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昨夜的朔方郡又是下了許久的雪。
在那間讓城中武将經常一起聚集着喝酒的行館門前,背靠着牆在那兒排排坐着的守将親衛已然身上積了一層雪。
他們冷透了,且僵硬着。
遠遠看去,就仿佛冰雕一般。
作為冬日的早晨,現在的時辰還早。
已然在夢中經歷了一場盛大變故的朔方郡,此時還未完全醒來。
也不知是因為這座行館并不在城中最為熱鬧的主幹街道上,還是城中百姓都不願撞上這些醉到了天明的大人物,行館門前的街上竟是連一個人也沒有。
行伍整齊的軍隊,以及那架讓人不論看幾次都還是會覺得驚豔的黃金馬車行至此地,停了下來。
當馬車的車門被打開,千牛衛中郎将孫昭便從馬上下來,向他們的公主伸出手去。
一只纖纖玉手從車門內伸了出來。
随即身穿紅色豔麗大衣,脖子上則圍着一圈兔毛圍脖的太和公主便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今日她戴了自己很喜歡的那串點翠金步搖,描了眉、也為自己點了朱唇,還在額間貼了花。
她仿佛讓人見到了一株在冬日出現的芍藥。
但那些可能會将花朵凍傷的雪花卻是無論如何也落不到她的花瓣上。
紅色的地毯被士兵們自馬車前鋪開,并一路鋪向那間落滿了雪的院子。
看似柔弱的和親公主讓模樣俊俏的中郎将扶着自己,踩到了地毯上,透過被破開的大門望向行館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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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從遠處傳來的這陣聲響讓正埋首在女人腰腹上的步六孤弗停了呼嚕聲。
但他卻還是沒醒,換了一側臉去埋,接着睡。
這是一幕怎樣荒誕的情景啊。
喝醉了的武官們或趴在桌案上,或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酒杯,還有那吃剩下的牛羊骸骨都散落了一地。
而在前一晚被向天鴿請來的那些女人,她們則是或光着躺在桌上、或被一兩個猛漢扒着,躺在鋪了衣服的地上。
而在屋外,帶着肅殺之意的千牛衛與千鹘衛則依照公主的吩咐,有意隐去了腳步聲,在趙靈微走到這裏之前便已在廊上排成了兩列,低着頭恭敬地候在了那裏。
向天鴿走在了前頭,為盛裝而來的公主帶路。
而在趙靈微的身後,則還跟着仇懷光、孫昭以及賀樓楚這尊有着琉璃色眼睛的殺神。
昨夜,他用了幾日的槍斷了。
賀樓楚覺得普通的商制長槍果然用起來不順手,便幹脆只是帶着刀跟在後面了。
留在這裏盯梢的人在他們到來時便已經告訴趙靈微,裏頭喝酒的這些人從昨夜起到現在,來這兒的還一個都沒走。
如此,原本處于弱勢的一方便真的給此處的地頭蛇來了一個甕中捉鼈了。
向天鴿離開時是逃一般地走的。
現在不過隔了一夜,形勢便已完全逆轉。
再來時,他已是挺直了胸膛,走起路來都兩袖生風。
這一切都得益于趙靈微的有膽有謀與雷厲風行。
向天鴿想要對自家公主投桃報李。
他快行了幾步,态度殷勤地去替趙靈微推開了門。
但門一開,向天鴿便僵住了臉,還要把門給拉回來。
趙靈微:“怎麽?”
向天鴿面有尬色,抖了抖袖子,向趙靈微拱手道:“昨夜……昨夜臣為了應付這些人,請了些青樓女子過來。現在裏頭的情形,有些不堪入目,怕是會沖撞了公主。”
趙靈微吸了一口氣,凝神想了片刻。
她道:“無妨。既然這世上不止有至美之色,我便不可只是看那落花,看那流水,看山川壯麗之景。向正使,帶路吧。”
于是那間屋子的門被完全打開,屋內的渾濁之氣也便溢向屋外。
賀樓楚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麽,但是看到裏面的情形,他便直接從趙靈微的身後走到了身前。
那高大的身軀擋在她的面前,其松雪之意也替她稍稍抵擋住了那片污濁。
趙靈微在愣了愣之後笑了起來。
剛才與向正使說了話,倒是把他給忘了。
“讓我進去吧。我讓大家替我忙了一整夜。和那些能讓人身陷險情的危險相比,總有那麽些小事,是我該出手去做的。”
那語調太過溫柔,竟是讓此處除了他倆之外唯一能聽懂這些的向天鴿都偏過了老臉,不看他們這裏了。
這間讓人尋歡作樂了一整夜的屋子,爐火燒得極旺。
裏頭熱得甚至都讓人覺得有些燥了。
當向天鴿将屋子的門全然打開,那些從外頭沖進裏頭的寒冷之意自是讓裏頭的好些人都罵罵咧咧地醒了過來。
一名低級武官被他們喚去把門給關上。
當那人走至門口時,便看到了衣着華貴得能讓此地蓬荜生輝的少女推開擋在她身前的人,就此現于他的眼前,也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話語。
随着趙靈微看了一眼裏頭的情形,并提起衣裙踏進這座酒池肉林,那插在她發間的金步搖便也搖晃了起來。
醉了一宿的低級武官看她這樣進來,便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
也不知是那名貴的點翠墜子,還是金步搖的主人讓他被迷亂了眼睛。
低級武官覺得暈乎乎的,并晃晃悠悠地坐倒在地上。
“哪個是他?”
太和公主輕聲問道。
于是向天鴿便在那一片糜爛之景中努力辨認了起來。
随着向天鴿走近那些醉醺醺的,剛要醒來的人,趙靈微便該跟着他,也向前去了。
是,她的确是在執意要進到這裏之前便已想好了。
但當她真的進入到這般景象之中,她還是會像一只通體白色的,高傲的貓兒一樣,看着眼前的整片泥濘,都不知該把自己的腳往哪處放。
跟在她身後的賀樓楚便是在此時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
那股猛然而至的,存在感極強的力道讓她睜大了眼睛。
她正要一個掙動,就聽到賀樓楚對她說道:“我帶你走。”
賀樓楚又道:“向前走。”
她已然不想再去看那些或多或少地赤着身的男男女女,便把視線往下挪,往已走到了自己身旁的,賀樓楚的衣擺處看。
被冷風吹醒了的那些朔方郡武将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們的面上原本還是一片戒備之色,然而看到屋內那身穿大商式樣的紅色大衣,其尊貴之氣讓人一見難忘的少女,再一看在她前頭找人的商使,就又松懈下來。
“喲,這就是他們的公主啊。”
“好看,好看。”
這些人沒看見守在外頭的千牛衛以及千鹘衛,就光是看到了跟着趙靈微一起進來的仇、孫、賀樓三人。
他們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還笑呵呵地給向天鴿指着他們将軍的位置呢。
也就是在向天鴿态度極佳地說出了“多謝”一詞時,賀樓楚那抓着趙靈微的手突然一下子握緊。
趙靈微痛得臉色都發白了,卻沒有發出聲來,而只是呼吸重了些許,順着賀樓楚正在看着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把看起來絕非凡品的戟刀。
一把連刀柄都是用金屬所制,上面還有鑄有雕花的單刃戟刀。
無論是戟上的尖刃,還是戟刀邊上的月牙形刀刃都泛着一股極為危險的暗光。
趙靈微只要一想,便能知道騎在馬背上揮舞這樣一把戟刀該是怎樣威風凜凜的事。
可此時,如此寶刀卻是與那些吃剩下的牛骨、羊骨以及碎肉一道,倒在了牆邊。
而在那月牙形的刀刃上,則還荒謬地卡着一層厚厚的牆灰。
顯然它之前是被人靠着牆放着的,卻因為戟刀的底部也是金屬制的尖刃而無法站穩,便如此慢慢地,慢慢地劃着牆往下滑。
最後,轟然倒地。
“哐!”
“公主!找到了!”
向天鴿的聲音喚回了趙靈微的思緒,而先前還隔着衣袖抓着她手的賀樓楚,則不知在何時松開了她。
被步六孤弗埋首在腰上的女人醒來後連忙要坐起身來,卻是又被睡夢中的那人“啪”的一聲拍在了胸上。
“別吵!”
女人驚慌失措地看着他們,趙靈微于是稍稍挪開了些視線,對向天鴿說道:“去把他叫起來。”
但話一說出口,趙靈微便又擡起手來,說道:“态度好一些。”
而後她又對仇懷光下令道:“這些女人……也是向正使請來的。你便去外面借幾件披風,讓她們好披上吧。”
“是!”
仇懷光看了屋子裏的這些人一眼,确信他們沒可能在頃刻間便于賀樓楚的眼前傷到趙靈微,便向着屋外走去了。
那步六孤弗顯然是昨夜喝得太多了,也在女人的身上耗費了太多的力氣。
他讓向天鴿喚了好幾聲才真的清醒過來。
而他一看那立在他身前的盛裝美人,臉上便又笑了起來。
“聽說,将軍等了我一夜。”
趙靈微僅僅是站在那裏,便以她那屬于皇嗣之女的儀态和風華與屋內的所有人都劃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她是用商言說出的這句話。
向天鴿一聽便明白了自家公主的意思,幫她把這句話譯成了魏言。
“他娘的,可不是嗎!你這小娘子,真讓老子好等!”
說着,步六孤弗便站起身來,要走近趙靈微。
可不等有人去攔他,他便自己向後跌了一下,用手撐住了桌案才沒有倒在趙靈微的身前。
這本該是一件丢臉的事,可步六孤弗卻是大笑起來。
“公主可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穿着衣服都這麽好看,迷得我都站不穩了。”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若向天鴿是在前一天的晚上聽到這句話,自是會強掩住驚慌,并陪着笑讓對方別這麽說了。
可這會兒,他們已勝券在握。
步六孤弗還是這般模樣,那便很是無趣了。
步六孤弗不知道趙靈微是懂魏言的。
見向天鴿不說話,便呵斥他道:“你聾了嗎!把我的話說給你們公主聽啊!”
向天鴿沒好氣地偏過臉去。
他按捺着不愉快,對趙靈微恭敬道:“公主,這話我沒法譯。他簡直是在當衆羞辱公主。”
步六孤弗身邊的參将昨夜不像他們喝得那麽多。
看到向天鴿與那原本應該既驚慌又害怕的和親公主現在都是如此态度,便已然覺得很不對勁了。
“将軍。将軍這……”參将站起身來,喚起對方。
可步六孤弗才要轉過頭去,趙靈微的聲音便又響起了。
“聽聞,将軍說不怕我去太子那裏告你的狀,也不怕我在到了王城後說你對我頗為不敬。”
趙靈微既然不是用魏言在與那步六孤弗說話,便不需看着他,而只是在仇懷光為那些女子送去鬥篷,并讓她們這便離開的時候向四周環顧一圈。
她看似是在看這間屋子,實際卻是将屋內每一名武将的樣子與神情都收入眼中。
“不錯,我就是這麽說的。”
說着此話的步六孤弗顯然頗為得意,他道:“活人難道還用得着怕死人嗎?那小子的人頭都被我砍了,他的龍雀天戟也被我給收了。”
謊話在昨夜被炫耀了多次,于是他便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
此刻,步六孤弗那魁梧的身軀晃晃悠悠的,繞着趙靈微走了一圈。
“嗯,不錯。是真不錯。雖然不夠辣,但就是勾人得厲害。帶勁,他娘的,老子的心都癢了。”
那邊的參将喚了自家主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便上前來要拉住對方說話。
可美色在前,還醉着的守将哪有心思聽一個大男人說話?
步六孤弗推了參将一把,一步步地逼近這位看起來柔弱可人的和親公主。
“你們都別動。我自有安排。”用商言說出這句話的,是趙靈微。
但賀樓楚卻是聽不懂的。
他撿起落在了角落裏的龍雀天戟,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地看着朔方郡的守将及其部下。
步六孤弗雖然既好色又自大,但如此明晃晃的冷意,他還不至于感覺不到。
他的目光依舊還緊緊黏在紅衣公主的身上,嘴上則沉聲命令道:“看好那人,別讓他來打攪我!”
在說出如此命令之後,他的那雙眼睛便在趙靈微的注視下露出了邪念。
“公主,我雖已決定要把你送給拓跋缺,但你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不如,你就先陪我玩上幾……”
“天”這個字還未說出口,他的血便自頸部的那道傷口飛濺出去。
出刀之人,則正是他眼中柔弱可欺的大商和親公主。
趙靈微的刀法太快了。
那并不是這些魏國武将所熟悉的氣沉山河之勢,也不是戰場上所常見的亂刀砍來、亂刀砍去。
它是驚雷聲響起之前的那一下閃電。
仿佛無比輕快,又悄無聲息。
卻是在落下的數息之後才在人心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紅衣的趙靈微仿佛是擔心自己的白色圍脖會被弄髒,便在出刀之後用寬大的衣袖擋住了自己。
當衣袖被放下,所有人便都看到了她那蒼白了些許,卻依舊美得動人的臉。
那些先前還都在提防着賀樓楚的人便怔怔地看着她。
連帶着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步六孤弗也是如此。
被趙靈微拿在了手上的刀還在滴着血。
寶刀與美人便在此刻合為了一個動人心魂,卻又危險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意象。
她見捂住了自己脖子上傷口的步六孤弗怒目圓睜着,那魁梧得仿佛山丘一般的身體也就要向她倒來。
如此,她便又出一腳,将已成名多年的這名朔方郡守将踹倒在地。
鮮血飛濺着,那壯碩的身體則仿佛出了水的魚一樣,在地上一彈一彈的。
趙靈微便是在此時,用魏言說出擲地有聲的話語:“我對于和死人一起玩鬧沒有興趣。”
說完,她便看向那名先前已然攔了自家主将數次的參将。
悅耳的聲音也在下一刻響起。
她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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