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這場“仗”結束了。
先前被遷至城外軍營內的民衆回了城。
已然身陷敵國大半個冬天的商軍将士們則被請到城外的軍營, 在那裏暫時安頓下來。
已經快要三個月了, 他們過着與階下囚沒有太大區別的日子。
時而是人質, 時而則是戰俘奴隸。
而現在, 那些來自于故土的和親使團衛兵們則将他們帶到了幹淨整潔的軍帳內, 問起了他們的名字, 以及家住何處。
在休息的時間裏,那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羽林軍将士們還和他們勾肩搭背着。
公主麾下的人向這些已然神情木讷了的同胞們問起了近兩個月來的遭遇。
那也讓原本都已十分沉默的人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此時補給還未從安定郡的方向輸送過來。
但趙靈微還是在軍營內設宴款待了這些已然離開了家鄉許久的将士們。
宴上的飯菜做得十分簡單, 卻都是家鄉的菜肴。
就連朔方郡的守軍們也都得到了公主還在神都時常吃的蒸點。
氐族大酋長的王帳被搭在了軍營的中間。
那是阿史那風送給公主殿下的新婚禮物。
趙靈微以及身邊的一衆親信都來到了這頂王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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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俞松謀的這一邊,他所率商軍中, 擁有校尉及以上軍銜的武将也都被邀請來了這裏。
此時的康朝明已然是率部前來向趙靈微投誠的粟特人了。
再讓他做宴上的譯語人便不太合适了。
于是齊安就被安排到了俞松謀的身旁, 為這些商軍将士們進行傳譯。
但這依舊算不上是一場氣氛熱絡的晚宴。
趙靈微身邊的這些親信與俞松謀這一方仿佛是被割裂了的兩個陣營。
哪怕孫昭與韓雲歸在此之前就與豹騎将軍相識, 且仇懷光作為聖上身邊的千鹘衛也曾與俞松謀有數面之緣, 也很難消除這種清晰的界限感。
他們一方是已經決定留在這裏大幹一場的, 意氣風發之師。
另一方則是心中有着諸多悲戚的異鄉異客。
在這場晚宴上,兩方都沒能對上多少話。
而待到晚宴結束後,回到了城中的俞松謀才找到機會, 單獨與公主殿下說上話。
他本不想離開這些剛剛被他帶離了火海的将士們。
可将軍實在是有許多話要與故人說道, 也有很多事想要弄清楚。
于是他便在公主的建議下, 帶着幾十名與他一同來此的商軍将士去往趙靈微的守将官邸。
趙靈微與俞松謀身邊的人就這樣漸漸散去。
待到将軍身邊的旅帥與校尉,以及公主身邊的千鹘衛都去到他們該去的地方,兩人才趁着今夜那明亮的月色, 在府邸內散起步來。
他們都走得很慢, 仿佛是要等一等那不知該如何說出的話語。
最終, 還是趙靈微在看了幾次對方那似乎變了些許的側臉後先開了口:“你率兵出征之後, 神都發生了不少事。”
那雙充血的,帶着些許紅的眼睛看向公主殿下。
趙靈微:“和匈人的那一仗雖然打贏了,但聖上還是把我堂姐寧遠縣主嫁去了那裏。信王嫡次子颍川郡王作為使團正使,将寧遠一路送去了匈人的王帳。”
趙靈微原本想說說她穿着男裝去到平康坊裏空手套詩詞的事。
也想說說她到底是怎樣讓信王一家“女債父償”的“趣事”。
這可都是她先前還從未做過的,“叛逆之事”。
但話才起了個頭,公主殿下就幾乎要發出懊惱的聲音了。
她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麽說下去,可不是不出三五句話,就要說到她是為了将被俘的豹騎将軍換回大商才會來此和親的了嗎?
他們之間原本是幾乎無話不談的。
又或者……趙靈微甚至還曾想過,若以後嫁給這人,也是美事一樁。
只是在俞松謀還是一個小小的校尉時,他的身份不足以娶到聖上的親孫女。
而待到他成為大商的第一戰将,又會因為其戰功太高,可能會左右到朝中的局勢,而使得地位尴尬的皇嗣之女不适合與之結親了。
是,就是不适合。
趙靈微擔心自己會連累到對方,因而便說,她不願嫁給這人了。
她也生怕這人太喜歡她了,喜歡到讓她不知該如何才能回應。
但在認識了“賀樓小可憐”之後,她才知道……有的人,就是會讓她明知不可為,卻還想為之的。
就好像眼前的将軍,明知自己不應娶這樣一位縣主,卻還是向聖上求得了許諾。
豹騎将軍不知公主已然知曉了這件事。
但他看向趙靈微時的眼神,還是沉得讓公主不知該如何接下。
趙靈微連忙換了個話題,說道:“我聽人說,當日拓跋缺之所以能拿下王城,是向你借了兵?”
“對。”
随着這個字被說出口,當日的種種情形便交織在了俞松謀的眼前。
那是暗得仿佛會永無天日的地牢。
是血的味道,是鎖鏈随着他的動作而發出的“哐啷”聲。
而後,舉着火把的人來到那裏,靠近了他。
俞松謀:“他說,因為我被魏太子生擒,聖上便決定用和親公主将我換回。”
‘國主點名要你們的皇帝拿她的親孫女,晉越縣主來換你。國主說他身邊雖不缺美人,卻缺晉越縣主這麽一個大商第一美人。豹騎将軍的鈎鐮槍還在我們太子的手上吧?那把槍的槍刃上,可是有着晉越縣主的名號?’
那人還說:‘我聽聞你們大商幾乎從不用真正的皇室血脈來和親。這次你們的皇帝竟願意用個當過公主的縣主來換你,想來你必是很受器重了。’
他的眼睛似乎就是在那個時候充了血,且那他視物時那淡淡的紅色到現在都還跟随着他。
那仿佛是在無時不刻地提醒着他。
——是你害了公主,也是你連累了大商。
可俞松謀卻未有多言,而是問道:“公主接下來,打算如何?你……可想回神都?”
‘你可想回神都?’
在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前,俞松謀似乎就已經隐約知道答案了。
——公主不想回去。
可他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與其說他問的是對方還想不想回神都,不如說他想知道自己對于眼前之人是否還有用。
他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為對方做些什麽。
怎料趙靈微竟是被他的這個問題給逗笑了。
公主殿下沒能忍住地輕笑出聲,說道:“鳥兒既已出籠,又如何還有自己飛越千山萬水,再回到籠子裏的道理?”
趙靈微又道:“神都是很美。但那裏就像是一座用金子建造,又還鳥語花香的籠子。你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被那雙從籠子外面伸進來的手抓住。抓去外面,然後就不見了。”
俞松謀明白她的話。
也知道她從公主被降為縣主時的那段日子,是有多麽的謹小慎微。
她雖貴為當今聖上的親孫女,過得卻不及孫昭的嫡姐與嫡妹。
可……
豹騎将軍道:“可這裏很危險。”
公主殿下則回道:“是啊。”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趙靈微實在是沒能止住嘴角的上揚。
她甚至還用上了在遇上拓跋子楚之後才學會的,音調往下的,帶着些許嬌氣的“哼”。
公主殿下說:“對于這裏的人來說,我是真的挺危險的。”
月光分明是冷清的。
可眼前之人的笑意,卻是明豔的。
這還是俞松謀從未在晉越縣主的臉上看到過的神情。
那是肆意,自信,甚至是俯瞰山川河流的志氣高昂。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
襯得曾經心存死志的将軍那帶着些許紅的眼睛都有些像是落了灰了。
趙靈微:“不瞞你說,朔方郡現在已是我的了。旁邊的靈武郡也是我的了。還有拓跋缺。他之所以會離開王城,也是我……和與我結盟的人一起做的調虎離山之計。”
這的确是俞松謀在此前無論如何都沒能想到的。
再相逢時,竟是鳳鳥飛天,長.槍裂口。
可他還是想。
還是想要替眼前之人做些什麽。
俞松謀沉默了片刻,說道:“那些魏人,他們都喚你為……太子妃殿下。”
這句話讓趙靈微一下噎在了那裏。
從好友的口中聽到這個詞,實在是讓公主感到有些尴尬。
畢竟,與子楚太子之間的事,她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對方。
她甚至……也沒想好自己應當怎麽說。
公主殿下只得……僵着脖子,點了點頭。
她避重就輕道:“我不知……你知不知道。魏國主原本是想讓我嫁給他的。但在我們的周旋之下,我此次前來和親的對象,便成了……魏太子。”
俞松謀吸了一口氣,卻是在看了趙靈微好一會兒才道:“現在知道了。”
然後他便帶着顯而易見的擔心,很不贊同地說道:“此事不是長久計。靈微,你想過沒有,若魏太子還沒有死,你該怎麽辦?”
趙靈微心道:自、自然是讓他替我打完靈武郡,又替我去打安定郡了!
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還能當着信王的面在聖上面前捅其一刀的趙靈微此時卻是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來了。
俞松謀便也是在趙靈微不知應當如何回答的時候說道:“我同他交手過兩次。兵敗被俘的時候是一次,王城城破之日又是一次。靈微,魏太子那樣的人,不可能就這麽死了的。”
今夜守在屋頂上的韓雲歸手上握着弓。
當他聽到這裏的時候,他便不由地将手上的弓握緊了。
他們的确想過豹騎将軍與子楚太子之間的關系或可能勢同水火。
只是子楚太子一直都沒有怎麽提起他們的豹騎将軍,因而危機感便一直沒有在他們的腦袋裏變得足夠強烈。
可現在,豹騎将軍的反應卻也是讓他們不得不正視起這個繞不開的問題了。
趙靈微幾乎要把那句“他的确沒死”脫口而出。
可此時俞松謀眼中那股凝重的殺意卻是讓趙靈微猶豫了。
片刻之後,她試探着問道:“若他真的沒死……”
将軍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那股殺意可能會吓到他愛慕的公主。
因而他便将那份情緒收起了許多。
但當他把視線放到別處時,他還是用壓抑着許多情緒的聲音說道:“自是……将其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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