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剪得越短越好

“是個很好的小夥子。”

這是肯洛奇看到黃濑涼太說出來的第一句話，這位六十出頭的導演先生看上去還很挺拔，英國男人十分常見的高發際線配上灰白的頭發标志着他已經進入老年，但是矯健的步伐和整齊的牙齒讓肯洛奇看上去精神十足。

“你有一頭讓人羨慕的濃密金發，它看上十分完美沒有一絲雜色。”洛奇上下打量着黃濑涼太，他帶着一副黑框的眼睛，鏡框有些大，“或許你能從美英轉英英？”

黃濑涼太點點頭，額上的碎發順着他的動作在掃動，語調發音順勢改變：“是的，我的母親是英國人。”準确說，蘭德摩太太是有些蘇格蘭口音，雖然平常不明顯，但是正經的蘇格蘭口音對于聽慣了英式美式英語的人來說，無疑是另一門語言。

聞言，洛奇滿意地點點頭，随後又搖頭：“這不對。”說着，他伸出手在男孩的額前用手指比量，“亨利——”

“是的！就來——”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從帷布之後跑出來，“有什麽是需要我做的麽？”

“我需要他的頭發只超出頭皮半英寸，不，還是多了。貼着頭皮或許更好。”洛奇笑着看向黃濑涼太，“你進入劇組的第一天，在場的女性無論多少歲，都被你吸引了目光。那麽，我現在要教你的第一件事情，外在形象的改變是否會影響別人放在你身上的關注，最直接的方式——修一個板寸。”

“我在你的眼神裏看到了你想要掙脫的渴求，這正是我想要的。”洛奇一針見血指出了傑克卡丹斯沒有說出口的話。

黃濑涼太之所以不像個普通十來歲的青春期男孩，他就像上一個次元得知次元重疊時一樣，處于一個自我掙紮的時期。

“青春期的男孩兒發育地很快，這也包括你的毛發，哦不，頭發。”亨利用簡單快速地将黃濑涼太金燦燦的發絲修短，随後拿出電動剃刀，按照腦袋的形狀将頭發一點點修短，直到能夠看到頭皮的顏色。

“是的，話說的沒錯——真正的美男子是經得起平頭的考驗。”亨利将留在男孩脖頸處的碎發清理幹淨，轉身看向洛奇：“滿意嗎？”

洛奇緩慢地點頭，“觀衆們并不會可惜為了你的燦金色頭發可惜，因為他們更可能會被你的眼睛所吸引。”

黃濑涼太看向鏡子中的自己，剪了寸頭之後更加突出五官的特征，這張和上個次元幾乎無差異的臉完美地如同精工雕刻。洛奇在鏡子中與他的視線對上，兩人平靜地注視着，洛奇走上前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男孩，你的十六歲是甜蜜的。”

黃濑涼太很快就明白了這句飽含深意的話是什麽意思，《甜蜜十六歲》這部片子完全繼承了肯洛奇的一貫畫風，現實殘酷派的寫實、加上手搖鏡與支架境的完全轉換，小格局配上大主題一向是這位導演先生的最愛。

“no，文森特，你的口音要更重一些，你不是舊世紀的小紳士，你只是一個鄉下窮小子知道嗎？”

“威廉，我需要一個更輕更自然的眼神，你不需要這麽刻意。”

除了黃濑涼太之外，《甜蜜十六歲》另一個主角，威廉茹安也幾乎沒有表演經驗，他僅僅是在學校舉辦的晚會上出演過話劇。但是相比之下，黃濑涼太的表現就很突出了——他花了功夫去理解這部不管什麽時候、什麽年齡看都會覺得印象深刻，并且感慨良多的劇本。

和《橘子郡男孩》的風格南轅北轍，說句不大讨好的話，如果這樣的內容和主題配上一個甜蜜十六歲的名字是極大的反差與藏匿的諷刺意味，那麽父母雙全，有理想并且能夠追求自己夢想的橘子郡男孩肖恩又該怎麽看待呢？

對于兒子的決定，蘭德摩夫婦并沒有多做反對，蘭德摩太太甚至讓她的兒子有空去看看他的外祖父母，畢竟那對老人也很想他。

“如果是你喜歡的事情，那麽你可以選擇去做。”蘭德摩先生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文森特，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為了你将來想要申請的大學已經做了很多的用功。或許，你也不會願意看到那些努力白費。”

黃濑涼太看向大衛蘭德摩，對方一雙包容的眼睛深深地注視着自己的兒子，“男孩，我希望你能夠保持足夠的理智。當然，青春期的男孩子總是躁動的。”

這部電影的拍攝周期并不算太長，整部片子色調偏冷偏抑郁，黃濑涼太自己讀劇本的時候就有一種在甜蜜和冰冷的現實之中反複陷落的感覺，主人公萊恩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和自己的好友相互扶持着想要為自己的理想添磚加瓦，卻一次次被暴風雨殘忍地打落回泥潭。

“這有些小浪漫，”威廉笑着看向黃濑涼太，“待會你只管用力踢，我受得了。”

威廉這句話沒說錯，整部片子基調都有些沉重，在兄弟、姐弟、母子之間沒有反目的時候，大致還是有些溫暖的地方。就像萊恩和他的好友，他們也曾一起聽着女高音的歌劇開着車在馬路上飄蕩，一起在海邊轉圈，幻想着将來一起住在一個溫暖的房子裏。

洛奇親自掌鏡，他難得在拍攝過程中露出一個笑眯眯的表情，對男孩們說道：“這大概是最溫馨的一幕了吧，文森特待會就按照你的力度踢。”

威廉已經逐漸适應拍攝節奏，他的确有些天賦，在黃濑涼太這個隐藏“老司機”的映襯下也沒有讓洛奇太失望，兩個主演ng地少，拍攝進度自然就快起來了。

《甜蜜十六歲》這部青春犯罪與販毒的少年救贖電影确實不同于其他同類型的片子，它加入了肯洛奇的風格和靈魂。兩個少年的互相救贖在這個底層社會裏簡直不值一提，他們的力量微不足道，卻依舊用自己單薄瘦弱的肩膀支撐起了夢。

萊姆想要讓母親過上幸福而自由的生活，這意味着他将矛頭對準了自己的祖父和母親那個的男友——一個讓女人為自己頂罪入獄的垃圾。

他想要讓家人活得幸福，夥同和萊姆一樣在痛苦中掙紮的死黨，兩個少年開始了無法回頭的一段道路。

但是造化弄人，一介無名但是對掙錢卻格外有來路的小混混終于被抓包，萊姆和他的死黨被黑幫老大歸入麾下，等待他們入夥的第一課就是立下生死狀，擺脫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友。

萊姆面臨着要隔斷與親姐姐、穿着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的兄弟之情的掙紮，與此同時，他做夢都想要贏回自己的母親，想要重新拼湊起這個破碎的家庭……

十六歲是個很好的年級，一切都還年輕，一切都還有有希望。但是這一切對萊姆來說卻是奢望，他不得不拿起刀子，将它沾染鮮血來獲得幫派上下的信任。

兄弟反目和之前兄弟倆玩鬧時萊姆看着死黨濕漉漉的背影，心癢癢地上去踢了一腳，反被踹開的情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有些俗套的小浪漫反而成了影片中彌足珍貴的甜蜜……

“今晚會漲潮。”洛奇看向天空，将黃濑涼太帶到了自己的機器前，為他指出了一些問題。洛奇的整個團隊都受到了他個人風格的影響，這次《甜蜜十六歲》整個團隊都套用了導演先生的禦用，黃濑涼太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這種偏冷淡卻暗藏着的蓄力的表達方式。

“那正好。”黃濑涼太看了一眼威廉，他的戲份已經結束了，兩人對視一笑。

太陽藏匿在雲層中漸漸沉下海平線，些許餘晖還映襯在多雲的海面上，少年穿着深藍色的單薄的襯衣，一步步挪像海裏，濕潤的海風将他的衣服往後吹，勾勒出男孩略微單薄的肩膀和胸膛。

“喂。”男孩單手掏出電話，舉到耳邊，中指上的戒指将他的手指襯得修長而瘦削。

“萊姆。你沒事吧。你在哪兒。”

萊姆目光在自己腳下游移着，他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垂下來。

“我不知道。”

“真的嗎？”電話那頭反問，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開口卻又停下。

“大家都在找你……全城都找過了。”

萊姆依舊沉默着，他似乎朝前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沒有答話。

“萊姆，真浪費……”你的青春。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十六歲了，記得嗎？”

“你下一步怎麽做什麽呢？”

萊姆嘴唇嗫嚅着，鼻頭被海風吹得有些發紅，他已經習慣自己這樣壓抑了。

“lle，我的手機沒電了。”

“我愛你，萊姆。”

少年将手裏揣進口袋裏，兩手插着口袋朝着海面一步步走去，海風将他身上單薄的衣物往後吹着。他不斷地吸氣，又緩慢地喘氣，喉嚨間仿佛在抑制什麽。側面看去，那雙眼睛似乎有些濕潤。

他想要保護的人一次次讓他夢碎。

萊姆甚至差點忘了，自己才十六歲。

“cut！”洛奇的聲音傳來，黃濑涼太還站在海邊，帶着濕氣的海風吹在臉上，讓他有些恍惚。

“我想你大概會是打破我電影魔咒的那個人。”洛奇大步上千，将這個将要和他一樣高的男孩攬進懷裏，鼓勵地拍着他的肩膀。

好萊塢日記（7）

洛奇先生的電影有個魔咒，片紅人不紅。

聞所未聞。

他和我說，他有信心看我打破這個魔咒，這反而讓我有些忐忑。

畢竟他拍電影到現在好幾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