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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着特殊節律的鼓聲被擂了一遍又一遍。
它傳向地勢更為開闊的城外, 同時也傳入了已經全然做好了準備的朔方郡。
此時趙靈微正背着弓騎在馬上, 視察她在城中設下的埋伏。
當那鼓聲從遠端的城樓上傳來,并重複起了第二遍的時候,她便猛然一顫,甚至是寒毛直豎。
但她還是頓在那裏, 生怕自己聽錯了。
直到那鼓聲被擂到了第三遍的時候,她才帶着些許的喘,看向身邊的仇懷光。
趙靈微睜大了眼睛, 胸口一起一伏的。
她的神态仿佛是在問仇懷光:是他嗎?是他來了嗎?
仇懷光點了頭, 道:“這的确是韓雲歸與我們約定好的鼓聲。”
趙靈微動了動下巴,就連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那突如其來的緊張像是一陣暴雨,直接将她澆得全身都濕透了。
她拉了一下缰繩, 讓馬兒掉頭,向着南城樓的那個方向。
然而她的腳卻是僵在了那裏。
她沒法用腳尖點一點馬兒的腹部,也沒法一甩缰繩,讓馬兒向前沖去。
見此情形, 仇懷光不禁說道:“殿下不需慌張。達奚将軍以及康公子都已經帶人在城外埋伏着了, 城內也都已經布置好了。待到孫中郎将與韓雲歸與豹騎将軍對上消息, 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趙靈微:“我不是慌張。我是……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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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懷光:“為何?”
趙靈微:“我與松謀……已有太久太久都未見到了。”
仇懷光似乎有些不解:“殿下,半年并不長。”
趙靈微:“但你不覺得,那已像是隔了半輩子了嗎?”
可不是嗎?
在趙靈微送俞松謀出征時,他們一個是地位尴尬的皇嗣之女, 另一個則是名震天下的大商第一戰将。
可現在, 她已然嫁給了好友的敵人, 并打算在此處建立她此前從未想過的功業。
而他們大商的豹騎将軍,卻是在敵國被關了數月,寶刀蒙塵。
鼓聲再一次地響起,仿佛是在告訴此時正在城內的人——他真的來了。
公主殿下試着平複自己的呼吸。
當她閉上眼時,她的眼前便出現了自己送別這個人時的景象。
那是豹騎将軍身披銀甲,騎馬從神都而出的時候。
她站在街道旁酒樓的二樓,從陽臺處探出身去,讓那人在經過時一眼便看到了她。
那也是名為俞松謀的少年第一次以府兵校尉的身份随軍出城時。
偷跑出來的縣主穿着男裝,扛着她請神都最好的鑄刀師打好的鈎鐮槍,在街口等着好友。
‘等我回來。’
‘我不會走的。我會在神都待着。’
當趙靈微又睜開眼時,她突然憶起……自己最後一次送別松謀時,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遠得讓好友無法再對她說出那句“等我回來”。
于是她便也……沒能有機會說出那句“我會在神都待着”。
他們只是看着彼此,笑了起來。
不知未來會有何變故降臨。
這樣看來,那或許便是天意如此。
那一幕幕的回憶因為不斷響起的鼓聲而變得愈加鮮亮。
可趙靈微卻是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真實景象讓她一下就回到了此時此刻與此地。
她咬起牙,策馬向前,沖向那座城樓。
“來者何人!”
“大商豹騎将軍俞松謀。”
“你乃商将,來我朔方郡是想作甚!”
城樓上傳來了用魏言喊出的喝問聲。
而後,俞松謀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幾個魏言的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兩方在簡短地溝通了來意後叫起陣來。
趙靈微終于趕到了城樓底下。
而此時的孫昭與韓雲歸則正從上面跑下來,打算騎馬出城,與率兵前來的豹騎将軍對上幾個回合。
他們與公主殿下迎面撞上,便頓住了腳步。
趙靈微分明是騎着馬而來的,然而在沖了那麽幾節樓梯之後,她便已然氣喘籲籲的了。
三人的視線對上了那麽一會兒,而後趙靈微便道:“你們倆,千萬要小心。”
孫韓二人自然是應了聲。
仿佛是為了給兩人打氣一般,公主殿下将她背在背上的弓拉過來了一些,說道:“我會在城樓上替你們看着的。”
孫昭:“放心,肯定沒事的。松謀能認出我們。”
韓雲歸則道:“公主一會兒在城樓上也要小心。”
聽到這話,跟在趙靈微身後的仇懷光便提高了些許音量道:“我們會替公主看着流矢的。”
于是孫昭與韓雲歸一路向下,而趙靈微與負責護衛她的千鹘衛們則登上城樓。
城樓之下,率兵來此的俞松謀幾乎到了城樓上的守軍所能達到的射程。
他的心跳似乎也已随着先前城樓上的擂鼓聲而變得很重。
但他卻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的面容平靜,但當這位已然被囚禁了數月的将軍攤開握着缰繩的右手,卻發現自己的手竟是不住地顫抖着。
那或許是因為,他在到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這座城的左右兩邊都可能設有埋伏。
而這就意味着……城內的人可能早就知道他會來。
也意味着,他應當賭對了。
城內的人将吊橋放下。
随後,城門便也打開了。
兩個戴着面具的武将騎着馬從城內出來。
他們一人使長.槍,另一人則使方天戟。
兩人雖身着魏人軍服,卻給了俞松謀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尤其是手中握着長.槍的那人。
俞松謀一眼便能認出,那是他們大商的人慣用的長.槍形制。
并且,那人騎的戰馬,也是他認識的。
——好友孫昭的追雲。
手中握着鈎鐮槍的俞松謀二話不說,他腳跟一用力,便讓馬兒沖向前去。
這般行動讓跟在他身邊的,那名拓跋缺的部将都有些沒能反應過來了。
見這位“豹騎将軍”如此單人匹馬地沖上前去,就連那些後排的魏國士兵都有些緊張了。
可他們又一看,卻發現和他們混在了一起的商軍士兵竟都是如此鎮定。
仿佛……他們根本就不擔心自家将軍會在如此以一敵二的對陣中敗給那兩人。
鋒利的鈎鐮槍掃向二人,那威力驚人的一招險些讓孫昭與韓雲歸躲閃不及。
“是我,孫昭!”
“看出來了。”
這句低聲說出的話語簡直要讓孫昭一下氣結。
可随後,俞松謀便很快說道:“他們派了監軍,不打得真一點,騙不過。”
是也。
那名“監軍”此時正緊盯着對戰中的三人,生怕其中有詐。
明白了這一點的孫、韓二人便更為認真地與半年未見的豹騎将軍對起招來。
且邊對招,還邊與其對起了消息。
孫昭:“公主已将城中守将殺了,也在城內外都布下埋伏,就等你前來會合了。”
“砰!”
俞松謀用鈎鐮槍的外刃打下孫昭的刺擊,并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将其槍刃壓下。
俞松謀:“騎兵陣中最前面的先鋒軍裏有八百人都是随我而來的商軍。”
韓雲歸又從其背後以方天戟的外刃劈向俞松謀的後心。
聽到風聲的俞松謀很快就以鈎鐮槍的外刃挑起身前孫昭的槍尖,并以其擊向後方的韓雲歸。
韓雲歸:“剩下的人呢?”
俞松謀:“還有一千二百人,都混在監軍帶的三千魏國兵卒裏。”
韓雲歸:“好家夥,差不多三個盯一個啊。”
韓雲歸才嘆了這一句,便被孫昭怒而訓道:“別說廢話!”
這雖然是一場相同陣營的友人之間的對招,卻是招招銳利、槍槍驚險,讓遠處的監軍根本看不出端倪。
孫昭又道:“一會兒我和韓雲歸逃回城內,你讓人跟着追我們進城。我們在城內給你解決一部分。剩下的……”
孫昭話還沒說完,便被俞松謀的槍尖一挑給打斷了。
這樣的一招甚至把孫昭的肩甲都給挑了下來。
俞松謀:“剩下的等你們讓埋伏在兩邊的人出來了,我自會見機行事。”
話說完了,孫昭便也趁着那一招,連同韓雲歸一起,“敗走回城”。
如此情形發生之後,俞松謀便将手中鈎鐮槍舉起,又指向了正打開着的城門。
他以此為令,命先鋒軍追擊二人沖入城中。
一開始的時候,那名由拓跋缺派來看住他的監軍還沒發現問題。
可随着被安排在最前面的先鋒軍幾乎毫無阻力地沖入城中,而那從城樓上射下的箭也都松松垮垮的,一個人都沒射中,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而當跟上的混編隊伍在進入城中之後傳來慘叫聲,他便暴怒起來。
此人用魏言大聲喊了起來,讓這些被他們帶來的魏國士兵停下來,并還抓起了随軍的譯語人。
這名拓跋缺麾下的武将單手便把身形偏瘦的譯語人從馬背上拎了起來,要去質問那位亂下軍令的豹騎将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就在他怒吼出“豹騎将軍!”時,一支從城樓上射出的冷箭飛射而來。
它斜着刺入了此人的脖子,并讓那監軍在反應過來之後,愣愣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幾乎已經連在了脖子上的箭羽。
穿着一身铠甲的威武之人便這樣沉沉地摔下馬去,壓在了被吓得哇哇亂叫的譯語人的身上。
當俞松謀向着如此冷箭射來的方向看去,他便看到了城樓上一別半載的,晉越縣主。
又或者說,那是他上一次見到時還是晉越縣主的……大商太和公主。
她朝底下的将軍擡了擡下巴,又笑了一下。
似乎是在說,好久不見。
又似乎是在說,用不着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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