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夢魇

“元兄, 元兄你沒事吧?”迷迷糊糊之時, 元闕聽到有人在叫他。費力睜眼一看, 卻是蘇文修。

這是哪兒?我為什麽會睡在這兒?蘇文修……他那柔弱的小身板,怎麽會比自己還先醒過來?元闕摸了摸酸痛的後頸, 在蘇文修的攙扶下慢慢坐了起來, 問道:“我這是怎麽了?這是什麽地方?蘇兄沒事吧?”

蘇文修拉着元闕站起來, 一邊幫他拍身上的浮土一邊答話:“剛剛只是覺得脖子後面被誰劈了一下,然後就睡過去了, 睜眼一看竟然天都亮了。我也不知道這地方是哪兒。不過……有些眼熟就對了。”

聽他這麽一說, 元闕才凝神一看, 果然是天都亮了。但他們所在的, 卻不是失去意識前所在的書院小竹林,而是……一間茅屋外。

蘇文修也開始四下打量, 這一看之下, 卻是一個機靈,不自覺地拽住了元闕的袖子。

“蘇兄怎麽了?”元闕放柔聲音安撫着他。

“這……這是我夢裏的地方……”蘇文修哆哆嗦嗦地指着那茅屋, 聲音有些顫抖。

茅屋?有什麽好可怕的?元闕心裏存疑,口中卻還安慰道:“蘇兄寬心,在下陪着呢。這地方環境優美,十分幽靜, 在下并不覺得如何可怕。”

蘇文修張了張嘴, 還沒說什麽,便見一人從他們面前走過。那人負手在後,愁眉緊鎖, 也不知是沒看見眼前兩個大活人還是并不想在意,徑直就走了過去。然那人路過之後,蘇文修與元闕便滿面震驚——除了衣着打扮不同,那個人可不就是蘇文修麽?

“蘇兄從前來過這裏嗎?再細看看?”元闕瞬間想到一個可能,急着問蘇文修來确定。

但蘇文修臉上的茫然卻不似作僞,“元、元兄……不瞞你說,在下家裏還算……殷實,父母自小管束得嚴,等閑不許我出門與別家孩子胡鬧。這地方……一見就不是皇都城中所有,在下自然是沒來過的。”

話雖然說得并非十分透徹,但元闕還是聽明白了。這茅屋一見就是鄉下所有,金尊玉貴的蘇文修如何能來過?

這邊兩人正說着話,那個“蘇文修”卻已經走到茅屋門前,伸手去推門。沒想到門卻自己打開了,從裏頭走出個穿白衣的少女,喜道:“耀軒你回來了?”

這茅屋看起來雖然幹淨整潔,但也的确稱得上貧寒,但那少女的一身白衣的材質,卻是非絹非帛,輕靈柔軟仿佛雲朵,一看便價值不菲。而那少女容貌嬌俏神情靈動,一看就是難得的美人胚子。這一身衣裳,穿在那少女身上,竟是十分相得益彰。

“我……阿盈,今日是我最後一次回來。”那個被叫做“耀軒”的青年不自在地別開目光,語氣生硬。

阿盈?元闕有些驚奇,走上前去打量,卻見那白衣少女正是他那日在書齋外遇到的阿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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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盈與耀軒并不曾發現元闕。阿盈只是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耀軒,疑道:“你說什麽?什麽叫最後一次回來?耀軒,這是你家,你不回這裏還能回哪裏呢?”

“很快就不是了。阿盈,這個……你簽字畫押吧。”耀軒從懷裏摸出一張紙。

阿盈接過來細細一看,一彎新月眉卻忍不住高高挑起,“放妻書?你要與我和離?”

耀軒不自在地搓手,目光根本不敢往阿盈那邊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但念在你嫁入我張家三年,從前母親還在時你也對她十分孝順,我不寫休書。你我以後……各自婚娶,兩不相幹!”

“你……我三日前診出有了兩月的身孕,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孩子怎麽辦?”阿盈瞪着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張耀軒,只怕一眨眼就讓裏頭蓄滿的淚水落下。

“孩子……”張耀軒別開臉,狠狠地閉眼,“趁着還小,一劑湯藥便好了。”

阿盈沉默了許久,想平靜地開口,但那顫抖的嗓音卻出賣了她的哀傷,“耀軒,你是認真的麽?”

張耀軒眼神亂轉,忽地瞥見自己腰上一枚做工有些粗糙的結子,連忙解了下來,遞給阿盈,“千真萬确。這同心結還給你,從此你我再無糾葛。”

頂着蘇文修那樣純善的一張臉,卻講出這般狠心絕情的話,元闕在邊上看着都有些難受,更遑論蘇文修本人。他十分難得地做出斯文掃地的舉動——幾步走上前去,揪住張耀軒的衣襟,怒叱道:“世上竟有你這般無情無義狠心無情之人!”

只是在他一抓之下,元闕只覺得眼前的所有景物都開始飛快地褪色,然後融化,變作墨汁一般的黑色,四下逸散,将周遭的一切都染作濃黑。

“元、元兄!”蘇文修被吓得不輕,當即驚叫一聲。

元闕揉了揉自己被震得發疼的耳朵,淡聲道:“我在,我在呢。蘇兄,不必驚慌。”

只是落到一個未知的地方,眼前還是一抹漆黑,蘇文修這樣的尋常人自然是十分害怕的,他死死拽着元闕的袖子,低聲道:“元兄,這是怎麽了?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若我沒猜錯,只怕我們是落入你自己的夢境裏了。晚上你夢到的就是這些是不是?”元闕十分鎮定,就着蘇文修拉在他袖上的胳膊擡起手來攤開掌心,另一只手在上面飛快地畫了個東西,一團火焰便浮現在元闕的掌心。雖說不算十分明亮,但也足夠照路所用。

蘇文修顧不上回答元闕的問話,只是指着那團火焰驚訝地道:“這……元兄你……”

元闕淡淡一笑,“莫怕莫怕。忘了說一聲,在去那姑娘那裏幫她之前,在下是做道士的。”

這話怎麽聽怎麽古怪,但蘇文修已經沒有精力去分辨,只是愣愣地點頭,然後才道:“方才那個,确是在下的夢境。但是元兄信我,我真的不是那種冷酷無恥的人!”

“那人不是叫張耀軒麽?蘇兄不必擔心,在下分得清楚。”元闕柔聲安撫着,“蘇兄,你還記不記得……接下來你夢到了什麽?”

蘇文修仔細想了想,忽地一把抱住元闕的胳膊,元闕猝不及防被撲,掌心的火焰也跟着劇烈搖晃,險些熄滅。還不待出聲問他,蘇文修便聲嘶力竭地尖叫道:“不要去那邊!快、快回去!”

“怎麽了?”

“殺、殺人了!”

話音未落,元闕只覺面前靈氣波動,憑空面前便出現了幾個人影,三個站着的,還有一個伏在地上的。

“元兄,別看了!快離開這裏!”蘇文修掌心全是黏膩的汗,将元闕的衣袖都濡濕了,渾身抖得厲害,說話的聲音也幾不可聞。

元闕拍了拍他的手背,沉聲道:“無妨,這個夢境應當是夢貘所織,我們可以看見裏頭的幻象,他們卻看不見我們,有什麽話你盡管大膽說。不過我們既然是被困在夢境中,便要想辦法出去,若是不去看看,便會困死在此處。”心中卻在暗想: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其皮毛黃黑,生于蜀中,不該是自己在湖中看到的那東西。

“殺、殺人啊!張耀軒被殺了!”蘇文修歇斯底裏地哭喊着,拼命想掙脫元闕的手。

但一聽這話,元闕将他拽得更緊,幾乎是拖到了那幾人面前。

站着的三人中,兩男一女,一個中年男子作道士打扮,另一個則是書生裝扮;那女子身着一襲紅裙,頭戴赤金冠子,仿佛新嫁娘一般。而躺在地上那個人是個男子,仔細看臉乃是張耀軒,他身上也套着一身紅衣,看紋樣卻是與那女子身上的一般無二。只是張耀軒被五花大綁着,頭上未束冠,發髻也十分淩亂,衣袍多處揉皺與刮破,十分狼狽。

“馥兒......”張耀軒啞着嗓子叫了一聲。

那書生打扮的男子立刻上前來,照着張耀軒狠狠踹了一腳,罵道:“馥兒也是你叫的?”配合着那男子的話,紅衣女子略略揚了揚下巴,滿臉高傲與不屑。

“為什麽?”張耀軒咳出一口血。

紅衣女子微挑唇角輕輕一笑,纡尊降貴地俯下身子,在張耀軒耳邊道:“七月十四,大吉大利,諸事皆宜。宜嫁娶,宜......殺人!”

張耀軒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道:“我可是你的夫君!”

“我的夫君叫林松濤,你是誰?”紅衣女子滿不在乎地一笑。

林松濤……張耀軒似是想明白了什麽,扭頭望向那書生,果見他滿面得色。張耀軒怒道:“梁馥兒!你既然屬意的另有其人,當初我向你求親,你為何要答應?又為何要做這個局害我?”

“我喜歡松濤,可我父親喜歡你啊。誰叫你是新科狀元呢?”梁馥兒直起腰來,“怎麽,難道你能娶過妻,我便不能有心上人了?你想要一把能讓你從此平步青雲的登雲梯,而我想要的這是個既有本事又合心意的丈夫,原本是自願交換,很劃算。”

“梁姑娘,”那道士忽然開口了,“時辰已到,可以開始了。”

梁馥兒與林松濤對視一眼,方點頭道:“那就有勞道長了。”

那道士立即從袖中掏出一把符紙,只是迎風一晃便燒成了灰,一把撒在張耀軒身上。而後那道士又讓林松濤拿出兩個小布袋子,從地上拾起兩大塊土,分別放入袋中收好,再系到張耀軒腿上;接着向梁馥兒要了一對金镯子強行戴在張耀軒的胳膊上;最後拔了自己發髻上的木簪子,慢慢向張耀軒的心口刺過去。

“啊——”張耀軒高聲尖叫,拼命掙紮。

不過那簪子沒紮透,只沒入胸口一半。道士指着身邊的一口水井,連聲道:“林公子,快将他丢入井中!”

林松濤慌忙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與道士一同将痛暈過去的張耀軒擡起來,頭向下扔進井中。

金镯子、木簪、井水、紅衣與符灰、土塊……這是五行封印術!上不見天,下不着地,永不超生!元闕一下子明白過來。

“元兄……救他!”蘇文修抖得仿佛篩糠一般,幾乎要哭出聲。

元闕冷靜地道:“沒用的,張耀軒早已死了,你看到的,不過是幻象。”

這邊兩人說着話,那邊道士雙手淩空一抓,一道白色的虛影便從井中飛出,被道士眼疾手快的一道符“貼”在了半空。那符兀自一卷,将虛影包裹其間,憑空燃了起來。被裹住的虛影不斷掙紮扭動,卻始終掙脫不得,最終還是燃燒成一撮符灰。

“今夜子時,用無根水送服,便是成了。”道士将符灰交給林松濤,長舒一口氣。

林松濤連忙接過,與梁馥兒千恩萬謝,擁着道士走遠了。

蘇文修一下子撲到井邊,伸長脖子往下望,顫聲道:“那是什麽?”

“張耀軒的……命格。”元闕也來到井邊往下望,只覺得無邊無際的黑暗在眼前鋪開,一時間竟讓人渾然不知置身何處。

“元兄!”忽然胳膊一緊,耳邊傳來一聲驚叫,元闕連忙回頭去看,只見蘇文修滿頭大汗地坐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臂不放。

這是……書院的竹林?已經走出夢境了?

元闕正四下打量着,冷不防一張臉在眼前放大。

尋常人忽然被貼這麽近,定然還是被吓一跳的,何況眼前這張臉還畫着一半飛霞妝一半酒暈妝。

“啊!”見人醒了,花婆婆退後一步,提着燈籠直叫。

看着畫素妝的半張臉,元闕只覺得萬分眼熟——這眉眼,若再年輕幾十歲,實在像極了梁馥兒!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湊表臉立個flag——猜到劇情就是在下輸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更晚了,因為搬辦公位,兵荒馬亂的,還有人不斷來挑戰我容忍下限,想起來今天還沒更新就已經現在了。。。

今天整改線路,沒電沒網,還好早就放在手機上了。不過本來關于食夢貘的一段材料就沒法貼了,感興趣的親可以百度一下,不過那個不重要,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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