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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敵這個詞對歲栖白來講不但陌生,而且遙遠。
不過這件事倒也不足為奇,他知道荀玉卿長得好看,性情也好,有人喜歡才是稀松平常,若是沒有人愛慕,這反倒是件稀罕事了。
秦雁并沒有沉醉太久,他一向是個很克制又很理性的人,更要命的是,他還是個極體貼溫柔的人,正是這樣的性格,使得他很清楚自己什麽應當做,而什麽不應當做,即便他心裏再如何渴望,也絕不會越過底線。
也許是因為秦雁永遠都明白自己該做一些什麽,不該做些什麽,他很少會去勉強別人,也不太會為別人勉強自己,他做任何事情,仿佛都是應當如此,恰到好處,正因他要去做,而絕非是別人的意願。
但人若是活得這麽明白,難免要比別人幸運的多,也不幸的多。
于是秦雁把目光一轉,便也瞧到了歲栖白。
他聽說過歲栖白的大名,也清楚荀玉卿對此人的惦記與在意,就沖歲栖白和善的點了點頭,倒沒有站起身來,只是微微笑道:“歲大俠,你身子好多了麽?”
荀玉卿聞聲擡起了頭來,他瞧着歲栖白,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你在屋子裏待得很悶麽?怎麽出來了。”他與歲栖白的關系的确是不同的,秦雁看着他臉上歡欣的笑容,心裏忽然充滿了失落與憂傷。
也許荀玉卿并不喜歡歲栖白,但歲栖白在他心中,定然是有極截然不同的地位。
歲栖白淡淡的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過了這個不太大的院子。
這只不過是一所民居,自然不比歲寒山莊,但卻充滿了人味。
院子裏盛開着花朵,陽光照在葉子與花瓣上,露珠閃閃發亮。屋下的木架子上擺滿了竹篩,挂着鹹腥的魚跟肉、嗆人的紅辣椒,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歲栖白瞧見了也說不上名字來的瓜果菜類。
荀玉卿就坐在角落裏煎藥,看起來輕車熟路,光瞧他的臉,大概要以為他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但歲栖白也清楚的很,若是光瞧荀玉卿的臉,對他定然是要看走眼的。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待在這樣的地方療傷,人若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過,又怎會想要再度卷入到江湖裏去。
可入了江湖的人,總是很難逃出身去的。
屋裏突然傳出了嬰兒的哭聲,歲栖白已很習慣這種哭聲了,因為療傷的這幾日,他總會在不同的時辰聽見相同的哭聲,他也能聽見有男人在外低語安撫的聲音,有時候是玉卿,有時候是個少年,有時候是男人,但從沒有女人的聲音。
這倒是一件稀罕事,一個有嬰兒的地方,卻沒有女人的存在,只有一群大男人在輪流照顧這個嬰兒。
荀玉卿在煎藥,柴小木在後廚忙活,意無涯又不在家中,那只能是秦雁起身了——總不見得指望歲栖白。因此秦雁便站起身來,客氣的對歲栖白點了點頭,錯過身去走進堂屋裏,一手抱着意清閑,一手帶着搖籃走了出來。
陽光很溫暖,但照在嬰兒的眼睛上,難免會有些刺眼,秦雁将搖籃上的鈴铛跟垂簾一塊兒放下,把意清閑放進了準備好的搖籃之中。意清閑還在大哭,照顧孩子久了,多少也知道他想要什麽了,秦雁看了看四下,便只好對歲栖白道:“歲大俠,勞你照看一下好麽?”
他也不等歲栖白回話,便匆匆忙忙的往廚房沖了過去。
歲栖白幾乎呆住了,他從未接觸過這麽幼小的生命,倒不如說,他極少與孩子打交道,更別提是個嬰兒了。荀玉卿看得好笑,他竟就這麽袖手旁觀的,閑散的扇了扇火爐,好似全不在意般的作壁上觀了起來。
這叫歲栖白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只得求救般的看看荀玉卿,眼中充滿了熱切的,近乎懇求的期望與無助。不知道是不是難得良心冒出頭,荀玉卿把蒲扇往胸口一拍,悶悶笑道:“你輕輕搖下籃子就成了,別叫他爬出來。”
什麽?他竟還能爬出來?!
歲栖白的臉上簡直寫滿了驚駭與不可思議,大概就算荀玉卿告訴歲栖白他殺死過的所有惡人仇人都從墳墓裏爬出來複活了,也絕不會叫他像現在這般吃驚了。
荀玉卿簡直笑得要喘不過來氣了,
羊奶早在意無涯出門那一刻就已經擠好了,擠在碗裏,悶在鍋裏熱着,好等意清閑這個小祖宗享用,但熱了就要等它冷,冷到能夠入口的溫度,适合嬰兒的溫度。
所以秦雁來得有點慢,花了一盞茶的時間。
歲栖白在這一盞茶裏約莫過了自己的一生,他的每塊肌肉都緊繃着,神情嚴肅,看起來不但威嚴,還有些冷酷,他的手搭在搖籃的邊緣,好像是機器在勻速的搖動着搖籃,分毫不差。
荀玉卿甚至看見了薄薄的汗從他的額頭溢出,歲栖白看起來很緊張,緊張到幾乎沒有理會荀玉卿哪怕一句的玩笑話。
“他只是個嬰兒。”荀玉卿忍不住道。
“他是個嬰兒。”歲栖白重複道,他靜靜的看了一眼荀玉卿,眼中好似充滿了對生命的敬畏與尊重。也許正是因為他殺過的人太多,手上沾染的鮮血也太多,因此便格外喜愛又懼怕這樣純潔無辜的生命。
無論那與公正有無幹系,奪走別人的生命,本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刀光劍影,快意恩仇,看起來雖然好似豪爽痛快,但真正經歷了,卻未必有那樣的豪爽痛快。
荀玉卿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他在心裏頭嘆了口氣,把煮好的藥倒了出來,打發歲栖白去喝藥,自己走到意清閑身旁,将抽泣的嬰兒抱在了懷中。
喝藥這樣的苦差事卻叫歲栖白如蒙大赦,荀玉卿在意清閑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又哄了他幾聲,咕哝道:“阿雁怎麽還沒回來?”
藥在歲栖白的嘴裏沒停留太久,可這絕世的劍客,卻仍然感覺到了一股從舌根處泛起的苦澀。
秦雁終于來了,還帶着一個捧着熱騰騰兔肉的柴小木。
兔肉很香,羊奶也很香,聞到奶味的意清閑哇哇叫了兩聲,荀玉卿怕他吐奶到自己身上,便将嬰兒放回了搖籃裏頭。柴小木把兔肉往板凳上一擱,快活的沖了過來,嚷嚷道:“我來我來!我要喂閑兒!”
秦雁當即松了口氣,把手中的羊奶遞給了柴小木,由着少年郎對付嬰兒去了,荀玉卿捏起一塊熱騰騰的兔肉塞進嘴裏,被燙的龇牙咧嘴,輕輕呼了幾口氣,将指尖的油汁舔去了,挨着歲栖白坐了下來,含混不清的說道:“你是該多曬曬太陽了,我看你都快白成僵屍了。”
歲栖白眨了眨眼,沒有說話,然後那盤兔肉被遞到了他面前,荀玉卿也眨了眨眼,問他:“吃麽?”
他的樣子好像是在看好戲,似乎是想看看歲栖白會怎麽應對。于是歲栖白用手捏了一塊兔肉塞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了手巾,擦掉了油漬。荀玉卿的嘴唇微微顫了顫,幹脆扭過頭去,遞給了秦雁,秦雁微微笑了笑,更絕,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白布,布裏有四雙筷子。
荀玉卿的臉色有點發青,又好像有點發紅,最後歸于平靜,他沉默了會兒,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不說話,秦雁卻開口說道:“我剛剛與玉公子打過照面了。”荀玉卿忍不住看了一眼柴小木,那孩子正跟意清閑玩得開心,秦雁好似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麽般,搖搖頭道,“小木不在。”
“他說了什麽廢話?”荀玉卿深深嘆了口氣,“還是又來看閑兒的?”
秦雁搖了搖頭道:“都不是,他來告訴我們,那些人已不在姑蘇了,叫我們不必再待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他還告訴我一件事情,他說,盟主來了。”
武林盟主洛秋霁。
這個名字雖然有點女氣,但洛秋霁這個人卻一點都不女氣,他不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還是個胸襟廣闊的領導者。
歲栖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兇神煞星,他到哪兒去,哪兒的人便忍不住要顫一顫,抖一抖,生怕自己小時候偷人家糖吃的舊事都被翻出來。他本是江湖人公認的無私大義,有時候做的事殺的人,武林盟自然也要監管着。
洛秋霁并不喜歡歲栖白,但是他卻很支持甚至可以說信任歲栖白,甚至願意去解決餘下的麻煩。
但是除了江湖的公事,他們也再沒別的話好說了,一個人可以不因私情去做決定,已足見他的品行性格。
“洛秋霁?”荀玉卿神情古怪道,“他來做什麽?”
武林盟主在這本書裏,還是有很大的地位跟權力的,日常住在武林盟之中,各門各派也有調度精英弟子在武林盟中任職。通常情況下,洛秋霁并不常出門,他要是出門,便意味着事态嚴重,嚴重到他這種顯然是屬于外挂的人物角色都要出現。
他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屋子裏看見的武器,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個奇特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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