多的歡笑與交談。

眼裏維持許久的平靜慢慢裂開無數裂痕,眼底平靜的暗流也變得紊亂。

世界上每個人身邊都有人停留着。

但她卻不能擁有。

司雯頭疼地低聲呢喃了一句,陷入柔軟的沙發裏,輕輕伸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拍着後背,自己給自己安慰。

她做的是對的,她應該這樣做,她必須這樣做……

藥物很快在體內起了作用,随之而來的是沉重的困意和麻醉感,帶着人緩緩陷入沒有夢境的睡眠之中。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與漆黑屋內不同的是,外面豔陽高照,随着時間的流逝,太陽歡樂地挪着身子,從晴朗的天空藏進林立的大廈,留下漫天粉紫色的晚霞。

是回家的時間,世界喧嚣熱鬧起來,複而因為黑夜的降臨,慢慢安靜了。

司雯再次睜開的眼的時候,已經睡的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迷迷糊糊地摸索出包裏的手機,開了機,看了眼時間,快要到午夜十二點了。

她足足睡了九個多小時。

大概是藥劑的用量大了起來,所以這一次睡得才格外的久。

司雯打開手電筒功能,先把辦公室的燈打開,整理好要帶回去處理的文件,拎起包準備開車回家。

辦公室門外也是漆黑一片,她将手機舉高了些,走到玻璃門口。

走廊處因為左右兩側有落地窗,所以可以讓柔亮的月光灑進來,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鍍上一層銀輝。

銀輝披在玻璃門對面抱膝蹲坐的少年身上,越發的柔軟。

司雯愣在原地,隔着擦拭得幹幹淨淨的玻璃,借着月光,看清那是誰。

——白黎。

白黎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環抱着膝蓋,下巴埋在手臂之間,閉着眼淺淺地睡着了。

細碎的銀色光芒落在他長長的、濃密的睫羽上,将他半張側臉照亮,顯得沉靜又柔和。

他的跟前擺着一個生日蛋糕,用着透明的塑料盒裝起來,上面還插着一個“25”的彩色蠟燭,打火機就被他攥在手心,

不知道他在這裏坐了多久,等了多久。

司雯怔愣地看着他,緩緩地握緊了手裏的手機,又倏爾松懈了力氣。

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手機的光也因此在空中劃過,掠出一道光亮。

都已經把他丢下了,為什麽還要找回來呢?

司雯擡起手從裏面解開鎖,推門而出,白色紅底的高跟鞋與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她走到白黎面前,蹲下來把文件和包放在一邊。

走近了才看清楚,白黎臉上、頭發上、衣服和褲子上都有白色的面粉,就像是掉進了面粉堆趕急趕忙爬出來的小花貓。

司雯靜靜地看着他,眼眶逐漸漫上一層紅色。

像是被打敗擊潰了一樣,她做了一個下午的決心在這一瞬間決堤。

微涼的指尖撫上他軟乎乎的臉側,司雯輕輕地為他擦幹淨臉上的白色面粉,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阿嚏——”

白黎打了個噴嚏,朦朦胧胧轉醒。

他坐在這裏做了一下午了,急忙趕來送蛋糕出了一身汗,又被夜晚的涼風吹幹,隐隐有了感冒的跡象。

頭有點沉,眼前有些朦胧,但卻在看到司雯的那一刻立刻清醒起來。

他馬上綻放出一個欣喜的笑容,眼睛比散落的月光還要明亮,可聲音有些幹澀低啞,喊她:“雯雯!”

司雯慢慢收回手,她看出他有許多話要說,安靜地笑着看他。

“穆久說你在公司,但是你公司都沒有開門,有沒有看到其他員工,所以我就在這兒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你了!”白黎歡喜地盤腿坐好,又急哄哄地問,“現在幾點了?”

司雯垂頭打開手機,展示給他看。

23:47.

“還早,你的生日還沒有過去,我給你做了蛋糕!”白黎悄悄松了一口氣,俯下身把做好了的蛋糕拆開,一個四寸大的小蛋糕被端到司雯面前。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奶油蛋糕,上面的圖案和字也很簡單。

寫上了“祝雯雯永遠開心”、以及畫上了兩顆小愛心。在蛋糕的邊緣,點綴了一圈切片的青檸。

司雯看着上面稚嫩的字體,輕輕地笑了。

白黎皺巴着臉,有些委屈地說:“我本來已經給你做好了榴蓮蛋糕,但是可能是因為味道太大了,保潔阿姨清理冰箱的時候當做垃圾丢掉了。我趕過去的時候材料都用完了,沒有你喜歡的榴蓮,只有剩下來的一瓶檸檬片……等明天我再重新做一個榴蓮蛋糕給你。”

他的語氣都是小心翼翼地意味,生怕司雯嫌棄他這個粗制濫造的蛋糕。

心裏砰砰打鼓,緊張地咽了下口水,觀察着她的表情。

司雯接過蛋糕,唇畔的笑意十分明顯,一直蔓延到眼底,她擡頭笑着問:“誰和你說我喜歡榴蓮的?”

這個問題一問,白黎就明白司雯其實不喜歡榴蓮,毫不猶豫地把穆久供了出來,“是穆久!我問他你喜歡什麽水果,他說是榴蓮……”

說到這裏,他又皺着眉問:“穆久還說你對海鮮過敏,這個是真的吧?”

“嗯,海鮮過敏是真的。”司雯點了點頭。

穆久還算說了一句真話。

“那幸好我沒有做榴蓮蛋糕。對了,趁着時間還沒到,我們先點蠟燭許願吧!”

白黎拿起地上的打火機,正準備點燃,司雯卻将蛋糕放在了地上,避開了他的手。

“先不急。”司雯學着白黎一樣,盤腿坐在地上,臉上的笑意收了回來。

見她認真了起來,白黎忍不住坐直,緩緩眨着眼睛看她,還沒等她開口,微微下垂的眼角就有了委屈的味道。

“白黎,我不是讓你逃麽,你還回來幹什麽?”

司雯一開口,白黎眼裏就泛起水光,生氣極了,軟乎乎地反駁道:“沒有!你是讓我選擇逃不逃,我還沒選呢你就把我丢下了……擺明了是你不想讓我選擇,你自己已經做好了決定,還說什麽給我機會……都是騙人的!”

司雯抿了抿嘴角,無可辯駁。

她的确是口不對心,一個巨大的矛盾體。

“可我都丢下你了,你怎麽還是來了?”

“我知道人一不開心都會說些氣話,幹一些錯事,我能理解,我已經原諒你了。”白黎先表示體諒,自己生的悶氣很快就自己消下去。

“你在擔心什麽,你在顧慮什麽,我都清楚。可是我都不在乎。”

白黎伸手輕輕勾住司雯的指尖,一本正經十分嚴肅地說:“你不是宋阿姨,你不會成為宋阿姨那樣的人,我也不是司叔叔,更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你是司雯,我是白黎,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不會擁有和別人一樣的人生軌跡。”

司雯指尖動了動,慢慢蹭到白黎的掌心,輕輕地握住他。

她眼眶有些酸,安靜地聽着白黎的話。

“就算以後無可避免的你生病了,我就和你一起生病……一起治療一起發瘋,我就這樣陪着你。我不會逃,也不想逃……”白黎嘴角一彎,舒展出一個笑容,“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麽在乎的人,也沒有一定要留在身邊的人。”

“但是你不一樣。”

他眼睛笑彎了,打轉了許久的淚光終于掉落而下,滴在司雯的手背。

司雯笑着擡起手給他擦眼淚。

這一刻,她感覺到流轉的月光停滞了,轉動的星球也暫停了。

好像這個世界上,總算有什麽為她停留了。

她第一次發現,被人需要着,并不是痛苦的事情。

司雯撐起身子,為他擦去眼淚的手移到他柔軟的頭發,撩起額前的碎發,在白黎額前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她微涼的唇貼上面,輕聲說:“既然趕不走你,就只好留下你了。”

“你可千萬不要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嗯!記錄第一次親親!

你們不要養肥我!!!要多留言!!不然我就沒有動力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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