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赴宴那日天公作美, 絲絲縷縷的暖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留了一層暖意。
二月還是有些冷意,出門時, 恰吹過一陣風, 厲晟頓住, 轉頭去看容悅,她穿着胭脂紅的春裙, 百褶裙擺微微拖地, 頭頂斜斜帶着他送于她的那支步搖, 紅玉貼着側臉頰, 徒留一分嬌媚。
此時她被玖思扶着, 緊跟在厲晟之後,卻依然時在風吹過時打了個冷顫, 女子愛俏,容悅也如此,一身單薄的春裙襯得她腰肢纖細,身段玲珑, 煞是好看。
厲晟不着痕跡擰了擰眉,吩咐丫鬟取了大氅過來,他接過,親自給她披上, 雪白的狐絨貼着臉頰,容悅身子瞬間放松下來,此時就聽男人斥了一句:
“明知身子不好, 還胡鬧!”
容悅微低下頭,沒敢接話。
她輕輕抿唇,眼睫微顫,有着些道不明的小心思。
這是第一次,他們一同出現在人前。
她總想着要好看些。
白嫩的指尖撚着手帕,說不出的小心思,被男人這麽一說,即使明知道他是為了她好,還是有些惱他不解風情,嗔瞪了他一眼。
可往日裏總能輕易理解她意思的男人,這一次卻沒能看懂她的意思。
反而以為是她不願穿大氅,沉了沉眸子,也知女子愛俏,他便安撫了一句:
“即使這般,阿悅也依舊是最好看的那個。”
他雖是安撫,說得卻不是假話。
這一年多,不管是巧合,還是偶然,他的的确确看見過許多這梧州的女子,可他略略看過一眼後,最終還是覺得阿悅最得他心意。
容悅臉頰染上紅霞,斜睨了他一眼,眉眼輕勾,厲晟看得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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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寧願她穿得和往日一般随意,這般出去後,盯着她的人才會少一些。
厲晟緊擰着眉,一言不發地拉着她朝府外走去。
馬車已經備好在府外,厲晟陪着容悅一起上了馬車,容悅睜大了眸子,聲音吓得有些顫:“侯爺同我一起?”
她原以為,他陪着她去,也是像從前那般,分開兩路罷了。
厲晟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他看女子一臉驚吓的模樣,有些危險地眯起眼睛:“阿悅不願?”
容悅瞪了他一眼,這哪是她願不願意的事情?
見男人皺起眉頭,她有些沒好氣地說:“随侯爺高興!”
反正她被他護着,外人的言論傳不進她耳裏。
說到底,她不過是擔心會對他産生不好的影響。
厲晟将佳人撈回來,抱在懷裏,毫不在意地:“無礙。”
他往日毫不曾掩飾。
容悅不是他藏起來的人,而是希望她最終能夠一直陪着他,站在世人眼前。
否則,對她不公平。
縱使曾經羅府對她再不好,但也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他總不能比曾經的羅府還不如。
厲晟心底思緒紛紛,卻都沒有同她說明,他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他雖這般說,但是容悅依舊有些緊張,她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地皺成一團,厲晟不小心瞥見,愉悅地抵在她肩膀上,悶笑出聲。
她這般緊張,說到底,還是因為在乎他,他如何能不高興?
容悅有些惱怒地推了推他。
她含了絲委屈,睜着眸子,哀怨地看着他:“侯爺都不曾提前告知我,好讓我有準備。”
這般也就算了,還在這時候笑她。
“無礙,”厲晟安撫地拍了拍她後背:“總歸是他們向你行禮,你怕什麽?”
二品夫人,便是知府也不過三品官,這滿城的官員,無一人身份比她高。
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關府在梧州城立足多年,今日來客甚多,容悅掀開窗戶的簾子,有些好奇地擡眸看過去。
她已經十多年未曾來過關府,關府的模樣在她的記憶裏早已褪去。
容悅被扶着下了馬車,剛站穩,就有一中年男子,朝她拱了拱手:“夫人。”
中年男子,面色儒雅沉穩,行禮間不卑不亢,最重要的是他和容悅有幾分相像,容悅細細地看着他,心下明白,這不是和他像,而是和已逝去的關氏像。
她雖忘記了關府衆人的模樣,卻也能猜到面前這人,便是她的那位舅舅。
她在打量旁人的同時,旁人也在打量着她,且不論四周人的目光,單單是眼前的關昃,看見她時也是一頓。
她和關氏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間,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是關氏容貌不如她精致,也是與她眉眼間風情不同的溫和,可即使如此,關昃也是立刻認出了她。
他心底閃過萬般情緒,他年長關氏八歲,自幼便和關氏感情甚好。
當初容悅寫信來求助時,他也曾百般猶豫,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關府。
自私也罷,膽怯也好,就是再重來一次,他依舊會這般選擇。
容悅沒有他這麽複雜的情緒,猜到他是誰後,就側過身子,避開了他行的禮,回了半禮,淺笑得體:“恭喜舅舅。”
她對關府沒什麽感覺,自然也不會為難他,便是容祜,她都能喊出一聲父親,這一聲舅舅,她喊得也沒有什麽壓力。
血脈親緣,本就是事實,她無需刻意去避開。
倒是關昃一怔,看了她半晌,的确未曾在她眼底看見怨恨,他心底微松,又有些怔愣。
可不待他有所反應,容悅身後的馬車簾子又被掀開,從裏面走下來的人,讓關昃下意識回神,退了一步,低頭行禮:“簡毅侯。”
心底卻有些驚駭,這簡毅侯怎麽來了?
厲晟站到容悅旁邊,一手搭在容悅的肩膀上,親近卻帶着些看重,讓周圍一靜,所有的議論聲都皆數停下,厲晟似笑非笑地看了關昃一眼,颔首:“起吧。”
他視線從四周掃了一圈,依舊是含笑的聲音:“聽夫人說,今日是貴府喜事臨門,不請自來,關大人見諒。”
關昃與厲晟共事近兩年,自然知道這位的話不可全信,既然揣測不了他的情緒,小心些總不會錯的。
他笑了兩聲,忙道:“簡毅侯能來,是下官的榮幸,侯爺快請!”
容悅側頭看了男人一眼,厲晟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夫人,走吧。”
他說話随意,旁人皆可看出他待她的不同,眉宇微松,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最讓衆人驚訝的是,他對她的敬重,不卑不傲,視若平等。
在男人視線掃過來時,衆人心中一凜,原還不知道這位怎麽親自前來了,此時哪裏還不明白,這分明是來給人撐腰的。
容悅沒去看旁人,聽厲晟說讓她走,她就乖巧地擡步朝裏走。
關昃撇下一衆客人,小心地跟在一旁,将人領着朝前廳去。
他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容悅,容悅算是關府的近親,按理說,此時該去後院的,這也是體現兩家親近的行為。
不過鑒于之前的事,他也說不出口。
容悅自然能察覺到他的視線,只是她與府上的人皆不相熟,此時過去也過是尴尬罷了,她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
更何況,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旁人不知,她還能不知這人最是小心眼。
縱使說不在意,心底卻還是記着曾經那事的。
還不到前廳,突然厲晟開口:“今日是貴府做宴,關大人還是去迎客罷,本侯自己走走。”
關昃不敢拒絕,讓一旁的下人小心伺候着,就低聲告退。
待人走了之後,厲晟才牽着女子的手,不明意義地哼了聲。
容悅有些好笑:“侯爺這是怎麽了?”
厲晟沒有說話,一路過來,他看見了關府的場景,雖說比不上羅府的繁華,卻已然不錯了,從中也可以看出關府在梧州過得不錯。
他的确是小心眼,關府當初容悅的不作為,被他牢牢記在了心底。
他瞧見關府過地這般好,就控制不住地想,若是當初關府拉容悅一把,會怎麽樣?
便是回信解釋出府上的難處,也總比一聲不吭地另娶他人要好。
想得越多,他越心疼眼前的人,他輕撫了撫女子的青絲,輕聲問:“可覺得冷?”
如今快入正午,烈陽高照,容悅只覺得身上快要溢出細汗,自然不會覺得冷,她搖了搖頭,坦白道:“有些熱。”
厲晟一頓,這才發現她臉頰微紅,他伸手去摸了摸她臉頰,覺得手上溫熱,有些哭笑不得:“既然熱,怎麽不說?”
容悅癟了癟嘴,有些委屈:“還不是侯爺!”
厲晟輕啧了聲,也沒了剛剛悲春傷秋的情緒,親自解開了她的大氅,讓身後的丫鬟拿着,才說:“走吧,也快開始了。”
容悅跟在他身後,踏進前廳的時候,屋裏微靜。
男女是分開坐的,容悅被人領着朝女眷那邊走去,有人最先和她說話,穿着紫色的錦服,端莊富貴,她神色微有異樣,招呼她坐下。
容悅猜出她的身份,應是關昃之妻佟氏,她點頭喊了聲舅母,就坐在了一旁。
她坐的地方,離厲晟不遠,剛擡頭就看見厲晟被恭敬地請入座,她沒說話,眉眼間卻多了幾分笑意。
這分情緒被人瞧了去,衆人面面相觑,不管心底怎麽想,就算有些不恥她和簡毅侯之間的關系,也都笑顏着恭維她,容悅不動聲色地淺笑着,随意應了幾句,沒留下什麽話柄,讓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就在她以為這次宴會,就這麽過去的時候,剛準備松口氣,就有一個妙齡女子笑語盈盈地走過來,趴伏在佟氏肩膀上,小女子家的作态,惹人憐愛,眸子微亮地看着容悅,脆生生地喊了聲:
“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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