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卑職可是讓公主感到不自在了?”

待到仇懷光在趙靈微的身邊坐下, 她便問出了這句話。

仇懷光又道:“若是如此,卑職也可穿上衣裳再泡。”

正在浴池裏泡着的千鹘衛們本就已比開始時要自在許多了。

仇懷光的這句話一出,立刻就讓她們笑倒了一片, 也讓浴池裏傳來“嘩嘩”的水聲。

千鹘衛們平日裏一起訓練、一起當差的默契便在此時顯現了出來。

女孩們幾乎是整齊劃一地問道:“公主可要我們都把衣服穿起來再泡?”

這般聲音便如同黃莺出谷,卻更有氣勢,且還在浴堂裏有了回音。

“不用不用,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趙靈微何止是連忙婉拒。

她都要擺手婉拒了!

說好的大家一起來浴池泡澡,卻要別人把衣服穿上了再泡,這算是個什麽事兒啊!

況且, 大家都穿上了衣服,就她一個不穿, 這難道不是更奇怪了嗎?

浴池裏被放入了許多澡豆, 還有幹花瓣。

花瓣這麽漂在水上,其實倒也不會一覽無餘。

只不過趙靈微的皮膚本就生得白, 脖子上的吻印在霧氣蒸騰中經熱水一泡,便更是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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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公主, 她原本天然就會給人以距離感。

但在如此浴堂之中, 大家便會發現,公主殿下其實也沒有長得比仇懷光将軍更高。

她既不長着三頭六臂, 也不會身披聖光。

若不是仇懷光早就已經提醒過她們,或許都會有人在此時盯着公主殿下脖子上的吻印, 問她與那賀樓公子究竟如何了。

那, 既然私事不可問, 便說說公事吧。

在一杯燒酒入喉後,仇懷光便與趙靈微提起了那份才收到不久的章程。

仇懷光:“卑職很認同公主所說的——作為指揮百人以上兵員的武将,便不可再以單純的騎射與臂力來評判他們了。但,卑職着實有些疑惑,公主所說的……對于武将進行的考核,究竟應當如何進行。”

趙靈微:“你、孫昭、達奚嵘、還有賀樓楚。我打算讓你們四人各選五百人進行練兵。這些對于普通士卒的考校,其實不是拿來給我看的,而是讓你們各自挑人的時候看的。所以,你也可再看看你還想添點什麽上去。

“待到考核之日,便用你們各自的五百人互相較量一番。誰若是贏了,便能負責下個月的營中操練。

“到時候,如果商将贏了,營中便都要用商言來下達軍令。若是魏将贏了,你們就都要聽那些魏言的號令。”

俞松謀曾不止一次地對趙靈微說過,兵不貴多,而貴精。

若是用兵得當,且全軍上下一心,以少勝多并非是一件難事。

她曾聽自己的這位好友說過很多次折沖府裏的事。

一提起練兵,她的腦袋裏便能有許許多多的想法。

趙靈微:“我知你與孫昭不善陣前指揮。因而就只是讓你們都選五百人進行練兵。各自都有五千人時,你們也許打不過達奚嵘。但如果手上只有五百人,那便不一定了。”

這晚的浴堂召對,氣氛很是不錯。

但如此提到軍中事務,總是會讓趙靈微想起此刻還與她消息不通的俞松謀。

趙靈微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若是事情真如賀樓楚所說的那般,那麽俞松謀必然還活着。

只是不知……她派去王城打探消息的人,究竟能不能打探到豹騎将軍的消息。

先前被仇懷光分在了一隊的人陸續要走了,她們泡得已經夠久的了,得去換二隊的人來了。

喝了些燒酒在這兒泡澡的趙靈微也覺得自己泡得有些暈乎乎的了,便想趁着有好些人要走的這個時候也從浴池裏起來。

但看着那些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孩們互相調笑着,捂着胸前從池子裏起來,她又……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捂胸前算什麽呀!不還是有好些地方遮不住?”

“就是就是,胸有什麽不能露的?天熱的時候,別說神都城裏的昆侖奴了,我們自己不還露一半嗎?”

“對,夏天的時候,我們穿的衣裙,就是這麽低的!”

說着那句話的千鹘衛姐姐拿起放在木盆裏的浴巾,在胸前裹了一圈,就把它系在要露不露的位置。

看起來還真像是她們在夏天是穿的那些裙子。

只不過……胸口這麽低的裙子,趙靈微可是從來都沒穿過的!

“看我的!我把臉給捂起來!”

一名千鹘衛捂住了自己的臉,并猛一下起身。

她給濺起的水把邊上兩名同伴的頭發給打濕了。

于是這幾人也拿水去潑捂着臉的姑娘。

銀鈴似的笑聲傳出來,讓趙靈微也不覺一陣好笑。

“公主,可是也要起了?”

在趙靈微半遮着胸口也打算起身的時候,仇懷光便如此問道。

随着趙靈微輕輕應了一聲,仇懷光便坦坦蕩蕩地先一步走上池邊。

她替趙靈微拿起幹淨的浴巾,将其展開,而後等着趙靈微從浴池裏起來。

如此,公主殿下便一上去就被寬大的浴巾裹了起來。

仇懷光笑道:“好了,都遮起來了。”

做完這些,仇懷光才拿起自己的浴巾,擦起身來。

這可把趙靈微鬧得臉又紅了。

浴堂召對到底是要多試幾次,适應一番,還是以後都不做了?

這可真是個問題。

由于今天泡得有些久了,且泡澡的時候還喝了些酒,趙靈微在往回走的時候,竟是覺得自己已然有些昏呼呼的了。

她走着走着,就路過了賀樓楚的那間院子。

由于上次啞巴說起自己用雪擦身子用以清潔的事實在是太慘了,趙靈微在今日便讓人給他送來了大浴斛,以及好些在沐浴時可以用到的東西。

這樣,賀樓楚便不需要通過商言的小考,便也能想沐浴就沐浴了。

畢竟,啞巴又不是她的護衛。

那可是……需要寵着的,侍君。

洗得幹淨些,才好來……好來侍寝不是?

在趙靈微走進那間院子的時候,她剛好聽到了水聲。

她于是就……又走近了幾步,在距離屋子的窗戶不太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一想到自己送出的東西應當能讓人喜歡,她就很高興了。

來視察了一番的趙靈微便這樣背着手,打算走了。

可窗戶被推開的聲音卻就在此時響起了。

趙靈微一個轉身,便看到正在浴斛中坐着的賀樓楚手拿龍雀天戟,用那戟尖頂開了窗戶。

他也不說話,就這樣握着龍雀天戟的尾端,用這把都快要有兩個趙靈微那麽高的戟刀頂着窗框。

仿佛,眼前的少女不進來,他就不松手了一般。

寒風吹動了趙靈微的頭發,卻沒能讓賀樓楚的手搖晃哪怕一下。

他就這麽僅憑一只手,穩穩地握住了這把戟刀的尾端,讓它撐着窗戶。

賀樓楚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趙靈微。

那樣的一幕仿佛蠱惑了公主殿下,讓剛剛泡好了澡,臉上的皮膚還在白皙中透着紅的少女走進了這間屋子。

直到進到了屋子裏的趙靈微關上門,那扇被龍雀天戟的戟尖推開的窗才被悄然關上了。

屋子裏很熱很熱,也讓趙靈微才一進到這裏,就覺得……她的衣服穿得有些多了。

這或許是因為,她在讓人給賀樓楚送來大浴斛,以及可以讓人坐在裏頭洗澡的浴床時,還送來了許多可以在燒熱後投進浴斛裏的石頭。

現在,裝着石頭的鐵盆正燒着。

它燒得……趙靈微都有些忍不住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衣領了。

先前在浴堂裏,大家都沒穿着衣服,趙靈微覺得臉熱。

可現在,她明明還穿着衣服呢,看着正在浴斛裏坐着的那人,竟也覺得臉熱。

趙靈微:“我……我就是覺得你可能想要我進來。所、所以就……進來看看。”

賀樓楚點了頭。

随即他便起身,要把手中的龍雀天戟放好。

水聲響起的時候,趙靈微連忙背過身去。

但她卻還要找些話來說,顯得自己沒那麽局促。

畢竟,她第一次見賀樓楚的時候,還一個人在晚上悄悄地……悄悄地去輕薄這人呢。

怎麽能才過了這些天就變得如此沒出息了?

趙靈微:“你試着往水裏加過那些石頭了沒有?”

賀樓楚:“還未。”

趙靈微:“那……那水不是很快就涼了嗎?”

賀樓楚:“屋子裏很暖和。”

他似乎是沒能明白這些石頭到底是要怎麽用的。

并且,送來這些東西的人也沒能和他解釋清楚。

趙靈微可太無奈了。

還好她過來瞧了瞧。

要不然,啞巴可不得直接在裏頭坐到水全冷了?

“你把和浴斛一起送來的木板放到哪兒去了?”

趙靈微才問出了這句話,便看到了被放在了門背後的那塊木板。

她過去拿起那塊木板,并在轉過身前說道:“我要轉過身來了啊。”

“好。”

那是一塊可以插進浴斛裏的木板,并且上面還有兩個把手,既能用來提着,又還能讓人把板子挂在浴斛上。

趙靈微紅着臉走到賀樓楚的身前,面上卻還要裝作一派鎮定。

“我現在,得把這塊板放進你的浴斛裏。”

在趙靈微擡起木板的時候,賀樓楚也起身要來幫她。

畢竟,浴斛本來就已不矮了,那塊木板還就比浴斛短了那麽五六寸。

讓趙靈微給他放進去,實在是有些吃力。

可那水聲又起的時候,趙靈微卻是緊張得都要說出一句“你你你”來了。

但,那塊木板卻是正好擋住了賀樓楚。

“是這樣放?”

随着“咔噠”一聲,賀樓楚認真地把木板的扶手卡進了浴斛。

“對……是這樣。”

站起身來的賀樓楚已然不止露出了他先前就已經讓眼前之人看到過的胸膛,他還讓趙靈微看到了他的上半截腹部。

兩人的視線相觸時,趙靈微竟是連垂下眼簾都不能。

她猛一下松手,而後轉向那盆已然燒得很熱了的石頭。

“有了這塊木板擋着你,我就能把燒熱的石頭放進浴斛裏了。你……你且把腳踩到浴床上,別讓石頭燙到你。”

說着,她就用特別長的大鐵鉗夾起一塊石頭,要給賀樓楚放進去。

在太子殿下的眼裏,這樣的動作顯然太過危險了一些。

但趙靈微做起來卻好似并不勉強。

她很快就往賀樓楚的浴斛裏加了四五塊這樣燒熱的石頭。

随着石頭入水的“呲啦”一聲,原本已經涼了的水便又熱了起來。

“好啦,水一會兒就能熱起來了。我去外頭給你叫個部曲,等一會兒水再涼了,你喚他就好。”

“靈微。”

在趙靈微又要轉身跑出去的時候,賀樓楚便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我想好要送你什麽了。”

如此話語讓趙靈微帶着疑惑笑了起來。

趙靈微:“你說說看?”

賀樓楚:“我想送你一座城。但我得先問你借九百人,還有十日的糧草。十五日後,一同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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