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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俨/文

那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女人。

雖過了很多年的苦日子, 也讓操勞、嚴寒以及風沙改變了她原本秀麗的容貌。

但她眼睛裏的那份溫柔卻依舊不減。

而她的商言雖然口音很重, 可她的談吐卻能讓人感受到——在被掠來魏國之前,她必然也是個讀過書,也識得字的大家閨秀。

也只有在這個女人的面前,魏國的攝政大将軍才能展現出如此良善的一面。

良善到……讓人不禁懷疑起先前連殺自己三位異母兄弟的, 莫非另有其人。

而拓跋缺對待母親的态度,則也便是魏玄沖在最開始時願意投身于其門下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一個身上流有商女之血的魏國王子。

一名孝子。

——這兩點便足以讓尊奉儒家之禮, 且急于複仇的魏玄沖對其另眼相看。

但……

此時的魏玄沖不禁想起了豹騎将軍先前問他的那句話。

‘替這等心思歹毒之人做事, 你會後悔嗎?’

會嗎?

若是過去的他,恐怕是會不假思索地就回對方一句“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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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 他卻只能在心裏嘆一句“猶不可知”。

在與那位母親對答了幾句之後,魏玄沖便與拓跋缺一同向其告別。

攝政大将軍在離開了宮殿之後就換上了一副面孔。

但他卻是又向外走了好一段路, 直至自己的母親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了, 才問起魏玄沖,豹騎将軍如何說。

魏玄沖:“他同意了。”

拓跋缺自是一陣狂喜。

他誇贊了身邊這位謀臣一番, 又向其展望起了自己掃平魏國之後的光景。

“你那仇人已經選了一位親王送去北女王國和親了。不久之後, 我們便能同女王一道, 南下攻商。”

說着, 他又誇起了魏玄沖:“也虧得玄沖給我想出這麽一條妙計。阿娘早就跟我說過,大商的人,最看重‘名正言順’。我們手上握着一位他們的親王, 可不得比讓陳瑤當皇帝更名正言順?”

今日的拓跋缺心情很好, 便一路走, 一路說着。

只是魏玄沖到底不是在他面前只報喜,不報憂的人。

魏玄沖:“還有一事。讓玄沖感到有些不妥。”

“什麽事?”拓跋缺走到了自己的坐騎前,翻身上馬。

豹騎将軍都願意降了,“不妥”一詞顯然破壞不了他此時的暢快。

于是魏玄沖便也在上馬之後說道:“近來,王城之中有人在私下傳謠,說與惠太後有私情的,并非子楚太子,而是攝政大将軍。”

此事既然已經能讓魏玄沖注意到,并向拓跋缺提起,那麽其傳播的範圍就已經不小。

并且民間傳的那些話也顯然會比他說的更不留情。

起碼,得比他們造謠子楚太子的時候更不留情。

然拓跋缺想也不想。

他只是把笑意稍稍斂了那麽一些,便說道:“傳謠者死。”

很快,今日心情很是不錯的拓跋缺就又說道:“但這等小事就不必玄沖去煩心了。我自會找人去解決。玄沖乃我之棟梁,可得與我一道,前去剿滅賊首啊!”

騎着馬向前的魏玄沖沉默了片刻,而後便說了一句“是”。

王城東北向七十裏,

萬泉。

這是對于魏國的都城王城而言極為重要的一處水源。

同時,它也是先前拓跋缺擊敗自己那兩位異母兄長的地方。

會戰之時,河已結冰。

于是那血流成河之景,便未有現于人世。

然而它卻是讓死傷士兵的熱血凍于河內的冰面上,直至現在都依舊還在那裏。

此時的拓跋寶就率兵待在萬泉的北面,一如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兩位兄長被那人擊敗之時。

他帶兵在這裏騷擾了對方一天一夜,也擊敗了前來迎擊他的小股部隊。

現在,他終于等來了拓跋缺親自率領的兵将。

那是聲勢浩大的騎兵隊伍。

當他們在集結之後向着河岸對面的人沖襲而去的時候,就連冬日的凍土都會地動般地搖晃起來。

領兵來此的拓跋寶騎在馬上,焦躁地來回轉着。

拓跋寶:“一會兒他們沖到冰面上了之後,我們就放箭。”

身邊的參将應聲道:“是!”

拓跋寶:“冰面上現在雪不多,會很容讓馬蹄打滑。箭陣如果在那個時候到了,就很容易會讓他們方寸大亂。”

參将:“是!”

這名參将甚至還傳令下去,讓軍将們準備好張弓射箭。

然而随着拓跋缺的先鋒隊伍沖上結了冰的萬泉,拓跋寶卻是突然下令道:“撤!撤退!”

随着他的這一聲令下,配有北部草原寶駒的這支騎兵隊伍便開始向着賀樓司繁與他們約定好的方向全速撤退起來。

別說,若論沖鋒陷陣,拓跋寶不如自己的那幾位兄長。

但如果比撤退保命,拓跋寶在整個草原上,大約都是難覓對手的。

那并不是毫無章法的逃跑,而是聽從指揮與調派的,後撤。

由于未在渡冰之時遭遇拓跋寶的進攻,屬于攝政大将軍的這支隊伍得以毫無阻攔地越過結冰的萬泉。

而後,他們就開始了一場捕獵者與獵物之間的追擊與逃跑。

騎兵用的弓,射程并不遠。

他們得等到自己的獵物在進入到射程之後才能讓弓箭起到作用。

只是拓跋寶始終讓自己與追擊者之間的距離保持在騎兵弓箭手的射程之外。

最前面的先鋒部隊試了幾次,卻都沒法在飛箭力竭之前碰到這些全速撤退的人。

魏玄沖:“大将軍,我覺得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拓跋缺:“怎麽不對勁?”

魏玄沖:“拓跋寶都已經逼近萬泉了,為何一箭不放,且一卒未損就走?”

拓跋缺:“縮頭烏龜而已,我這異母兄弟從來就是這樣。”

魏玄沖:“小心有詐。”

在兩座山巒之間,賀樓司繁的步兵隊伍已然結陣以待。

“賀樓将軍,他們來了!”

哨兵們在從凍土上聽到了動靜之後,便爬上了山去。

待到張望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看到了那帶着滾滾霜雪而來的兩股部隊。

但很快,那名哨兵的上級便發現了異常之處。

“不對啊,這跟在後面的拓跋缺……怎麽看起來隊伍這麽整齊?不是說好了讓寶将軍現在萬泉邊上放個幾箭,截擊敵人一下的嗎?”

此話一出,立刻讓賀樓司繁用上輕身功夫,攀着從雪中露出的山體,登到高處一看。

他乃是經驗豐富的武将,看到如此情形,又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

賀樓司繁冷哼了一聲,語氣生硬地說道:“總算他跑得還算快,把人牢牢甩在了後面。”

說罷,賀樓司繁又道:“一會兒聽我指令,在拓跋寶抵達這裏之前,就開始射箭。注意,要用仰射。”

攀在高處的賀樓司繁目光緊盯着那兩股正向這裏靠近的部隊。

他用眼睛測算着距離,等待自己的盟友近到無法被結陣步兵的仰射傷到的距離,也等待拓跋缺的部隊進入到他們的射程。

賀樓司繁:“聽我號令。三,二,一,射箭!”

當拓跋寶看到藏身于山巒之間那片空地上的步兵隊伍時,這群有着盾兵掩護的步兵弓箭手便都動作整齊劃一地張弓搭箭起來。

那讓拓跋寶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

然而不等他在慌亂之中說些什麽,便見到這些從懷朔鎮跋涉而來的軍将将箭頭對準斜向上的半空。

當弓弦松開時,那一整片的箭羽便越過了拓跋寶的部隊,落在了追擊着他的拓跋缺的部隊身上。

賀樓司繁又一聲令下,傳令官便以鼓聲為號。

原本排得四四方方的隊伍立刻變陣。

他們為拓跋寶讓出了可以通過的數條寬敞的走廊。

但在走廊的最外圍,盾兵又以盾牌與長.槍保護着他們免遭盟友部隊的踩踏。

可即便是在此時,弓箭手的仰射也未有停止。

直到拓跋寶的部隊完全通過,走廊便也就此合上。

箭陣就此變為平射與仰射的交替。

這根本就不是草原上的打法。

其同樣也是拓跋寶在率部襲擊、劫掠大商的時候,每次碰上都會咒罵個不停的步兵戰法。

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兒,讓出動了大軍的拓跋缺怒上心來,大喊着讓部下繼續向前。

“阿缺!不可再前進了!”

情急之下,魏玄沖竟忘了以“大将軍”來稱呼對方,并喊出了他曾經對于此人的稱呼。

魏玄沖着急道:“這根本就不是拓跋寶的人,如此訓練有素的步兵,他練不出來的!他這必然是與他人結盟,而後再引我們進入圈套!”

可此時的拓跋缺已然紅了眼,又怎肯聽勸?

他甚至反問道:“那又如何!”

所有人都說他是女奴的兒子,無論怎樣都成不了氣候。

‘那又如何!’

他們說他長得不像先國主,個性也過于軟弱,沒有勇悍之氣。

‘那又如何!’

他的那些兄長欺辱他,當着他的面羞辱他的母親,還給他取了賤名,逼迫他一定要背負着那樣的名字。

‘那又如何!’

拓跋缺道:“那又如何!都給我向前奔襲!先鋒軍,給我沖破此陣!”

于是賀樓司繁處那一張張拉滿的弓又再度被放開弓弦。

雨破驚蟄。

王城西南處五百裏,

安定郡。

阿史那金遵照自家殿下的命令,打下靛縣,并繳其武庫。

他将那些武器庫裏的刀劍槍棍,以及弓與箭一起帶來安定郡。

對于這樣的一仗,拓跋子楚早就有過準備。

因而他在朔方郡練兵之時,便有操練過攻城之戰。

投石器被他搬來城門前。

安定郡雖是魏國的糧倉,但魏國的城池根本就不像大商那樣,也不會建得既高、又足夠堅硬。

安定郡的守将雖然個性堅韌,然而面對這種架勢的猛攻,他根本就招架不住。

而更為可怕的,是拓跋子楚本人根本就不在這裏。

對此城正門處的攻勢,只是用來吸引注意力的“佯攻”。

在此處的攻城之戰開始後,他便率領又一隊人馬,來到了安定郡的一側有着缺損的城牆處。

繩索被套上了金屬鈎爪,而這些人則在太子殿下的身先士卒之下攀上城牆,斬殺城樓上的守城士卒。

不一會兒,安定郡便兩頭失火。

城門開了。

而站在打開的城門後的,則正是戴着黑色鬼面具的子楚太子。

那根紅色的發帶就系在他的手腕上,因為這一陣子的拼殺而松了一些。

在衆人歡呼時,太子殿下看了一眼手上的那根由他的太子妃親手為他系上的發帶。

他摘下黑色的鬼面具。

他的部将與敵人都因為他隐在面具之後那幾乎不似凡人的面容而發起愣來。

可這位被人賦予了戰神之名的殿下卻是用嘴唇咬住發帶上繡了字的那一頭,并用右手扯了一把發帶的另一頭,将其系得更緊了一些。

“傳令下去,清點糧庫。今晚就向靈武、朔方二郡運送物資。”

“是!”

下達了指令的拓跋子楚轉向城內。

他看向這座還來不及被投石器弄得滿目瘡痍,甚至還來不及讓守将講所有守備力量都調集起來就已被攻破的城市。

當風又吹起時,那根發帶便又飄着觸及了他的手腕。

太子殿下擡起左手,看着那根發帶的兩端在漸漸暖和起來的風中飄動。

當他的視線觸及發帶末梢處那用絲線繡出來的“靈楚”二字時,眼神便柔和了那麽幾分。

他喚來身邊的一名文官,說道:“孤要給太子妃寄一封書信,你且把孤現在說的話記下來。”

“是!”

文官拿出随身帶着的筆墨,将毛筆從墨捅中抽出,也拿出可以快速寫下字來的竹片。

拓跋子楚則邊走邊道:“分別五日。楚,憶妻矣……”

太子殿下曾想過,自己的這番動作可能會讓留師在王城的人意識到朔方郡或為他的一處重要據點。

他甚至還想過,在他暫別的這短短數日之內,會有人猜測到他的太子妃就在距離王城并不遠的那座城中。

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那把曾被他當成戰利品繳獲的鈎鐮槍此時已到了距離朔方郡不遠之處。

它是被自己的主人牢牢地握在手中的。

其槍刃底部的“晉越贈”這三個字則更是在陽光之下閃閃發亮。

随着這支由兩千商軍、三千魏軍組成的隊伍逼近朔方郡,朔方郡的城樓上便擂起鼓來。

那是一串這支五千人的隊伍中無人能懂的鼓聲。

它正是在告訴城中之人——他來了。

大商第一戰将,豹騎将軍俞松謀。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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