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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聲以及馬蹄踏雪聲在前往朔方郡的這一路上響起。

那是原本駐紮在靈武郡的, 朔方郡軍将回城的聲音。

太子殿下就要從朔方郡領兵出城了。

他将帶走阿史那三兄弟所率兵衆。

當本就屬于太子麾下的三員大将追着孫昭殺上門來的時候,他們只帶着一萬五千精兵。

而現在, 此三人卻已聚起了三萬五千人。

除了這些原本就屬于魏太子子楚的精銳之師,他還會把由他親自操練了近兩個月的, 原屬于朔方郡的兵卒也帶走十分之九。

并且, 達奚嵘也在接到來自趙靈微的命令後, 将靈武郡的守軍、以及新建成的“奴軍”帶來了七成。

其中的相當一部分是要一同交予即将出征的太子殿下的。

而剩下的那部分, 則會被留下來加強朔方郡變得空虛的守備。

康朝明作為達奚嵘已然用得得力的譯語人, 便也與之一起來到了朔方郡。

此時這座立于北方的城鎮已然度過了一年當中最寒冷的季節, 就連天空中都能看到飛鳥的影子了。

康朝明擡起頭來,依稀辨出此時正在天上盤旋着的, 應當是一只鵟。

而那只鵟飛落之處,則正是背着龍雀天戟的子楚。

他正站在用圓木搭成的高臺上, 對出征在即的将士們說着什麽。

列在城前的将士們則因為他所說之言, 發出了整齊劃一的應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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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康朝明第一次見到魏國的這位太子殿下。

盡管只是遠遠一瞥, 但那種震撼還是令其一駭。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就覺得他的身量和氣度看起來與太子殿下頗為相似。”

在說起這些的時候, 達奚嵘顯然十分感慨。

達奚嵘:“誰能知道呢, 他竟就是子楚太子。他在王城事變後活了下來, 卻是沒去懷朔鎮找賀樓将軍,而是待在我們朔方郡。這大概就是常言說的,燈下黑了吧。”

康朝明不禁問道:“太子殿下……為何要在一開始時, 這麽瞞着自己的身份, 連‘公主’都被蒙在鼓裏?”

達奚嵘:“那可能是因為……太子殿下遭逢如此變故, 公主又是從敵國遠嫁過來的,兩人在此之前都還未見過彼此吧。萬一公主想要将他拿下,獻給拓跋缺以換取自身的平安呢?”

一開始的時候,拓跋子楚是故意隐瞞自己的身份。

到了後來,就變成了不知從何說起。

可誰能想到呢?

這兩人竟是聯起手來,走到了這一步。

遠處,身穿胡服,梳着魏人的編發,卻也戴着大商飾物的趙靈微也走上了那座高臺。

她将自己紮在發尾的發帶解了下來。

她的一頭青絲與那些隐在了長發之中的編發都随風飄動起來。

見那些頭發刮得趙靈微都眯起了眼睛,拓跋子楚便将她的長發攏了起來。

他将其轉了幾個圈,然後放到了趙靈微的肩膀上。

趙靈微則将她剛剛取下的那根發帶替拓跋子楚綁上了左手的手腕。

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往後,拓跋子楚每回領兵出戰,都要由趙靈微親手替他将發帶綁上左手的手腕,作為兩人間的信物。

趙靈微:“我……向來就不善女紅。但我這幾日試了一下,繡花我不在行,在發帶上繡幾個字,我倒是還能做到的。只是,繡得不怎麽好看。”

拓跋子楚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發帶,只見發帶的一側尾端上用魏言繡着一行小字。

——靈楚元年二月初六

看着這行字的太子殿下笑了起來,他将那八個字看了好一會兒,而後才又看向趙靈微。

拓跋子楚:“你算錯了。我們是在去歲的年末遇到的。”

靈楚元年,對于他們來說,那便是兩人遇到的第一年。

趙靈微原本還以為自家夫君會和她就這到底是靈楚元年,還是楚靈元年說上兩句。

那樣的話,公主殿下就說:我撿到的你,“靈”得在“楚”前。

可沒曾想……她繡了老半天,卻是忘了把去年年末的那些天也給算進去了。

但趙靈微還是理直氣壯:“不到一年,就按元年算。”

而後她又說道:“等到你回來的時候,我就再給繡上一個你回來的日子。如此……便能知道我們分開了多久。”

“好。如此甚好。”

應了聲的拓跋子楚目光緊盯着趙靈微。

他把人摟進自己懷裏,并與對方以額頭相貼。

“那日晚上……我真沒去盯着那些女人看,也是連她們的衣角都沒碰到過。我也沒讓她們……”

聽到這些,趙靈微拖長了音調,且讓音調的尾韻向下墜着,輕輕地“哼”了一聲。

只是這麽樣的一個字,就讓即将統領千軍萬馬出征的子楚太子既是緊張,又還心慌了。

趙靈微:“韓雲歸已經跟我說了。阿史那三兄弟是在進門前就告訴他了。這三兄弟說,他們一早就過來和我負荊請罪,是因為你在前一晚下了令。”

拓跋子楚認真地點了頭。

可趙靈微卻是話鋒一轉道:“但你留在那裏,喝酒喝到很晚,此事是不是真的?”

太子殿下又是點了點頭。

但他沒有接着解釋下去。

因為他的太子妃沒讓他說,他留在那兒的時候究竟做了些什麽。

但他那皺着眉點頭的模樣,實在是讓趙靈微覺得她好像在欺負人一樣。

那她就,把這人欺負得再厲害一點!

趙靈微:“那你以後,可切不許再犯了。不然的話,我就……請一群俏郎君來給我跳舞,讓你看着我喝花酒。”

拓跋子楚一下就把人摟得很緊很緊,那都能讓趙靈微感覺得到疼了。

趙靈微連忙把他的臉推開了些,艱難地用食指點了他的鼻子兩下。

趙靈微帶着些許的小嬌氣,問:“你還兇起我了?”

“不敢。”

再次聽到拓跋子楚對她說出“不敢”這個詞,趙靈微直接就笑出了聲。

太子殿下于是也明白她是在同自己開玩笑了。

但他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會,不許。”

他不會再犯,也不許趙靈微去“喝花酒”。

那模樣看在趙靈微的眼中,實在是可愛極了。

兇巴巴地人趕回小院子去,還罰人自己睡了那麽一兩日的公主殿下心軟了。

她捧着拓跋子楚的臉,将他向下拉了一些。

而她自己,則踮起腳來,親了對方的嘴唇一下。

趙靈微:“我會等你回來的。”

拓跋子楚:“若太子妃不等孤,孤就領兵殺去找你。”

這可不是一句狠話,而是太子殿下的肺腑之言。

那之後,他便也吻了趙靈微。

只是來自于拓跋子楚的這個吻,實在是得要比先前趙靈微給到他的那個蜻蜓點水要深得多。

待到他終于松開對方時,公主殿下都已然有些喘了。

拓跋子楚走下了那個有着十二節臺階,可以讓底下的士卒們都看清他的高臺。

他在麾下兵将們的齊聲高呼之中騎上馬,并将那把能夠象征他身份的龍雀天戟背到背上,把那綁在腰間的黑色鬼面具取下來,給自己戴上。

騎到了馬上的拓跋子楚又望向趙靈微所在之處。

只見公主殿下從侍女的手中接過一把琵琶。

而她的身邊親衛則來到平臺的周圍,為她樹起能夠将樂聲向外擴的盾陣。

兩人的視線相觸了一會兒,而後拓跋子楚的坐騎開始向前奔去,趙靈微則在高臺上坐了下來,将指尖打在了琵琶的弦上……

六萬軍将就從朔方郡浩浩蕩蕩地出發,向着安定郡的方向而去。

在經過了半日的行軍後,這六萬軍将便被分為了四路人馬。

“阿史那風,你領右路大軍,負責揮師西向,與我懷朔鎮軍将會合。”

“是!”

“阿史那金,你領左路大軍,負責掃平安定郡周圍的道路,同時拿下距離安定郡一百裏處的靛縣,繳其武庫。”

“是!”

“阿史那雷,你領兵四千,負責收攏我部軍将,并在沿途散布孤已歸來的消息。待到任務完成,就去與你之兄長阿史那風會合。”

“是!”

三路人馬已出,而這第四路,便是由拓跋子楚親自率領的中路大軍。

他将打下安定郡,并将安定郡、靈武郡、朔方郡這三大郡之間完全打通,并保證糧道的通行。

到了那時……便是他們向王城的方向施壓的時候了。

但,在做出如此安排的時候,他也有過猶豫。

他會擔心他的太子妃在留守朔方郡之時,會遇到危險。

拓跋子楚:“我把阿史那風留下來給你吧。”

趙靈微:“為何?”

拓跋子楚:“朔方郡之守軍被我帶走了十之八九,而這裏又離王城太近了。我擔心你留在這裏會有危險。”

那是在拓跋子楚剛剛收到賀樓司繁所發來書信之時,他對趙靈微所說的話語。

太子殿下對趙靈微說:“阿史那風乃我麾下的一員大将。若單論武勇,他可能及不上其弟阿史那雷。但他卻有謀略。若朔方郡有他坐鎮,我便能放心了。”

可他的太子妃卻說:“在我身邊只有一千五百人時,我都能拿下朔方郡。現在,我身邊已足有四千五百人。我還有近鄰靈武郡可供我調配人馬,我如何就保護不了自己了?

“子楚太子,你該問問你的太子妃,是否有這個信心替你守好朔方郡及靈武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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