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意

紅線裁半尺,對半折好打個結子,穿一枚玉珠,再打個結子,然後随手一抛,那紅線定定浮在空中,任憑主人搓圓捏扁。

随着那纖指的引導,浮空的紅線右邊豎着彎出兩個套,然後轉出一耳,橫着又做兩套,分別穿進豎套;左線先是橫着彎了兩套,在右線之上,包住豎套,再轉出大耳,豎着做套,遇右套則穿,遇左套則包。

走線完成後,那紅繩又落回瑩白的掌心,被指尖撚着線繩順勢理好,一枚精致小巧的結飾便打好了。

織蘿沒有繼續處置那枚打好的結子,只是将它放到一旁,然後伸手一點,架上的紅線便自己伸出一個線頭,由線頭引着竄到半空,半尺一斷,一共斷了十段。這十段線整齊地在空中排好,也不需要織蘿再引導,自己便整整齊齊地在空中開始打結,然後自己飛到織蘿攤開的掌心中,挑起一粒玉珠穿好,又飛回剛才的位置,再打了個結。十個結都打號,十條線如同收到指令一般,在空中散得更開,而後按照第一個結子一般,自己便開始走線,分號不差。

只是這十個結子到底沒能自己完成。

右線尚未走完,房門便被敲響,然後滟滟焦急的聲音響起,“姑娘姑娘,你快來看看啊!”

那十條線仿佛受到驚吓一般,不約而同地顫抖了一下,瞬間墜落在地,散作一攤。

織蘿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滿地紅線一眼,一揮手将它們召回桌上,然後才道:“出什麽大事了?前面不是有你們小姐看着嗎?”一面說着,一面走過去開了門。

滟滟扭着衣角站在門口,難得面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姑娘的結子……打得太精巧了,還有各種樣式,我們從前見都沒見過……有客人來問起,我們什麽名頭都講不出來……”

也怪自己大意,什麽都沒交代就叫她們幾個來看店。織蘿搖着頭微微一笑,“罷了,今天關門之後我還得教教你們。是什麽人來買東西?”

“是個很漂亮的夫人,只是……臉色看着不大好,白得很。”滟滟老老實實地說着,眼睛卻在放光。

織蘿微微有些詫異——鴛鴦一族雖然法力都不太高,但因寓意甚好,也被編入神族的,平日應當是見慣了仙妖兩族許多美人的,既然她都這樣講,那這位夫人該是多好看啊!皇都雖然美人如雲,只是能達到這個程度的,織蘿自問見過的很少,且非富即貴,怎麽會到她這小店裏來買東西?

不過既然生意上門了,想這麽多幹什麽?

于是織蘿一颔首,讓滟滟帶着自己到前面去了。

掀開了早間蓋在架子上的白布,露出裏頭顏色形狀各異的結子,每一個都十分細巧精美,真個琳琅滿目,能叫人挑花了眼。

也幸而架子上的結子夠奪人目光,讓進店來選購的客人無暇關注其他,才讓垂手僵立在一旁的潋潋與聆悅顯得沒那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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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見到織蘿,都露出一副欣喜的神情,被織蘿用眼風一掃,又連忙低下頭,與滟滟一同挪到一邊去讓出位置。

雖然低頭在挑東西,只露出小半張側臉,衣着打扮也十分素雅,但整個人就這樣立在那裏,便讓人在心裏斷定——這一定是個出衆的美人。

“這位夫人想挑點什麽?不如讓小女子為您介紹?”織蘿含笑道。

那婦人聞聲擡頭來看,露出一張略施粉黛的臉。鵝蛋臉,柳葉眉,杏眼桃腮,瑤鼻玉口,鬓如綠雲,膚若凝脂,果然是個美人。

只是織蘿再仔細一看,那脂粉之下的臉,的确白得有些吓人。滟滟她們好歹是神族,能看透這點是輕而易舉的。

“姑娘是……”柳眉微微一蹙,愕然的模樣也很美。

織蘿斂衽一禮,“小女子織蘿,乃是這千結坊的主人。”

“原來是織蘿姑娘,失敬。”婦人還禮,“早就聽聞織蘿姑娘心靈手巧,做出來的璎珞結子整個皇都都是獨一份的,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沒想到,姑娘的容色竟也是獨一份的好。”

“與夫人相比,織蘿自慚形穢。”織蘿淡淡一笑,又引回話題,“不知夫人想買做什麽用的結子?若是這裏挑不出合意的,您言語一聲,織蘿重新做了給您送到府上也是可以的。”

那婦人亦笑,“見了姑娘太過驚豔,險些忘了正事。姑娘這裏可以鈴铛挂飾?”

織蘿略略想了想,歉然道:“皇都的風氣,裝飾鈴铛一般都是在發簪或手钏上,倒極少見有挂起來的。夫人想要,織蘿給您做一個就是。只是不知……夫人做什麽用呢?”

這倒輪到那婦人有些赧然,“說出來還請姑娘不要見笑……妾身想買些鈴铛,作護花鈴用。”

護花鈴?開了這麽久的店,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堂。織蘿不知道,她身後的三只鴛鴦也面面相觑。

見她們都一臉疑惑,那婦人便解釋道:“一般種瓜果的農人會在枝頭藤蔓上挂一枚鈴铛,待鳥雀來啄食時,就會發出聲響,将鳥雀驚走,以防瓜果被偷食。最初這是沒有名字的,不過後來有貴人聽聞此法,就将做得十分精巧的鈴铛懸在用來觀賞花果的樹枝上,防止被鳥雀啄傷品相,故而取名護花鈴。”

織蘿聞言一笑,“真真是玲珑心思,倒是小女子孤陋寡聞了,多謝夫人解惑。只是不知夫人想要什麽樣的護花鈴呢?”

“其實護花鈴還有一個用處,便是在花果未熟的時候懸在枝頭上做個裝飾。妾身覺得外頭賣的那些鈴都不好看,便想到從前聽人說織蘿姑娘這裏的挂飾都很好,所以登門。織蘿姑娘盡管做,只要穿一枚鈴铛,別的都無妨。”

眯眼略微想了想,心裏大概有了計較,織蘿便道:“夫人喜歡穿流蘇的還是不要的?”

“有無皆可,各自一半吧。妾身要三十枚,不知多久能做好?”

想着自己方才在房裏的行徑,織蘿暗道只要片刻就好,就算剪流蘇費事些,也最多不超過一炷香的功夫。但此話不能告訴旁人,織蘿只是問:“夫人喜歡什麽樣式的呢?要普通的結飾還是某一種呢?”

那婦人擡眼在擺放結飾的架子上看了一圈,忽然眼神一亮,擡手取了一枚淡青的,“就這個樣子的吧,流蘇可以短些。”

縮在後面的三只鴛鴦紛紛探頭來看,不由暗暗咋舌。那枚結飾做的是雙蝶紋樣,上頭一只蝴蝶是用線繩盤成的,朝着下方,而下頭那一只朝上的,卻是用的比線繩顏色稍深的岫玉雕件,下面墜着兩條長流蘇,用了水綠、銅綠、櫻草色與竹青四色,只有纏流蘇的線是缃色的,十分別致。

果然是好眼光,一來就挑了最難的。這一架子的結飾,就這一個耗時最久。

織蘿想了想,問道:“這個結子太繁複,需得大些的配飾與長流蘇襯才好看,只怕鈴铛太小不相配。夫人是只喜歡這一枚呢,還是……喜歡蝴蝶紋樣的?”

那婦人得了提醒,竟道:“勞煩姑娘将店裏所有蝴蝶紋樣的結飾都拿與妾身瞧瞧吧。”

雖然說不出什麽名頭,但總歸是認識東西的,于是織蘿回身一擡下巴,示意聆悅帶着潋潋滟滟兩姐妹去取結飾,然後又向那婦人道:“婦人且稍坐。”

只坐了片刻,閑聊兩句,聆悅便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放了大大小小數十枚結飾,雖然編織手法不同,但都無一例外地是做成了蝴蝶的紋樣,此刻放在一只托盤裏,便如一盤五彩缤紛的蝴蝶,只待輕輕吹一口氣,滿盤的蝴蝶便會振翅飛去。

“呀!真是……巧奪天工!”婦人驚訝,拿起這只看看,又撚起那枚瞧瞧,想一想竟是都愛不釋手,便數了一數,喜道:“剛好十五種!那妾身……想每一種兩枚,湊足三十。将上頭的配飾都換做鈴铛便好。”

這還怎麽一氣做出來啊!織蘿嘴角抽了抽,卻暗暗告誡自己這是金主得罪不起,極力保持笑意不墜,“夫人喜歡什麽顏色呢?”

“藍色。”這次婦人倒是很幹脆,“不論深淺,只要是藍色便好。若能有各樣的藍色便更好了。”

織蘿眯了眯眼,“夫人想要銅鈴還是金鈴呢?”

“銅鈴便好,但不要太大的,一般那種龍眼大小的虎頭鈴便好。”

“沒有流蘇的二十文一個,短流蘇三十五文,長流蘇五十文。這裏一共七個沒流蘇的,短流蘇五枚,長流蘇三枚,結子一共是九百三十五文。鈴铛小店從沒買過,需得買了再另算。”織蘿一口氣報出價錢,都不帶一點結巴的,“不知夫人是先給了結子錢後算鈴铛,還是……先給定錢再補剩下的?”

三只小鴛鴦全都被織蘿這不打算盤便一氣算好的本事吓到,連那婦人也半晌沒回過神,許久才道:“妾身出來……一共帶了二兩銀子,就先給姑娘一兩,也免得數銅板麻煩。剩下的,待姑娘送來的時候再結清,可好?”

“好說。”織蘿這才笑得發自真心,“聆悅,收錢去。”

“啊?哦!”聆悅連忙答應一聲,接過銀子,去櫃臺兌換。

織蘿又叫潋潋拿了紙筆來,“還未請教夫人住在何處?三日後小女子定當親自送到府上。”

“這麽快?”婦人有些不信。

“就靠這門手藝安身立命,自然要快些。”織蘿自信一笑。

婦人便點頭道:“也對。妾身住在城南永樂坊安平巷,姑娘一進去便能見到一座門口擺了對石獅子的人家,姓花。”

“城南永樂坊安平巷花府?那可是內供花草的人家!花夫人,失敬失敬。”織蘿有些驚訝。

婦人淡淡一笑,“妾身……娘家姓韓,行三,名小憐,姑娘以後叫我韓娘子、三娘子、憐娘也都可以的。”

嫁人了卻不願被人冠着夫姓叫?倒是有些稀奇啊。

恰好此時聆悅取了銀子來,織蘿便笑道:“小女子記下了。韓娘子慢走,織蘿……便不遠送了。”

韓小憐亦含笑福了福身子,“織蘿姑娘留步。”

只是沒多會兒,織蘿還是被驚動出去了,連帶三只鴛鴦也一同出門來瞧熱鬧——

外頭的人大呼小叫——哎這和尚不長眼的,專往人家小娘子身上撞?就是,長得俊就能随便撞人了?你們別說,這和尚這麽俊,竟年紀輕輕便遁入空門了?我才不信,多半是個假和尚……

“花夫人,沒事吧?要不要進來看看傷勢?”說得太不堪入耳,織蘿忍不住皺着眉出聲打斷。

韓小憐理好衣角,擺手道:“無妨無妨,多謝姑娘好意,就先回去了。”說着随意福了福身,轉身便走。

雖然她看不見了,但織蘿還是認認真真地還了禮,才轉頭打量起那被人指點的和尚。

恰巧那和尚也擡頭望來,四道目光相接的瞬間,織蘿只覺得似乎時光都靜止了。

“哎喲!小姐你看!這和尚比連鏡殿下還好看!”滟滟壓低聲音激動道。

“你小聲點啊!不過……的确是英俊!”潋潋亦十分驚喜。

聆悅倒是沒說什麽。不過不出聲斥責,便是意味着,她也覺得事實如此。

在世間行走許多年了,各種皮相出衆之人也見了不少,這和尚倒真是毫不遜色。面部輪廓十分柔和,下巴也比尋常男子要尖一些,雙眉濃黑如燕翅,雙目灼灼若桃花,眉心還生了一枚小小的朱砂痣,這委實不像一名出家人的樣貌。只是這和尚面上與眼底的那一份清澈,卻是她從未見過的,真是不染塵埃,是以織蘿有些出神。

但那和尚也愣怔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失态,連忙別開眼,豎起單掌向織蘿行禮。雖然一語不發,神色仍舊是平靜的,但低頭那一瞬間,織蘿卻見他的耳尖有些泛紅。

莫不是害羞了吧。織蘿在心底暗笑。

不過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只是在和尚擡頭的時候,織蘿才還了禮。

之後那和尚也沒與她說話,微微皺了眉,回頭看了一眼韓小憐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最後還是轉身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當事人都走了,圍觀的人覺得沒了意思,也漸漸散了。

唯獨織蘿仍舊站在原地,望着那和尚走的方向,有些出神。

“姑娘,我們回去吧?”聆悅出聲問道。

織蘿這才微微挑起唇角,氣定神閑地道:“不忙,既然都出來了,就去對面打個招呼。”

潋潋與滟滟都有些尴尬,聆悅更是黑了臉,直截了當地道:“那……姑娘去吧,我回去繼續守鋪子了……”

“終究是訂了親的,又是對面開門,他遲早也能知道。”織蘿淡淡地道:“你難道還想躲他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實在太累了,并沒碼字。今天出去浪了一天,十點半才開始寫,盡量粗長,希望大家喜歡~~

開頭那個編結的方法,編出來是二道盤長結,也就是聯通标志那個樣子。那個動手做了一次就能批量自動生産一堆的操作,靈感源自……ps裏面的動作處理~~

這裏的風俗基本還是參照唐朝,一貫(吊)錢=1000文=1兩銀子,坊市名稱用的是唐代長安的名稱。

關于護花鈴,确實是拿來驚鳥的,至于說挂着好看,純屬胡說八道。

最後,那個關于蝴蝶結的描寫,是寫的我自己以前做過的一個結子,現在挂在笛子上。如果有興趣的親,歡迎看我微博上的圖啊~(微博@溫翡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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