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日頭越漸越烈,容悅領着玖思朝院子裏回去。

聽着玖思說起這兩日府裏的事情,說到少爺院子裏的時候,她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下來,帶着些許憤憤不平:

“這兩日表少爺在府內,直接住在了少爺的院子裏。”

這種情況往日也不是沒有過,但是當時玖思并不知兩人關系,自然也無甚感覺,只認為兩人兄弟情深罷了。

說到底,她還是在為容悅感到不平。

容悅已經将手中的芍藥扔了去,只要那兩人不出現在她面前,兩人究竟做了什麽,容悅并不在意。

她想着府外的事情,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玖思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心底一陣懊惱,閉上嘴不再說話,小心攙扶着她。

兩人不注意間,就走出了小徑,眼看着印雅苑就在眼前。

忽地從另一邊傳來一聲:

“夫人。”

聽到這個聲音,容悅主仆二人身子一頓,側頭看過去。

就見,羅玉畟身後跟着兩個小厮朝這邊走過來,金絲絨邊藍袍加身,玉冠束發,端得溫雅如玉的貴公子模樣。

容悅細眉幾不可察地一蹙,他怎麽回來了?

她笑意款款地迎上前去,恰到好處地帶着幾分雀躍和不解:

“夫君?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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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玉畟見她眸子裏的歡喜,袖子裏的指尖微撚,突兀伸手扶着她。

毫無征兆的親密舉動,容悅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整個人身子頓時僵硬,絲毫來不及反應,怔怔地:

“夫君?”

玖思見此,原本想去扶着她的動作一頓,無聲退了一步。

只是想着前些日子涼亭的一幕,對着少爺的到來心底提起了警惕。

不止是她,便是容悅心底也滿是疑慮,不知羅玉畟究竟又在打着什麽主意。

羅玉畟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僵硬,眉頭微皺,含着幾分擔心:

“我聽下人說,夫人這些日子胃口不佳,心底擔憂,便過看一看。”

容悅緊繃着身子,心底絲毫不敢放松,跟着他的步子朝前走去。

聞言,她面頰染了些紅霞,滿是歉疚:

“是妾身不好,這點小事也煩得夫君擔心了。”

羅玉畟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眼神不着痕跡地暗了暗。

自從那日涼亭後,他總是偶爾想起,那雙浸了濕意的眸子。

無措緊張,漸漸黯然。

他知道她無辜,本不該受這些,若是嫁給了旁人,必是将被人捧在手心呵護。

今日回府,下人彙報說,表少爺上午回府了。

他不知怎的,就突然問了句,少夫人在做什麽?

下人頓了半晌,久久回不上來話,他才猛然回神。

他從未關心過印雅苑的事,他院子中的人自然也不會将印雅苑放在心上,又怎會知道她在做什麽?

憋了半晌,院子裏的下人才說了一句,聽聞少夫人近日胃口不佳。

懷着莫名的心思,他就走到了印雅苑。

直到看到從小徑邊走過來的人,才倏地回神,只是都已經走到了這裏,再回頭更顯突兀。

兩人相攜進了印雅苑,惹得院子裏的都是一驚,他們在院子裏伺候了一年,都幾乎沒見過少爺過來,更別說,少爺和少夫人的親密舉動了。

一時之間,印雅苑雀躍起來,面上也浮了些許興奮。

容悅餘光瞥見衆人的歡喜,忽地心底一陣悲涼。

女子總是這樣。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仿若掙脫不開的枷鎖一般。

束縛得女子寸步不得行。

耳邊傳來羅玉畟溫柔的聲音,将容悅的思緒拉了回來:

“夫人這些日子在外忙碌,辛苦夫人了。”

容悅堪堪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

“哪有夫君說得那般辛苦,妾身平日在府中也無事,能為府中做些事,妾身心底才覺得踏實。”

兩人進了屋子,玖思心中煩悶,沒有跟着進去。

畔昀走過來,帶着幾分興奮:

“玖思,你怎麽不進去伺候着呀?少爺難得來一回,你這般怠慢,小心惹了少爺心底不悅。”

玖思扯開笑臉:“瞧你興奮的樣,比少夫人還要高興。”

她話音落下,就轉頭看了看房內,因此也沒有看見畔昀有些染紅的臉頰。

“我回去拿些東西,你泡壺茶端進去吧。”

究竟那是主子,玖思心底再有多少情緒,也不忘叮囑了一句:“仔細伺候着。”

畔昀眼神一亮:“玖思你放心回去吧,我這就去泡茶。”

說完就急急忙地轉身朝茶房跑去。

玖思心底藏着事,也沒有發現畔昀的不對勁,一想到少夫人那日連落淚都要小心翼翼的模樣,她就悶悶地嘆了一口氣。

容悅和羅玉畟進了裏間。

羅玉畟視線将房間的全貌掃了個遍,玉器琳琅,不經意的細節處,比他院子裏多了幾分溫情。

容悅瞧着玖思沒有跟進來,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氣,她怕玖思藏不住事,露了餡。

便是當初,她厭惡那張軟榻,也是等了半個月才讓人将那軟榻換了去。

若是讓羅玉畟察覺到不對勁,她不敢去想那場景。

羅玉畟坐在了炕上,瞧見了容悅平日裏的手劄,擡手拿了起來。

容悅瞥了眼,沒有在意,她敢放在明面上的東西,自然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屋子裏熏香袅袅,今日剛摘的花朵垂着瓣,但是無人說話,一時之間有些安靜。

有羅玉畟在,她不好像平日裏那樣躺在軟榻上,陪着坐在另一邊,雙手有些不安地絞在一起,局促地垂着眸子。

羅玉畟看着手劄上清隽秀氣的小字,贊了一句:

“夫人的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當朝雖不像前朝一樣禁止女子習字,但是對女子書法方面的看重總是不如男子,容悅寫得一手好字,的确出乎了羅玉畟的意料。

“夫君謬贊。”容悅似有些不好意思,擡手就想去把手劄拿回:“夫君快別看了。”

他擡頭含笑看着容悅,恰好看着她有些無措羞澀的眸子,當下,羅玉畟的眼神微閃爍。

就在這時,畔昀端着茶水走了進來,嫩粉的衣裳襯得将人襯得越發年輕,俏生生地将茶水奉上:

“少爺請用茶。”

話音似打着轉,容悅擡眸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俏麗的臉頰上施了幾分胭脂,眸子裏含了幾分羞澀,那分心思雖說想藏着,卻是不可避免地帶出來。

容悅垂下眸子,勉強地勾了勾嘴角。

往日羅玉畟幾乎不來這印雅苑,她竟也沒能發現自己的大丫鬟藏着這份心思。

容悅看見她隐晦地朝自己看來,似含了些許愧疚。

容悅仿若未曾察覺她的想法一般,收回視線,接過她奉上來的茶水,輕抿了一口。

她本就沒有指望羅府的人會對她有多忠心。

有一個玖思,已經是意外之喜。

只是這份心思,即使她不攔着,也未必能成。

容悅忽地想起那日周方琦狠冷的神色,她捏緊了杯壁,看着畔昀遲疑着要退下,淺淺笑着:

“你留下伺候着吧。”

畔昀有些驚喜地看了她一眼,壓着激動,站到了羅玉畟身邊。

羅玉畟沒察覺不對,房間裏留下伺候的丫鬟本就正常,更未察覺到畔昀的心思。

因着周方琦霸道,他院子內幾乎沒有丫鬟伺候,有心思的丫鬟根本到不了他面前。

畔昀殷勤伺候着,他也只以為是自己不經常來這印雅苑的緣故,連個正眼都沒有看向畔昀。

說了那句話後,容悅就沒有再管畔昀,她那句話,只是想對周方琦的回敬,至于畔昀能不能成功,那便全看她本事了。

她不習慣與羅玉畟相處,見羅玉畟對畔昀也好像沒有那層心思,也沒有要離開的心思,暗地裏撚了撚手帕,她像是突然想起來,有些疑惑:

“夫君今日不忙嗎?”

“今日簡毅侯有事出城,剛好得閑。”

羅玉畟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在這兒留這麽久,聽見她的問話,還十分耐心地慢慢回答。

容悅沒有想到會從他口中聽見簡毅侯三個字,她捧着茶水又飲了一口,又想起今日在花園裏玖思的話,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簡毅侯自來梧州之後,好似一直忙碌着,妾身日日在府中,都未曾見過他一面。”

聽着她問簡毅侯的事情,羅玉畟皺了皺眉頭,只是看着容悅滿是好奇的眸子,他頓了頓,搖頭失笑:

“簡毅侯身有要職,自然不會整日待在府中。”

和今日容悅回答玖思的話異曲同工。

容悅聞言,便點了點頭,将這個話題揭過。

羅玉畟見她不再問,眉頭也松了松,心底覺得她的确懂事。

容悅絞盡腦汁,也不知要再和他說些什麽,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心底着急,他怎麽還不離開?

再待上片刻,便要用晚膳了。

羅玉畟從沒有在印雅苑用過膳,容悅希望他今日也不要留下。

因着那日在房外聽見的那些話,她終究無法用平常心來面對他。

瞧着羅玉畟依舊坐着不動,容悅竟有些覺得周方琦留在府中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太差。

至少,羅玉畟不會這般長時間地出現在她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讓男女主見面,我的感情戲呀,猛虎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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