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番外·我家醫仙太愛吃
初春,太湖之濱。
太湖中有一座小島,島上遍植綠竹。風起,竹海搖曳,竹葉響聲悅耳動聽。小島上還有一座竹屋,竹屋內偶爾傳來藥香,可大多數時候,這間竹屋無人居住。
太湖上的漁民不知這座竹屋的主人姓甚名誰,他們只知曉,這竹屋的主人若興致好時,會踏一葉扁舟來到村中施診,收取的診金是漁民們眼中覺得不值錢的魚蝦。竹屋的主人有着一張娃娃臉,笑起來煞是好看,雖性格跳脫不羁,可醫術高超,漁民們皆喚其“醫仙”。可這位醫仙也不是時常會來村裏施診換魚,有時漁民們大半年不見他。半年前,這位消失了許久的醫仙回來了,自此之後,漁民們竟經常能見到這位醫仙,而每次醫仙來村裏,身後都會跟着一位仙風道骨的年輕道士。
越池墨踏上泊在岸邊的一葉扁舟,擡掌擊向湖面,輕舟自湖面穿行,徑直向遠方那座翠竹環繞的小島行去。他的手裏拎着荷葉包裹住的燒鵝,這是他自連夜從吳郡最好的酒樓春風醉裏花了一錠金買來的。鵝是顧漠青親手養的,據顧漠青說,他養這只鵝可是費盡了心思,喂食的餌料中夾了桂圓葉、八角、胡椒等各種香料,只需吳郡春風醉酒樓裏的大師傅烤制一番,就成人間美味。昨夜子時,顧漠青将鵝宰殺,催促越池墨披星戴月趕往春風醉酒樓,并叮囑越池墨一定要請師傅用第一澆的醬汁熬制,燒鵝做好後,一個時辰內必須趕回,不然涼了的燒鵝就無任何滋味了。也虧得越池墨武學卓然,這一來一回竟沒誤了顧漠青交代的時辰。
正在往竹筒裏灌米的人時不時地會往湖面上瞅一眼,碧波浩渺的湖面上,一身穿白衣道袍的年輕道士潇灑地踏舟而來,顧漠青忘記了手中的活計,目不轉睛地盯着越池墨看出了神。
“越道長可真是秀色可餐吶。”顧漠青得意洋洋地挑起了唇角,他看中的不論是吃的,還是人,皆不俗。
待越池墨輕舟抵岸,顧漠青手裏捏着兩個竹筒,迎了上去。“時間剛巧,越道長可真是體己人。”不知何時開始,顧漠青嘴裏的情話源源不絕,起初越池墨聽着直挑眉,如今越池墨早已習慣。
越池墨将荷葉包好的燒鵝遞給了顧漠青,低頭看了一眼顧漠青手中的竹筒,耳邊傳來輕微的噼啪聲響,竹屋外多了一個石碓搭成的簡易爐竈,裏面已放了幾個手臂粗的竹筒,一股米飯清香傳來,越池墨知曉顧漠青是在做什麽了。
自除夕夜越仲鶴邀顧漠青前去太極宮內品嘗禦膳後,這位醫仙的嘴越吃越刁了。山珍海味已滿足不了他,他竟開始自己動手,尋一些常人想不到的菜譜,自己研究。例如這只燒鵝,再例如不遠處的竹筒飯。
顧漠青也聞到了飯香,他喜上眉梢,一把拉住越池墨的胳膊,将人帶着往石竈那方走,邊走邊說:“可惜玉溪山太遠,無法采集玉溪山的泉水,不然這竹筒飯更加香甜。”
越池墨是修道之人,對吃食從不上心。當他拎着鵝出現在春風醉酒樓找大師傅制作燒鵝時,酒樓老板及大師傅皆是一怔。越池墨也不與他們解釋,顧漠青想吃,他就按着顧漠青的要求給他弄吃的。
“你又要離開隐藥廬了?”越池墨聽出了顧漠青的話外之意。
自顧漠青承接曾玄衣的衣缽後,他就鮮少待在隐藥廬裏。來尋顧漠青診病的人至隐藥廬常常不見人,而好不容易遇見了顧漠青,顧漠青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可帶了什麽吃的做診金了嗎?”看病的人一愣,欲哭無淚,他們好不容易守到了顧漠青,帶了重金而來,結果顧漠青卻不收,只收吃的。可顧漠青畢竟是大夫,曾玄衣收他為徒的第一日就教導他要有一顆仁心。顧漠青雖然心裏不太高興,可還是對來看病的人說:“你們給我寫張欠條吧,我若哪一日經過你們那裏,你們請我去吃當地最好吃的東西就行。”于是病人們對顧漠青感恩戴德,即便他行蹤缥缈,人人皆尊敬地喚他為醫仙。
顧漠青蹲在石竈前,用火鉗夾出了一個烤制得有些發黃的竹筒,一把小刀躍至他的手上,刀光一閃,竹筒破開兩半,米香撲鼻而來,引得人食指大動。顧漠青把裝了一半米飯的竹筒遞給越池墨,娃娃臉上露出親切地笑容來:“越道長要不要與我一同去修行?”
越池墨接過顧漠青遞來的竹筒飯,嘴角含笑:“我是修行,你可不是。”
“怎麽不是了?”顧漠青挑起眉,不悅地說道,“食色性也,越道長難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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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池墨眼神微動,他怎不知。只是,他的道,仍未修煉至超然之境。師父白玄對他說過,道之極致,順其自然。越池墨踏不出那一步,所以他還未修成真正的道。
越池墨蹲在了顧漠青的身旁,顧漠青撕下燒鵝的腿,遞給越池墨。剛烤制的燒鵝的确香氣四溢,再加之顧漠青用了特別的飼料喂養這只燒鵝,越池墨相信這只燒鵝應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咬了一口燒鵝,肉香與醬香立時在口中交融,越池墨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自他與顧漠青相熟之後,越池墨對美味也有了一番新的認知。
“你去還是不去?”見越池墨不答,顧漠青有些悻悻。他是希望越池墨去的,這大半年來,越池墨總往他的隐藥廬跑,從長安至太湖,那麽遠的路,不論風吹雨淋,越池墨至少半月來一次。可顧漠青還是覺得心頭悶得很,越池墨為他做了許多,但這位出塵的年輕道士,卻怎麽也徹悟不了自己的道。
越池墨見顧漠青眼神暗了一些,溫聲對顧漠青道:“那就陪你去吧。”
“說得好似不情不願一般,”顧漠青咬了一口燒鵝,被越池墨認為是人間美味的燒鵝吃到顧漠青的嘴裏,卻少了許多滋味,“你不願去,我也不會勉強你。”
越池墨心中惶然,顧漠青這是生氣了。
“我非是不願陪你去。”越池墨斟酌了一番,說出了自己心中顧慮,“只是此去玉溪山路途遙遠,父親給我的銀錢這大半年我已花得差不多了,只怕……不夠。”
聽得越池墨這麽說,顧漠青忽然睜大了雙眼,越道長這是在向他哭窮嗎?堂堂宰相之子,居然也有缺錢的時候?
越池墨見顧漠青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嘆了一聲道:“家父雖是當朝宰相,可人剛正不阿,家中花銷皆是他俸祿所得。他将我寄留在淩霄觀中,也是因為當年家底不夠。”
“……”顧醫仙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了解越池墨了。要不是越池墨說出來,誰信吶?!再想想之前自己使喚越池墨為他買着昂過的調料,去那最好的酒樓吃上一頓,顧漠青就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那不去了不去了,從今日起我在隐藥廬裏待一年,收診金如何?”顧漠青覺得自己要體諒一下越池墨,于是他決定改變自己多年來的診病規矩。
越池墨卻搖頭道:“你可以一路上替人診病,我們盤纏也就夠了。”
顧漠青恍然大悟,而後他又反應了過來,越池墨是早就在這算好了啊!不過,此途有越池墨陪着倒不會寂寞。“好,就這麽辦吧。”顧漠青說。
得到了顧漠青的應允,越池墨松了口氣。若顧漠青再這般診病不收診金只收吃食,只怕他以後可要大半年才能從長安來太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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