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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将軍說, 待到豹騎将軍從朔方郡迎回太和公主, 便為你們舉辦婚事。”
今日,府上沒有用幹淨的新雪來煮茶。
那是因為王城的冬季已近尾聲。
再過些時日, 城中便要開始慢慢融雪了。
在從對方那裏聽到“朔方郡”這一詞的時候, 俞松謀的眸色閃了閃。
若是在平時,魏玄沖必然是能捕捉到這一點的。
可現在,他卻是硬着頭皮說着那番拓跋缺交代給他的話語,根本無暇他顧, 也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攝政大将軍還說,屆時他會與太和公主結拜為兄妹。那之後,太和公主就既是大商的公主,也是魏國的大長公主了。而豹騎将軍娶了太和公主,便就是他的妹夫了。”
如此前景,似乎是能夠讓人感到心動, 甚至是激動的。
可俞松謀卻問:“拓跋缺為何會以為, 我會想要強娶公主, 做那趁人之危之事?”
魏玄沖低着頭,艱難地答道:“公主前來和親, 原本是要嫁給她并不相識的陌生人。但豹騎将軍與相識多年,又是真心待她, 還是……還是名揚天下的大商第一戰将。”
俞松謀在魏玄沖提到那句“名揚天下的大商第一戰将”時不置可否地嗤笑一聲。
但在那之後,他便跳過了那句話, 說道:“那只不過是最為尋常的女子才會有的想法。但靈微不是。她也不會這樣想。”
這是俞松謀第一次主動對面前的這人說出這麽多的話。
“若情況真如你們從地牢中将我帶出時所說的那般, 她來魏國和親是為了把我換回大商, 那她必然會牢記這一點,更不會樂意變成将我留在魏國的鎖扣。”
說罷,他又問:“我且問你,若靈微此時真的身在朔方郡,你那攝政大将軍,他竟不怕我尋到公主後,就此一去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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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玄沖并不回答,而是說道:“你既已助攝政大将軍奪下王位,此時即便再回大商,陳瑤也不會再信你,更不會再重用你。”
俞松謀:“倘若我只是想帶着公主遠走高飛?甚至是帶着她,去到定西四鎮,從此便留在那裏,再不離開了?”
見魏玄沖眉頭緊蹙,俞松謀并未只是等着。
俞松謀:“說吧,說說拓跋缺留的後手是什麽。魏公子肯定是知道的。”
魏玄沖将那股不忍之情用力壓了下去,而後便擡起頭來,面色如常道:
“豹騎将軍那留在魏國的四千商軍,攝政大将軍會調出兩千人給将軍。除此之外,攝政大将軍還會再添三千人,供豹騎将軍差遣。如此一來,憑借豹騎将軍之威名,定可一舉擊敗賊人。”
俞松謀才一聽完這幾句話便明白了拓跋缺的用心。
而後,他便笑了。
俞松謀:“他将我的四千士卒留兩千人在王城,是為留下人質。
“他又讓我帶走兩千人,則是為了讓這些信任我的将士們在我身邊看着我的一言一行。若我接到公主便再不回來,那我就會成為他們眼中的重色輕義之輩。來自身邊兵卒的責怪與怨恨會讓我心中感到煎熬。
“而後拓跋缺又還再給我添上三千人馬,則是為了以防我的不管不顧。在必要之時,這些人會将槍尖對準我,以防我違抗攝政大将軍的命令。”
俞松謀并未問魏玄沖,他說的是也不是。
他只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看向對方,問道:“替這等心思歹毒之人做事,你會後悔嗎?”
在過去,向來就是魏玄沖在前來拜訪俞松謀的時候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可對方卻是一句不回。
而今天,情況似乎完全掉了個個。
俞松謀說了那麽多,魏玄沖卻是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俞松謀倒也不為難他,只是又道:“我與魏公子的相處不過寥寥數次,但我也知道,你并非奴顏媚骨之輩。但為何,就選了這樣一個陰狠之人效忠?”
魏玄沖:“他身上……流着一半我大商之人的血。”
俞松謀:“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魏玄沖:“是。”
俞松謀:“那你仇人的身上,也流着大商的血。”
這位大商第一戰将似乎是在提醒對方——大商的人那麽多,你又怎能因為對方身上流着我族血脈,就不管不顧地助纣為虐呢?
但他并未想策反讓拓跋缺極為倚重的這名謀士。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是他到底願不願意答應拓跋缺的條件,帶兵前往朔方郡。
因而,俞松謀便略過了那些,說道:“回去告訴拓跋缺,我願意領兵去朔方郡,将公主接回來。”
魏玄沖終是僵着臉,向豹騎将軍送了一禮,道:“那玄沖便在此,預祝豹騎将軍旗開得勝。”
俞松謀并未看對方,只是禮節性地點了點頭。
但在魏玄沖轉身離開之時,俞松謀卻是說道:“我有一個忠告想要給到你。”
魏玄沖轉回身來,從牙關中擠出一句:“玄沖,洗耳恭聽。”
俞松謀:“若你因為拓跋缺身上流着一半商女的血就如此輔佐他,那他往後必定會忌憚你。魏公子,你身上流着的,是趙啓一族的皇室血脈。比之拓跋缺來,不知高貴了多少。”
說罷,俞松謀頓了頓,又道:“俞某,言盡于此。”
魏玄沖有些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那座府宅的。
他只記得俞松謀問他的那句: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當時的他,回答的是一個簡短的“是”字。
可他心中明白,他會陪着拓跋缺一路走到這一步,其實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王城的宮城內,有一間以大商的形制布置的宮殿。
送來這裏的吃穿用度,是整座宮城內最好的。
由于宮殿的主人喜靜,宮城的主人未有在這裏安排太多的宮人。
但每一個在這裏當差的,都是他所能挑出的,最細心、最耐心、也最為能幹的。
這裏便是魏國攝政大将軍拓跋缺的母親所住的地方。
“咳咳。”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輕聲咳嗽着。
“我這原也不是什麽大毛病。缺兒都要出征了,卻還來這裏看我。咳咳……咳咳……要是被娘過到了病氣……”
“阿娘,不會的。兒子身強體壯,哪有什麽病氣是能過給我的。”
此時的拓跋缺就坐在母親的榻邊,手中端着一碗湯藥。
他拿着勺子舀起一勺來,喂給母親。
“苦。缺兒知道娘怕苦的。”
“阿娘,不苦的。我特意吩咐了醫師,讓他們別把藥熬得太苦。大不了,阿娘就多喝幾碗!”
帶着病容的女人被逗笑了,說道:“就你愛貧嘴。給我吧,一勺一勺的喂,得苦多久啊?”
拓跋缺的母親只是在說這碗藥。
可她的兒子卻顯然聽到了更深的意思。
于是他便說道:“不會了,兒子不會讓阿娘再過苦日子了。”
早在前往俞松謀那裏之前,拓跋缺就已經對魏玄沖說了。
他要魏玄沖一會兒直接來他母親的宮殿裏複命。
如此,也能讓自己的母親在他們出城前再看一看他。
魏玄沖應了。
于是,這會兒他便來到了宮殿之中。
坐此時的拓跋缺雖已斬下自己多位兄長的首級,也成為了整座王城的主人。
可他卻還是一如與魏玄沖剛認識時的那樣,對母親孝順極了。
如此情形,哪怕是在極為注重孝道的大商,都會是足以打動很多人的一幕。
拓跋缺的母親喝完了藥,便在放下碗時看到了對她低頭行禮的魏玄沖。
她帶着屬于母親的慈愛喚了一聲“沖兒”。
在魏玄沖走到她的榻前,跪坐下來的時候,她則更是拉着魏玄沖的手道:“這次,又要勞煩沖兒多幫襯幫襯我家缺兒了。他的性子太沖了,也只有沖兒才能攔得住他。”
那商言雖帶着偏遠之地的口音,卻是顯得無比真摯。
魏玄沖:“夫人謬贊了,是大将軍……”
魏玄沖話還沒說完,便被拓跋缺的母親打斷了。
這位母親說道:“你可不能也跟着喚他大将軍。免得他以後都不記得他是阿娘的缺兒,只知道自己叫攝政大将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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