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顧漠青手裏捧着裝了好幾塊桂花糕的碟子,腮幫子鼓鼓地,一邊還不忘與圍聚在桌邊的幾人大聲言說自己的“豐功偉績”。
“怎樣,我在臺下那幾聲是不是喊得特別有氣勢,越将軍?”顧漠青吮了下手指上殘留的糕點屑,得意洋洋地對越池軒搖頭晃腦地問道。
越池軒知曉,若不是顧漠青那幾聲,臺下諸人也不會連番應和。他與周籽言婚事能進行的如此順利,皆仰仗面前幾人,越池軒之前已逐一拜謝,但禮多人不怪,越池軒朗聲笑着再次向顧漠青作揖道謝。
花子亦不甘心道:“若沒我那麽機智地附和,哪裏能帶起那些來打擂人的質疑,是不是啊,玉半遮?”花子亦對玉半遮眨了眨眼,玉半遮窘然地扭過頭去,就見墨宵塵好整以暇地将茶杯放在周薄言手邊,一邊微微勾起嘴角望着玉半遮笑。玉半遮雖是墨宵塵一手提拔,但墨宵塵的脾氣乖戾,玉半遮此時寧願與不停用眼神挑逗自己的人對視,也不願與自己教主對上一眼。
花子亦見玉半遮又把目光轉了回來,他立刻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涎着臉湊近玉半遮,絲毫不在意屋子裏還有其他許多人問道:“半遮,我表現如何?”
玉半遮快被這不要臉皮的人給氣死,不過此刻一屋子人都将目光對向他,玉半遮只能點點頭,冷着臉道:“不錯。”
“哎呀,我家半遮誇我了!”花子亦差點就要撲上玉半遮把人抱住,奈何他沒玉半遮快,一柄匕首就抵在他喉嚨前,花子亦抖了抖眉,心道想吃個美人豆腐而已,要不要這麽劍拔弩張的。
“噗嗤”一聲,周薄言沒忍住笑,将剛喝盡嘴裏的茶水噴了出來。墨宵塵連忙以袖口替面前人擦了擦嘴角邊的茶水。若說剛花子亦那翻甜言蜜語讓人覺得膩歪,那墨宵塵這番動作,着實讓人看了心生羨慕,又妒忌非常。花子亦苦着臉,低頭看着還抵在自己喉嚨處的匕首,故作委屈:“半遮,你看,你們教主都比你溫柔。”說完,兩道寒芒霎時刺向花子亦,花子亦驚覺不妙,連忙捂住嘴,不再言一句。
被花子亦這麽一說,周薄言倒是不好意思,更何況他對面坐着越池墨,他偷偷瞧了一眼越池墨,只見越池墨垂眼望着面前的茶水,似乎對一切皆充耳不聞。周薄言心中像是被剜了一刀,原以為越池墨會娶周籽言,誰知世事難料,周籽言與越池軒兩情相悅。縱然如此,周薄言知曉,自己與越池墨終究無法跨出那道鴻溝。
“越道長,說句話啊,你覺得我表現得好不好?”顧漠青面前盤子裏的桂花糕只剩了一塊,他把盤子和桂花糕“慷慨”地推到了越池墨的面前,學着花子亦的模樣,想向越池墨讨些誇贊。
越池墨瞟了一眼娃娃臉的顧漠青,他知曉顧漠青的心思,只是他放不下另一個人。可是,他放不下的那個人似乎有了一個更好的歸宿,他相信墨宵塵能夠傾盡一切去保護周薄言,而他越池墨,雖能為周薄言舍棄生命,可他并不能像墨宵塵那般,将周薄言護得周全。
“很好。”越池墨淡淡地應了一句顧漠青,他伸手抓起盤子裏最後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顧漠青喜歡吃甜食,猶愛桂花糕,越池墨素來喜清淡食物,這一口下去,越池墨眉梢微蹙,他忙捧起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才解了口中的甜膩。
白玄将自家徒弟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裏,沈羽陽湊近白玄,低聲道:“你徒弟的心事,要不要幫他解開?”
白玄點頭:“他是我徒兒,自然要幫他解開心結。”
月上中天,該散的人皆散了。
越池墨帶上房門,正準備歇息,聽得門外響起一陣輕微腳步聲,那腳步聲越池墨熟悉,他忙整好衣衫,将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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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白玄一身白色道袍,人顯得峻拔而清秀,宛若踏月而來遺世獨立的谪仙人,來勸說凡塵俗子。
“師父。”越池墨拱手做禮,邀白玄進了屋。
白玄踏進越池墨的屋中,見案幾上打開了□□家典籍,他略翻了幾張,而後轉身笑道:“你的心靜不下來?”
白玄出現在此,越池墨知曉為何,他并未避開白玄的問題,因為他的确需要自己的師父替他指點迷津。
越池墨點頭,神情恍惚:“師父,自我第一次随您前往隽雅山莊,我就見過周薄言。”
“這我知曉。”白玄并不驚奇,越池墨既然對周薄言有心,那這兩人間,起碼是見過對方的。
越池墨走到案幾前,望着桌上的書頁,面露猶豫,終還是将思慮了很久的話說出了口:“師父今夜是來勸我的嗎?”
“是。”白玄又點了下頭,他收越池墨為關門弟子,是因為越池墨不像他父親那般汲汲營營于權術,越池墨生性淡然,随遇而安,心中從不會有任何郁結。可這一次,他離開淩霄觀後,白玄見到自己的徒弟,發現越池墨的心性變了些。白玄注意到越池墨時刻留意周薄言,可白玄也看出來了,越池墨心中有顧忌。
“請師父解惑。”越池墨向白玄做禮,懇切地道。
白玄擡起越池墨交疊的手,輕笑一聲道:“我自己也深陷塵網之中,哪有什麽資格幫你解惑。不過,我想與你說一個故事,聽完後,或許你能有所啓發。”
“師父請講,池墨洗耳恭聽。”
“三十年前,我與你一樣,在紅塵中游歷。某一日,我遇見了一人,那人桀骜不馴,起初我對他并沒什麽好感,當我與他相處日久,便發現這是他最真實的性情。他的喜怒哀樂,對任何人皆毫無保留,坦然得讓我欽佩。我與他結交,并傾心于他。我們一起結伴江湖,又遇見了兩位年少有為的江湖豪傑,其中一人冷如霜雪,一人沉靜睿智,我們四人結拜為兄弟,但我知道,那看似冷如霜雪的人對我藏了一份心思。可我心中早已有了那桀骜不馴之人,那人心思就當不知,繼續與那人做兄弟。可誰曾想,那人竟會對我所愛之人出手,逼他走火入魔,進而釀成大禍。我知這一切皆由我起,遂入山修道,将一身罪孽背負。可我怎想得到,三十年來,這場恩怨仍舊未消。若我當日能與那人說清楚,也不至于将我最愛的人逼入死地。”白玄合上案幾上的書頁,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愛徒的肩膀,“後來我才明白一個道理,若你真心想為他好,就與他坦誠相待,将自己心中所想與他說開。或許,你得到的答複不是你想要的,但也許,這是最好的放手方法。”
越池墨沉暗的眼中亮起了一抹光芒,他知曉自己師父說的是與沈羽陽、舒忝桓間發生的事情。他也曾聽過這三人年少時如何快意江湖的故事,有人也曾豔羨三人結交,但知曉結局的人末了最終會輕嘆一聲,誰會料到,三人最終會是如斯結局呢?如今白玄将往事道來,是将心中的愧疚全數說與越池墨聽,若白玄當初不是不理會舒忝桓的感情,而是與舒忝桓說清道明,結局是不是又會不一樣?
如若,他将自己藏在心中對周薄言的感情與周薄言說清,即便周薄言拒絕了他,那他也不會後悔。他愛周薄言,真心希望周薄言不會再受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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