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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柳劍秋喜歡歲栖白,這好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荀玉卿當然沒走,他的輕功雖然稱不上冠絕天下,卻也絕非等閑,就悄悄躲在了房梁上。本來他想着歲栖白不願意搭理自己,大不了就出去找找意無涯,與意無涯商量商量。

無論怎麽說,總比留在屋子裏頭,被捆得像頭豬、腦子也變得好似一頭豬一樣的歲栖白氣得發瘋來得有盼頭。

哪知他剛一出門,就發現沒了意無涯的蹤影不說,還聽見了腳步聲,因為擔心是柳劍秋折返,就幹脆回來躲了起來。

結果還真是柳劍秋。

荀玉卿坐在梁上,暗道自己簡直烏鴉嘴,想什麽來什麽,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呸呸呸!

其實——

荀玉卿無端想起那一日在歲寒山莊,他與歲栖白分別的時候,歲栖白低語說出的那幾個字來。他……他注定是無法回應歲栖白的心意了,兩人的關系已如此劍拔弩張,總之,等救出歲栖白後,兩人也許往後便沒有一點幹系了。

畢竟歲栖白的态度,已非常明顯了。

人心肉生,荀玉卿自然也會覺得難過退縮,甚至是生氣,只是他卻又忽然想起被自己留在蛇窟之中時,歲栖白是怎樣的心碎斷腸。

人注定是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責任的,荀玉卿從點下歲栖白穴道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方才被歲栖白冷言冷語時,想起兩人當初交好時的情形,仍是忍不住有些難受。

算我活該倒黴,自讨苦吃!

柳劍秋聽着倒像是對歲栖白誠心實意的很,若是他果真改過向善,又與歲栖白自幼青梅竹馬,說不定幾年後就成了江湖之中一對神仙眷侶,而且世上更是多了一個武藝高強的好人。

而且聽柳劍秋說話的語氣,定然是癡情十分的,往後歲栖白也有福氣。

可是……

其實這天底下有人喜歡歲栖白,荀玉卿本該高興的很,畢竟歲栖白是他的朋友——哪怕如今只有他自己這麽認為了。更何況別人要是喜歡歲栖白,說不準歲栖白慢慢的,往後就會将感情轉到那人身上去,荀玉卿自然也不必感覺有些虧欠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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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柳劍秋好似并不是什麽好人。

荀玉卿心中一陣別扭,忍不住有些泛酸,暗暗道:喜歡一個人,總應當是對他好,柳劍秋雖說自己願意為歲栖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他現在做的事哪有一點悔過的意思,歲栖白受了重傷,被捆在此處,想必都是他做得好事。嘴上甜的像蜜,可害起人來卻半點都不含糊,這跟病嬌有什麽區別!豈能信他!

即便歲栖白要跟別人在一起,也絕不應該跟柳劍秋在一起,他這人渾身上下沒半點好,根本配不上歲栖白。

雖不知為何,但荀玉卿這麽一想,卻無端心安了些許,他在心裏堅定道:柳劍秋确實配不上歲栖白,更何況歲栖白也不喜歡他,既是強迫,那無論男女,都是一樣的可恥了。

他躺在梁上,把整件事兒翻來覆去的想了一遍,從先前的退縮委屈、憤怒憂心變成了極為自信滿滿,只覺自己心胸寬廣的很,縱然歲栖白對他冷言冷語,他依舊是好聲好氣,渾然不計較,善良到留下救人。

歲栖白平日裏頭為武林做了那麽多事兒,這會兒也沒見什麽名聲極好的名門正派,什麽高風亮節的大俠前來救他,反倒還是自己這個偷東西的小賊過來做好事不留名。

荀玉卿在心裏哼哼了兩句,聽着下頭好似沒有了動靜,便瞥了一眼下去瞧了瞧,屋內似乎只剩下了歲栖白一人,沒有了柳劍秋的蹤影。剛剛想的太過入神,柳劍秋什麽時候走的竟都沒有發覺。

他輕盈的從梁上翻過身去,好似只正在挑選路線的貓,四肢着地,黑發一挽銜在口中,衣裳上的白紗全被收了起來,落在腰側兩邊微微抖動着。在狹小的房梁上慢慢挪動了會兒,荀玉卿四下一瞧,确定柳劍秋已不在房中了,這才安下心來。

“你沒有走?”

歲栖白的聲音忽然響起。

荀玉卿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整個人幾乎都伏在梁上,便格外明顯出被帶子收緊的腰線,挺翹的臀部,還有衣擺側旁勾勒出的雙腿纖長而柔韌,看起來整個人有些像蜘蛛,而且是最毒的黑寡婦,吐着絲,結成網,勒緊任何昏頭轉向沖上來的獵物,将他們牢牢困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所以歲栖白的目光連一點多停留的時間都不舍得施舍,急匆匆的收了回來。

他早已落入荀玉卿的蛛網,已不必再讓自己更凄慘一些。

剛剛挪動了位置,荀玉卿的動作有些大,叫歲栖白發現并不奇怪,可不知怎的,他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尴尬。

“關你什麽事。”荀玉卿嘴硬道,他忍不住瞧了歲栖白一樣,輕聲道,“你不要我管你,卻要來管我的閑事。”

歲栖白看了看他,忍不住道:“你不是說,不管我願不願意,都要管我麽?”

“是又怎樣?”荀玉卿道。

“我也是如此。”歲栖白答道。

荀玉卿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不是還怪我麽?”他實在無意在這危險關頭演什麽苦情劇,也知道歲栖白要他離開定不會是因為什麽故意賭氣,但仍為歲栖白這句話感到些許歡欣喜悅。

“你不過是偷了一樣東西。”歲栖白淡淡道,“總歸罪不至死,你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去自尋死路嗎?哪怕你另有目的,我也會與你提起此事。至于怪不怪你,早先也許有些,如今也全都沒了,你不必在意。”

他果然心中還是記着的,自己當初在蛇窟說是為他而來這句話。

“你雖說不怪我,可你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我怪你怪的要死,恨你恨得要命’,我實在聽不出哪怕一點兒不必在意的意思。”荀玉卿苦笑道,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就瞧見歲栖白瞪大了眼睛看他,好似是在看什麽珍稀動物一樣。

想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遇上敢這麽與他胡攪蠻纏的人。

“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荀玉卿淡淡的,極快說道:“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活也好,死也罷,都不關你的事情。反正我救你,只不過是心血來潮,我來此的目的,跟你沒有分毫關系。”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歲栖白,嘴唇微微動了動,苦澀道:“歲栖白,我們二人若是從來沒有見過面,那可該有多好,我何以為你牽腸挂肚至今。好端端的,還要委屈自己來看你的臉色。若非我知道自己只是犯了一件小事,偷了樣東西,還當是我殺了人家滿門的大罪孽。

這話說得滿腹怨氣,倒好似是歲栖白小氣的不是,說是抱怨也可,說是委屈也成,只是聽着味道不對,歲栖白聽得神情古怪,只覺得荀玉卿此話說來,好似飽含着他自己也全然不知道感情。

為你牽腸挂肚,為你委屈自己……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等久了約會的女郎與情郎撒嬌的話語,總之無論如何,不适合出現在兩個男人身上,尤其是不适合出現在荀玉卿對歲栖白說話的情況下。荀玉卿顯然也覺察到了自己話語之中的不對味,但此時此刻,騎虎難下,也只好假裝不知了。

“你且在這兒逍遙快活吧。”荀玉卿故意岔開話題道,“反正被柳劍秋捆在這裏,日日聽他說些你侬我侬的情話,倒還不如落在我手裏,你的價值還要更高一些,我拿你去歲寒山莊換銀子,你也早有自由,不必與你的青梅竹馬天天柔腸百轉。”

荀玉卿發誓自己真的只是想調侃兩句,可是話是一出口就打了轉,反倒變得自己好似拈酸吃醋了起來,話更不對味了。

歲栖白的神情看起來更加古怪了,就好像是看着荀玉卿活吞了一只青蛙那樣的古怪跟微妙。荀玉卿反應極快,當即對他怒目而視,冷冷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我與你說話你拿耳朵聽就是了!”

這已是強詞奪理了。

今日也不知道是犯了哪家的太歲,說出來的話好似無論如何都不大對勁的很,荀玉卿說完這句話,幹脆就把嘴巴緊緊的閉上了,一句話也不說。他打梁上落了下來,解下塞在腰間的白紗,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過身瞧了瞧歲栖白的傷勢。

看了半晌,也只知他胸口受了重傷,眉宇之間仍是困獸般的狠厲與警惕,眼下微微有些泛青,可見他這幾日精神緊繃的很,并未休息好。

“你好好休息。”荀玉卿緩緩道,“瘦了就不值錢了。”

荀玉卿的手輕輕落在了被褥上,扶着歲栖白的脖子,一手壓着他的肩膀,叫他安然的躺了下去。歲栖白并沒有反抗,他看着荀玉卿為他掖了掖被子,就好像是個剛過門的新媳婦,手腳勤快,溫柔體貼的很。

“你……”

歲栖白的聲音微微一頓,他看見荀玉卿的表情,對方看起來依舊溫順恭謙,但眸中閃着冷光,好似下意識掖着被子的手就要掐到自己的喉嚨上來。

那兩個字打舌尖一挑,吞了下去,歲栖白嘆氣道:“你小心些,我等你。”

荀玉卿這才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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