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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微好容易才在朔方郡安頓下來, 也把府邸中的好多處都照着她喜歡的樣子布置了一番。
可現在, 她卻清晨醒來的時候說要走,便在晌午還未到的時候就出了城。
在她離開的神都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東西明明不多,卻是收拾了好多天。
而現在,她擁有的物品比起那時候,已要多了很多。
可到了要走的時候,她卻只是帶走了那麽幾樣。
賀樓楚送她的那些禮物足足裝了四駕馬車。
她昨日都沒來得及看,就更是沒有将其搬出來。
如此, 到了她要走的時候,倒是可以原封不動地帶走。
讓她省了不少力。
趙靈微心裏隐隐覺得, 她之所以會如此輕裝簡行, 不是因為她所喜歡、她所需要的東西真只有那麽一點點。
而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想過會就此不回來了。
她只不過……是搬去自己在別處的行館, 小住那麽一個月。
趙靈微把穩健能幹的童纓留了下來。
童纓會一些魏言,賀樓楚也會一些商言。
如此, 童纓倒是也能為他做些事。
作為使團內的正使,向天鴿也自是被她給帶在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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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朔方郡到靈武郡,以他們這般趕路的速度,需要三四日才能到。
向天鴿也就一直被趙靈微請到她的馬車裏,為她講述、介紹北方各族、各勢力以及其風土人情。
而最讓趙靈微感到意外的,便是北女王國的勢強。
“北女王國的男子相當能打。他們不僅能與狼作戰, 還能與熊搏鬥。既骁勇善戰, 又有謀略。曾經有那麽一陣子, 他們近乎掃平了北方各族。
“然而他們的部族,人本來就少,又經過了幾代的窮兵黩武,男子死得太多了。後方竟只剩下些老弱婦孺。
“後來魏國勢強,他們的領地便縮小了很多,直至退回他們最早的那塊地盤。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北女王國出了一位很有遠見,在政事上也有着很強手腕的王女。她在兄長們都一一戰死後,成為女王,也将北女王國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現在,北女王國經過幾代女王的修生養息,又慢慢恢複了生氣。
又因為其與大商相似的政體,北女王國已逐漸成為了慈聖皇帝的心頭一患。
向天鴿:“之前,北女王國的女王還請求聖上選一位我大商的親王給她的大女兒做女婿呢。聖上對這件事一直都是婉拒的,說我們大商的親王還從未有過娶外族女子為妻的先例。”
說起這件事,向天鴿的也是有些唏噓的。
“但再這麽下去,我們大商可能就不光有和親公主了。還得有和親的親王了。北女王國以女子為尊,繼承皇位者也皆是女子,女王的大女兒是絕對不可能嫁到我大商來的。只能是我們的親王,‘嫁’過去。”
這些都是趙靈微在神都的時候所從未聽說過的。
她還未出塞之時,只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神都便是這方天地之中最為富裕、最為美麗、也最好的地方。
那些外族……要不是向他們稱臣,要不就是被他們抵禦在了壯麗山河之外。
故而,當她向這些魏國人說出“我乃大商太和公主”的時候,自是有一股豪氣幹雲的氣魄在。
可現在,出使過許多地方的向天鴿卻是在與她說起這些的時候,把頭搖了又搖。
向天鴿:“我大商雖勢強,卻還沒強到既無遠慮,又無近憂的地步。從若幹年前的吐羅渾、匈人,再到現在魏國和北女王國。
“他們都對我大商形成過威脅,或即将形成威脅。殿下會有此錯覺,不過是因為聖上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将那些危機都一個一個地掐滅了而已。”
說完,向天鴿便拿起面前公主賜他的點心,吃了兩口,又喝了一口茶。
他眉毛這麽一動,趙靈微便知,正使大人要來管一管公主的“私事”了。
“讓賀樓楚假扮太子的事,臣以為……不太妥。”
趙靈微也是眉毛一擡,仿佛問出了“哦”這個字。
向天鴿:“這賀樓公子,看着是不聲不響的。但他太霸道,性子也太強勢了。殿下且看看他,他在殿下的身邊哪有半點客人的意思?
“一邊輕車熟路地讨好殿下,讓殿下沉溺于其美色,一邊還在向外樹立威信。他這分明是要當家做主啊!”
公主殿下該想到的!
她不該在向天鴿說起賀樓楚之時喝茶。
當她聽到那句“讓殿下沉溺于其美色”的時候,她便被猝不及防地嗆到了。
可向天鴿見此情形,卻是不管不顧的。
非但如此,他還好似要趁着趙靈微被嗆到,不能反駁他的機會,一口氣再多說幾句。
向天鴿:“被他帶出去的那一千五百人。才被他帶了那麽十五天,看起來就和軍營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了。
“再加上他那說一不二的性子,這哪是能做傀儡的人啊?假以時日,他必長成個枭雄!
“自古以來,只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哪有挾枭雄以令天下的?”
趙靈微好容易才緩過來一些,就因為聽到那句“挾枭雄以令天下”,又要嗆得昏天黑地了。
外頭的沉琴聽到這裏,便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她不經趙靈微的傳喚就進到車廂裏,給趙靈微拍起了背。
小姑娘瞪了向天鴿一眼,很是不服氣地說道:“向正使,我們公主都咳成這樣了,向正使卻還只顧着在那兒自說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大人是被綁起來了,只剩一張嘴能動了呢。”
“诶,沉琴姑娘,別打岔,別打岔。我正和公主說到要緊處呢。”
向天鴿說出這般正兒八經的話,顯然是還打算在後面跟上一大堆的話呢。
趙靈微可真是怕了他了,只得故意大聲咳嗽了起來。
看到自家主人這樣,沉琴哪裏還能不明白意思?
她這就替公主趕起客來。
沉琴:“你走。我們公主現在說不了話,我替她說!”
沉琴不僅在口頭上趕人,還在行動上趕人。
向天鴿被她趕牛似的趕,只得在離開前又死皮賴臉地說道:
“公主,三思啊。臣以為,公主是該找個人來假扮子楚太子。但找那賀樓楚,不如找個與之身量相似,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到時候,就說子楚太子被那拓跋缺派去的歹人打成了殘廢,現在已然不良于行了!”
在緩過來之後又喝了一口水的趙靈微……直接将那茶水噴了出去。
待到沉琴将向天鴿趕了出去,并且還把車廂的門給關上,還她一個清靜,趙靈微還是覺得……她似乎有些心有餘悸。
現在,她身邊的這些親信們就已經像是防賊一樣地防着啞巴了。
可他們都還不知道當日啞巴把她單獨帶到馬車內所說的話呢。
‘我想和你成婚。往後的路,便也一起走下去了。’
對,他們要是知道啞巴這麽一個“侍君”居然還想和公主成親,怕是這就要把他給“逐出家門”了。
但……
這會兒的她又想起這句話,竟不覺得讨厭。
她甚至……在回想起賀樓楚當日與她說起這些時的神情以及聲音時,還覺得心裏是有些甜絲絲的。
也許他……當真只是想……以後的年歲都和我一起走下去了呢?
趙靈微嘆了一口氣,抱起馬車裏的一個軟墊,心想:我一定是病了。
而另一種情緒的接踵而至,則更是讓她感覺自己病得厲害。
因為,她好像想她的賀樓君了。
特別特別想。
那可真是應了她留下的那句話了。
——‘十日太短,只夠思念。’
她原本就已是十日未有見到那人了。
可臨走前,她竟是只匆匆見了對方那麽一會兒。
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好好地獨處。
這會兒她再一想,便又想起她捧着勝闕在對方的門前說了好久的話,可裏面的人卻一點也不回應她的那一幕了。
哼!
趙靈微一腳踢在車廂的內壁上,心裏更是罵道:
‘賀樓,我看錯你了!你可真是,鐵石心腸!’
對,可不就是鐵石心腸麽?
抱着軟墊的趙靈微用手把懷裏的墊子搓來揉去,又揉來拽去的。
仿佛如此一來,她就能把那個鐵石心腸的人也磋磨一通了。
她心中又是一想:
這次我說一個月不見你,就一個月不見你。
若是等我回去之後,見你不如我思念你那般思念我,我就當真……當真不要你了!
我要把你丢了,趕出去,然後立馬就再封十個侍君,還要召他們一起……浴堂召對。
我、我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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