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十五，中元節。

大概是死得太巧了，這天晚上他看着路邊角落各種祭品，彎腰麻木的燒元寶。他沒有收到任何東西，可能都不會有人燒東西給自己，他楊凡死的時候即使是腦袋朝下，從15樓落下那也成了一攤血泥。

“恭喜你，解脫了。”

捂臉大力喘息，嘴角隐忍的抽搐抖動最終形成一個變扭凄苦的笑容，火光下楊凡的面龐愈加猙獰，肩膀發着抖燒完手中最後一只金元寶，他燒給曾經的自己，那個一邊被人羨慕又被人唾棄的男人。

他長得很俊，是男的，也個同性戀，他不喜歡聽別人形容自己為‘漂亮’。

中元節的天氣陰沉的可怕，楊凡看着火光熄滅直到只剩一團黑灰在地上，手邊的煙快要到盡頭，他猛地吸入最後一口用力摔在地上，厭倦地跨過灰燼向學校走去。

樓底的宿舍阿姨還在為着搜刮出來的香煙給男同學上政治課，一堆老年婦女嘴皮子最是厲害。

“多大就知道抽香煙了等以後有你們哭的，電視裏那肺黑漆隆咚的，哎呦看看你們人模人樣的幹的都是什麽事，好好的宿舍給你們弄得烏煙瘴氣。”

“真虧了我發現得早才沒讓一場火災發生，要是遲了幾分鐘，你們是不是真的要上天了，天天穿成花可別像樓上姓楊的娘娘腔學。”

老婦人單手叉腰抱着狗，面相刻薄聲音尖細，聽着像是書裏妓館的老媽媽又或是周星馳電影裏牙尖嘴利的那一位，總之楊凡對她的印象深的很，當年她沒少在記者面前添油加醋爆黑料。他也是不明白這人都一大把歲數了還跟智障兒一樣，換條路照樣可以上樓，回到宿舍還亮着燈，楊凡不習慣得推門進去，床上一坨綠色，宋柏穿着厚重老土的睡衣正在看原文書，邊上放着一沓子報紙和陶瓷茶杯，看着就像是古董，他露出一個笑問：“你還沒睡。”

宋柏推推笨重的黑框眼鏡像是吃了一驚，然後皺眉低頭繼續看書，用細如蚊蠅的聲音應答一聲。

要是以前，楊凡肯定不願意搭理他了，為什麽？

因為太裝逼了，哎您成績好就眼高于頂瞧不上其他人，合着他也不是吃泥巴考上的啊。不過現在都大三了，自制力好的學霸依舊是學霸，像楊凡這種人最不能安生自然混蛋過去了，上輩子就是這樣，所以被扒皮的那一刻身價就一落千丈。

楊凡的眼神變得有些缥缈起來，幹咳一聲說：“那天謝謝你了。”

宋柏頂着一頭老幹部中分頭沉默，一時間宿舍裏只有嘩啦啦的翻書聲，在只有兩人的宿舍裏還帶着回音，或許是察覺到楊凡一直在等他回答，這才皺眉：“不用謝，記得少發神經病。”

“我下次肯定不會這樣了你放心。”

Advertisement

宋柏詫異的轉過身反問：“下次？”

故意壓着聲音顯得很有威嚴，宋柏微微探出頭總算露出半張臉，楊凡假裝看手機：“我也不是故意抱着你哭的。”

“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聽着都像是氣從鼻子裏哼出來的，滿滿的不屑。

楊凡想好好跟恩人相處但耐不住人家自己搞事，挑了挑眉哼道：“跟你一樣穿軍大衣，用幹部茶杯喝茶再弄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發型，捧張報紙擱太陽底下曬着就是男人了。”

宋柏薄唇抿着看不出喜怒，側頭瞟了他一眼繼續看書，手還把軍大衣往身上攏了攏。

楊凡氣憋沒轍，現在的宋柏好像還不是個基佬對自己也沒好感的樣子，要是擱在他沒死前……楊凡不可思議的用被子捂住頭在裏面嘀咕：還不是我想要什麽就送什麽，死變态裝什麽裝。

宋柏翻書的手頓住，不自覺往床裏挪了挪。

話說出口的瞬間就嗅到股沉年老被的悶味兒，味大沖鼻，楊凡張着嘴立馬打幾個噴嚏，擦擦鼻子趕緊從床上跳下來撓癢，動作太大搞得空氣中全是被絮，“靠，我多少天沒曬了。”

“半年吧。”

“半年？”楊凡轉身想質問，下一刻回想起自己大學時做的事又說不出話了。他和家裏早早斷了關系沒有經濟收入，算算日子應該做模特有段日子了。他窄肩窄臀也不是藝院出身并不能做t臺模特，楊凡自嘲笑笑算是網紅吧，“得，晚上睡不成了。”

宋柏看了門一眼，意思讓他出去睡。

楊凡也知道自個那段日子沉迷賺錢總是住外面，可尴尬的是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大學時的□□密碼了，在娛樂圈打滾10年早就忘了，而重生之後才安撫好自己就出去燒紙，最快也得明天去銀行改密碼。苦惱的同時，楊凡瞬間将目光投向在床上的宋柏。

“我今個不想出去住，要不你收留我一晚。”

青年笑的谄媚又不做作，宋柏開口：“你……”

“我發誓我不打呼磨牙放屁說夢話夢游。”

看在同學加舍友的份上，宋柏沒拒絕勉為其難答應借床一宿。哪想楊凡一上床就直喊冷冷冷拼命往他身上貼，他想罵幾句結果看到對方示弱的眼神心裏啪一聲，手握成拳忍住：“你還讓不讓我睡。”

楊凡笑的沒心沒肺：“溫差太大很冷，你別躲我不就行了。”

書也看不成了，宋柏起床關了燈上來躺好，睡相筆直雙手交叉放于肚子上，用楊凡的話說那就是往上挪一點就是cos木乃伊。

想來也不可能很快入睡，楊凡撐起身小聲吹個口哨：“聊聊？”

宋柏想不通這人怎麽突然性情大變，楊凡以前十分傲氣偏偏是那種窮嘚瑟的二百五傲，好在相貌不錯有資本傲，特別是瞧不起人時嘲諷的一瞥，狹長的眼睛往人瞥着讓男生渾身不自在，其中就包含宋柏自己，某道電流從頭頂竄至腳板底動彈不的麻痹感。

他沒什麽感情的回複：“聊什麽。”

楊凡摸摸被套道：“被套都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有洞了，你也不去重買？”

“沒錢。”

楊凡下意識就想笑了，宋柏本名不姓宋而是姓趙，如果說起趙禮民的名字應該都懂了，互聯網龍頭，20xx年亞洲富豪榜第二，也怪那時的楊凡不關注時事不然會發現宋柏和趙老頭長得很像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即使現已近六旬依舊帥氣不減，可再帥也是個渣男。

宋柏媽媽是當時地方官的女兒，趙禮民是大學老師，倆人看上眼并沒有人支持因為經濟能力懸殊太大，可宋媽媽拼了命都要往火坑裏跳攔都攔不住，為此還和家裏冷戰了十幾年，畢業後就生下了宋柏。後來趙禮民出國學習受刺激，回來就要搞創業，宋媽媽掏出所有錢給他最後連本都撈不回。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宋媽媽年輕，那股子熱戀勁頭還沒消失，等回過神時已經晚了。

後來趙禮民可能好運來了買張彩票就中，他拿着錢北漂試水沒想到真成了，一步步往上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但宋媽媽年輕不再，女人向來是比男人老得快的再加上苦日子過多了沒有及時保養，30幾的年紀看上去就像40多的大媽，而趙禮民意氣風發正是真正神氣的時候。

出軌，意料之中的事。

昨日黃花如何挽回帥氣成熟的丈夫？宋媽媽幹了頭一件快活事那就是離婚，趙禮民還算是有良心給了一大筆錢，當時已有幾個小兒子承歡膝下哪考慮到大兒子，于是宋媽媽就給兒子改了姓。

宋媽媽當初是位大美人現在成為油菜花，宋家一大家子都擡不起頭，這種特殊的家庭環境讓宋柏從小就有陰影，他漠視情感、拒絕交流，偏偏那時宋媽媽氣急身體又拖垮有了癌，短短幾年就遭如此變故換哪個小孩都受不了。

這麽可憐的娃自然是要同情的，逢年過年朋友來訪看見一邊沉默寡言的小宋柏都會嘆息摸摸他頭：“宋柏，你笑一笑。”

宋柏冷冷的望過去含着冰渣子，親眼望着滿口奉承的人在出門的那一瞬間往家門口呸了口痰。

楊凡心裏打着小九九頭一次把事情記得那麽清楚，宋柏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在他媽死的時候倆老人就存在宋柏名下三套大四合院。他的弟弟們全都不成器只知道泡馬子，等宋柏出息了，趙禮民找過他說是要補償，怎麽補償？

總之宋柏把他老子給的錢全都扔股市了，有錢拿算是緣分，賠了反正也不心疼，看老天爺吧。

這些都是宋柏親口告訴楊凡的，當然，不是在他活着的時候。

至于土掉渣的直男穿衣風格大概得拜謝家裏的兩位老人，爺爺奶奶都是軍人出身……

想到這，楊凡就有點同情宋柏了，童年坎坷還不快樂，每天站軍姿紮馬步練軍操，長這麽大也是挺蛋疼。

楊凡各種蕩氣回腸，撐起下巴又是同情又是無奈，宋柏不是想聊天的樣子頭動了一下，陡然間眼前金光一閃，楊凡面露精光湊上去。

那是個金燦燦的鎖，表面雕刻精致花紋繁瑣，連鏈身都是粗黃金鏈，配上男人的打扮簡直惡俗到極點，但就是土豪到可愛。楊凡的理智頓時飛走了，他顫巍巍伸出手拿到了鎖細細打量，然而還沒等他感嘆一句漂亮。

宋柏的大手握住了他，面露鄙夷：“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