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花妪
“蘇公子, 你來這裏幾年了?”織蘿一邊跟着走, 一邊狀似不經意地打聽消息。畢竟聽說此處有古怪, 不打聽明白,總是不能安心。
蘇文修倒是毫不防備, 大大方方地道:“學生到桐山書院半年餘。原本兩年前那次就該來的的, 不過那時家裏出了些變故, 便錯過了,平白又多等了兩年。”
“桐山書院開館收徒還分時間的?”元闕有些不解。
蘇文修耐心解釋:“原本是的, 跟着科舉來, 在大轉之年的春闱後開始招收學生, 一般的學生都是學上三年算期滿。不過也有屢試不第的, 六年九年地一直待在書院。”
于是織蘿順理成章地将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既然如此,眼下秋闱在即, 本不該是書院收徒的時候, 怎的……”
“這個學生就不知道了。”原本因為書院多名學子接連病重下山、書院學子數量銳減而導致書院的夫子雜役無錢供養的傳聞甚嚣塵上,連皇都的人都知道, 但蘇文修大概是個将聖賢書獨透了的人,以“背後不語人是非”為行為準則,硬是客客氣氣地繞了過去。
不過也好,書院要是有這樣好的氛圍, 也不怕把元闕放這兒給學壞了。織蘿只是淡淡一笑, 轉過話頭,開始了解書院的其他掌故轶事。
不知不覺就從後山繞了下來,走到了義園二舍。
蘇文修的确是個熱心的人, 還多問了一句:“不知元兄住的是哪一間呢?”
“申字號。”元闕随口說道。
“原來是在下的新同窗,難怪這麽巧。”蘇文修發自內心地一笑。
織蘿不由得腳下一頓,挑眉問道:“蘇公子,學生的住處,一般是幾人共住呢?”
“四人。不過在下的一名同窗前些日子突發急症,送回家去養病了,這才空出一張床。另外兩人一人名叫陳宇一人名叫郭昊,都是性情開朗之人,極為好相處的,元兄不必擔心。”
急症,又是急症。都已然如此蹊跷了,蘇文修都沒有驚慌,只是如常地說起,還順帶介紹了同住的人。他到底是不知道織蘿想問什麽呢,還是本來就不覺得考前有人病倒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織蘿有些拿不準,也不好多問,只是催着元闕趕快去安置自己的行李。
在蘇文修的幫助下七手八腳地擺好東西,又去書院的夥房簡單吃了午飯,織蘿就要下山去了。不過鑒于這二人還沒摸熟書院的路徑,蘇文修仍然是陪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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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專供學子溫書的那幢小樓時,元闕與織蘿只覺得眼前一道光閃過,便有個東西撲出來,正正撞在蘇文修身上。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準備去扶,但在看到撞到蘇文修的東西後,二人又成功地傻了眼。
準确地說,撞到蘇文修的不算是個東西,而是個人,一個打扮得花裏胡哨的人。身材矮小,穿着大紅的上襦配翠綠的裙子,腰上束帶是寶藍的,裙下露出的一點點鞋尖又是鵝黃的;一把摻了銀絲的長發亂蓬蓬地绾了個堕馬髻,上頭插了朵豔粉色的絹制大牡丹,綴着幾枚做工粗糙的黃金縷;面上塗着厚厚的白粉,全然遮住了自己的本來面目,雙眉被剔去,畫的一對蛾眉又被暈的亂七八糟,至于那臉上的胭脂……織蘿只懷疑她是将自己所有的脂粉全都糊到了臉上,一點也沒剩下。
見自己撞了人,那老妪也不曾道歉,只是茫然地伸出一只枯瘦的髒手,向蘇文修“啊啊”地叫喚着,也不知是想說什麽。
但蘇文修卻一下子懂了。他略帶歉意地一笑,然後溫聲道:“婆婆,在下不是從書齋裏出來的,身上沒什麽稿紙書簡,實在對不起了。”
那老妪卻不依不饒,口裏胡亂喊着,扯着蘇文修渾身上下扒拉了個遍,見果然是什麽都沒有,才拖着自己手邊的大麻布袋子搖搖晃晃地走了。
“她……”元闕拼盡全力,才使得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點,卻問不出個所以然。
蘇文修卻很了解,大概也是被問得太多,便輕聲解釋,“這是花婆婆,看着是古怪了些,不過沒有惡意的,是個可憐的人。”
這只怕……不是古怪了些吧?
“花婆婆怎的在書院裏來去?”織蘿望着她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像蘇文修這麽正經的人,其實不是很适合從他處打聽這些有的沒的。不過對于花婆婆的事,蘇文修還願意多說幾句,大約是因為覺得她真是不幸,希望有更多人知道後能動恻隐之心。“在下來書院晚,從前的事情知道得也不清楚。只是聽說花婆婆的相公,從前是書院裏的一位夫子,屢試不第,郁郁不得志,但為了糊口才在書院裏謀了差事,一面教書一面參加科考。大約六七年前,那位夫子又落榜了,一時想不開,在後山投湖自盡了,被撈起來的時候……”
許是想到要給那位夫子留最後一點尊嚴,蘇文修匆匆截住話頭,沒有細細描述他的遺容,只是道:“師兄說花婆婆見到夫君遺體後當即昏了過去,醒來之後便……神智全失。山長看她孤身一人挺可憐的,便許她在書院裏行走,素日裏各位夫子力所能及也還接濟些,別的學生也會将寫廢的文章書簡送給花婆婆。”
“送那個給她幹什麽?”元闕一愣。
蘇文修被問住了了,大概是送了這麽久的文章書簡還從不知道花婆婆拿去是幹什麽的。
織蘿笑着解圍,“有的印館是收這些東西的,用來做字帖或是裁下空白處來裱字畫。至于竹木書簡,做成各種小玩意也是很好的。”
兩個大男人其實也不懂,只是覺得織蘿說得有些道理,便胡亂點頭。蘇文修道:“大概就是這樣。元兄日後在書院裏,有什麽寫廢的稿子或是書簡,便送給花婆婆吧。我們現在的各位師兄師弟都是将她當做自己的長輩在供養。”
柳眉微不可查地一挑,織蘿有些疑惑,“看起來花婆婆歲數不小了,六七年前也該年過不惑了,難道……沒個子女在世麽?”
“聽說夫子曾經也是有個兒子的,天資聰穎,是個讀書的料。可惜後來也不知為何,不曾考中,倒是比夫子還先一步……投湖了。”蘇文修低頭嘆息。
莫不是投湖自盡還能代代相傳的?織蘿與元闕面面相觑。
還不待他們想明白,蘇文修又交代道:“對了元兄,若是日後花婆婆向你兜售什麽東西,買下就是,不值什麽錢,但多少是個心意,心誠則靈。”
“什麽東西?”元闕有點懵。
“看起來想是護身符一類的小玩意兒。”
織蘿聞言眉眼一彎,瞥了元闕一眼,雖然沒開口,但元闕意外地看懂了那個眼神的意思——看你以前攔着人兜售破符吧,現在總知道這行為是多讨厭了吧?
“蘇兄你買了嗎?”元闕不甘心地問。
蘇文修愣愣點頭,“這個自然。”
“那……你佩了麽?”
這回蘇文修笑得有些赧然,“說了是個心意……那個符的價錢……何況又這麽多,也佩不過來啊。”雖然說得支支吾吾,但那意思卻很明顯——這個價錢的東西,做工外觀必然是十分難看的,而看蘇文修周身的衣飾,怎麽也是個衣食無憂的人家出身的,當然是瞧不進眼裏的。
“蘇公子有沒有看過這符上寫的什麽?”織蘿冷不防地問了一句。
表情空白了一息,取而代之的是更明顯的尴尬,蘇文修捏了捏衣擺,低聲道:“似乎是學業有成、金榜題名一類的話吧。”
織蘿見過最迷信的兩類人,一類是有錢的人,一類是有權的人,而讀書人雖然可能暫時還不屬于這兩類中的任何一種,但大多數讀書人原就是為了求前程名利,故而一旦迷信起來也是十分可怕的。蘇文修不會佩戴,但總有想金榜題名的士子是把這當做一種寄托與希冀,佩戴在身上……
眼看到了山門,織蘿也不便再問,只好收了話頭,自己在心裏琢磨。
見元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是不想就這般放織蘿走的。蘇文修也看了出來,知情識趣地道:“時間也早了,明日還有小考,在下就先回去溫書了……回去的路,元兄記得吧?”
“方才過來,如何不記得?”元闕悶悶地道。
于是蘇文修順勢告辭離去。
織蘿一見元闕魂不守舍的模樣,便笑道:“怎麽,你又不是什麽第一次離家在外的人,竟還如此舍不得?”
“我……只是舍不得姑娘,舍不得店裏……”
“無妨,若是日後高中,謀個一官半職,我們這小店還求你幫扶呢,有什麽可舍不得的?”織蘿嘻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明日還有小考,你趕緊回去溫書,仔細不當心就考個丁可就丢人了!我下山去找大師了。”
原本還好好的,聽到最後一句“找大師”,元闕的臉色就沉了下去。但他不能說什麽,只好低聲道:“那……姑娘下山小心些,我……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書房與卧室的空調都壞了,家裏管事的人就是不報修,基友穿走了最厚的家居服,重感冒的我昏昏沉沉地和表妹坐在路邊吃燒烤的時候手機敲了一章。。。給自己點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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