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們此行的劣勢雖明顯, 可優勢卻也是有的。”

“孫中郎将帶領的一千五百六十人正埋伏在城外, 只待敵襲開始便可将其一網打盡。”

“城內,我則有仇将軍負責的四十人。今夜朔方郡的守将不在其官邸, 我們可趁夜襲擊,找到他可用來向手下人發號施令的印章, 甚至是朔方郡的布防圖,并将那裏作為我們下一步行動之前的大本營。”

“待到解決城樓上的衛兵, 我們自可與孫中郎将裏應外合, 奪下此城。”

醜時三刻, 背上了弓箭的千鹘衛從高處進入守将官邸。

她們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以飛箭索人性命。

當這些來自神都宮城內的女侍衛們躍上一個個屋頂, 并在空中輕靈回轉, 同時射出準頭極佳的箭矢,那便真的像是夜色中的飛鹘一般。

她們很快便肅清了守将官邸內的護衛,并以迷煙放倒了正在熟睡着的人。

待到整座府邸都被她們收入囊中, 負責報信之人便爬到了屋頂上,學起了貓頭鷹的叫聲。

那叫聲的意思便是:任務完成,順利。

等在外頭的仇懷光聽到這陣叫聲,便對趙靈微與向天鴿說道:“已經可以了, 我們進去吧。”

感覺自己像是上了賊船, 還被綁在了船頭的向天鴿:“……”

向天鴿:“就這樣……進去了?”

仇懷光:“莫不成向正使還想讓我給你找輛馬車, 坐車進去?”

說完, 她便向前走去。

趙靈微則笑着看向這位可能還從未試過以武力來解決問題的使臣,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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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正使, 我們還是快一些吧。這裏就只有你最熟悉各種文書了。一會兒, 你還要和仇将軍一起去接應孫中郎将的。”

向天鴿這才打起精神,也給自己壯了壯膽,走向已然被姑娘們清了場的朔方郡守将官邸。

那些千鹘衛還在逐屋搜尋着可能的漏網之魚,并将已然被迷煙給放倒了的人一個個的全都堵了嘴捆起來。

“将軍,這邊請。”

先前的帶隊之人已然找到了府中的書房,以及看起來像是放着許多公文的地方,把仇懷光等人領去了那裏。

兵符那般重要的東西,自然是會被守将随身攜帶的。

但趙靈微心裏所想的印章卻是很快便被找到。

它被印上紅泥,蓋在了向天鴿先前已然僞造好的文書上。

此時,千鹘衛中的數人已然換上了在官邸中搜出的那幾套魏制铠甲,顯然已經準備出發了。

但這樣的一套铠甲穿在了向天鴿的身上,卻是把他壓得連站都要站不穩了。

趙靈微:“向正使,堅持一下。你得負責去城樓上與值夜的衛隊交涉。但你大可放心,仇将軍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怎料,仇懷光卻是挑起眉來看向趙靈微:“卑職得留在這裏,保護公主。”

趙靈微:“不用,城樓定然不會像是這座守将官邸一樣好拿下,你得親自帶人過去。否則,我總是放心不下。”

仇懷光:“我可以讓她們全都跟着向正使一起過去,但我得留下來保護公主。僅憑童纓姑娘一人,不足以……”

話還未說完,門便被守在外面的人所扣響。

趙靈微搶在仇懷光之前,用帶着喜悅的聲音說道:“進來!”

一種莫名的,讓仇懷光感到有些不那麽愉快的預感便就此出現。

并且,她也很快便在門被打開後看到了跟在沉琴之後,背着一杆長槍的人。

沉琴:“公主!我把他請來了!”

拓跋子楚在離開時留下了一間客棧的名字,讓趙靈微若是有事需要他幫忙,便過去找他。

然後,他便真的就在這個晚上被沉琴敲開了門。

只是自稱活不見人的魏國太子殿下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總共就只會說那麽一兩句魏言的侍女,竟是七拐八彎地将他帶到了朔方郡的守将官邸。

仇懷光見到此人,哪還會不懂趙靈微的用意?

“殿下。”仇懷光壓低了聲音,對趙靈微說道:“那可是個魏國人!”

趙靈微:“但他姓賀樓,是太子母族的人。”

仇懷光咬牙道:“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詞。恕卑職無法把殿下交給他。”

趙靈微:“可我覺得,他不會出賣我的。救命之恩,我便讓他以今夜來報。若有他在,便能保我性命無憂。懷光,你意下如何?”

仇懷光看起來顧慮極大。

不等她在思量再三後開口說些什麽,趙靈微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許,道:“懷光方才還答應我,今晚你們全都聽我的。”

仇懷光看了趙靈微好一會兒,終是很不情願地說道:“卑職……領命。”

當她經過賀樓楚時,她的目光緊盯着對方,卻是對向天鴿說道:“你告訴他,等到我回來的時候,若是不見了公主,我千鹘衛哪怕千裏追殺,都會取他狗命!”

向天鴿被仇懷光話中所帶的殺氣給煞得一哆嗦,并轉而對那少年正色道:“賀樓公子,我們将軍說,還望你能在我們離開之時,好好保護公主殿下。”

這種一本正經的亂譯讓趙靈微實在是沒能忍住,轉過身去忍笑了起來。

拓跋子楚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卻還是帶着謹慎的态度對仇懷光點了頭。

進城時原本是為了留在趙靈微身邊,對其貼身保護的千鹘衛跟着仇懷光魚貫而出。

見到向天鴿那顯然與其她人都不一樣的,踉跄着前行的腳步,趙靈微不禁讓童纓也跟上前去。

趙靈微:“你還是一起跟去吧,幫我多照看着點向正使。他還沒見過真刀真槍在他眼前飛過呢。”

童纓心中也有顧慮:“可……如此一來,公主身邊便只剩下沉琴與賀樓公子兩人了。”

趙靈微:“賀樓一人就能與十幾名千鹘衛打得不分上下。有他在,定能護我周全。倘若真遇上他也護不了我的情況,多你一個,也不會有什麽區別。”

童纓雖不願,卻也知道她的主人自有其安排,因而便應聲追了上去。

如此,先前還熱鬧了一番的守将官邸便又靜寂無聲了。

“多謝你願意過來助我。”

趙靈微看向對她想要做什麽幾乎是一無所知的賀樓楚,并向其解釋起來。

待到她說完那些,她便試探着說道:“所以,現在我就得趁着他們還沒回來,找出朔方郡的布防圖。”

她是大商的人,而眼前的,則是魏國人。

即便有那生死不知的太子子楚作為他們之間微弱的利益聯系,她此舉也着實是有些冒險了。

該說,仇懷光先前的擔憂的确是不無道理。

可趙靈微也有自己的想法。

先前賀樓楚來找她時,便能以一己之力與十幾名千鹘衛纏鬥那麽久都還留有餘力。

留這樣一個人在城中,若賀樓楚真不願朔方郡落在她的手中,還不會是在關鍵時刻出來插上一腳?

如此一來,她還不如趁現在就向其釋放善意,借着先前的救命之恩,把人給争取過來。

向天鴿不是說過嗎?

倘若魏國人喜歡她,便會一門心思地對她好。

她覺着,啞巴就挺喜歡她的。

不然也不會已經把秘密藏在了心裏,西行那麽多天,卻還是掉頭來找她。

所以這會兒的她,也要毫無保留才行。

她要讓眼前的這個心思單純之人知道——我也挺喜歡你的。而且,我信你。

賀樓楚便是在她這樣敞開心扉後,給了她重重的一個驚喜。

即便是仇懷光聽到她有關今夜的謀劃,那也是在吃了一驚之後,又花了好大的力氣才下定決心要幹那一票的。

可原先被她叫了好幾天啞巴的賀樓楚,他卻是看向趙靈微,不嘆她想法太野、不說她身為一名女子怎會有如此念想、更不勸她打消念頭,好回頭是岸。

他只是極為認真地問道:

“步六孤弗在城外二十裏的地方還有八千兵馬,且這八千兵馬俱是精銳。你待如何?只要那些前去襲擊你方兵馬的隊伍沒有按時回營,他們必會有所察覺。最快明日傍晚,這些人便可攻至城下。”

這分明是質疑的話,卻是讓趙靈微歡喜得厲害。

她恨不得這會兒就立馬又親對方一下。

但……先前的啞巴一旦能說話了,便反而讓她不想、或者說沒法那麽親近了。

她也更是……更是沒法想欺負啞巴,就欺負他一下了。

她可害怕啞巴能開口之後,就到處說自己輕薄他,又是如何輕薄他的了!

趙靈微因而只是動作很小地勾了勾賀樓楚的衣袖,說道:

“我曾聽聞你們的太子在和我現在這般年紀的時候,僅憑借九百騎兵就殲滅了八千匈人,一戰成名。

“現在,我手上可是有一千六百人。一旦我把這座城給拿下,就還能占盡先機。好歹我也差點做了你們魏國的太子妃。我怎麽說,也不能比他差太多吧?”

‘我怎麽說,也不能比他差太多吧?’

——這句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必會讓拓跋子楚感到那絕對是一種挑釁。

但此刻當趙靈微帶着些許的臉紅,眼睛很亮地對他說出這番話語,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冬日裏的一陣暖風給輕吻了。

“對,不能差太多。”

說着,拓跋子楚便看向了趙靈微還在不自覺地勾着他袖子的手。

趙靈微見自己被抓了現行,連忙把手收了回去。

賀樓楚便是在此時說道:“不必害怕。待到需要時,我會幫你。”

趙靈微都笑了。

她心想:我本以為,我已經夠自大了,可沒想到,你比我還自大!

我倆可真是自大鬼成雙了。

但趙靈微還是配合着說道:“你會做什麽?”

拓跋子楚:“我會帶兵,會打仗。”

趙靈微心裏哈哈大笑,面上卻還一本正經:“善。那我就讓你,做我的賀樓将軍。”說君不說将,誰都知道你是我的小男寵。

說罷,她便實在沒忍住,伸手輕輕拉了一把賀樓楚那落在了臉側的一縷頭發,又輕薄了“啞巴”一次。

但這一次,她對上了那雙不說贊同,也沒說不贊同的眼睛,整個人就都有點僵了。

诶,啞巴好像……真的沒那麽好欺負了。

趙靈微收了手,在沉默了一番後道:“有件事,我想要向你打聽。”

低着頭的趙靈微擡起眼來看向對方:“你知不知道……三個月前兵敗被擒的豹騎将軍,現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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