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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燈光下,一排排木質的鞋架,上面放着一雙雙手工皮鞋,有灰色、黑色、棕色等等,每一雙鞋的右下角都有白色的貼紙,上面寫着雇主的名字。
“您這一雙鞋多少錢?”李畢息坐在木質小板凳上,凳面圍了一圈黑色的布條,估計是怕人坐久了會不舒服。
年邁的趙淄寰咳嗽兩聲,笑道:“我這鞋都不貴,任何款式都只要550。”
“550?不算太貴。”
趙淄寰放下手中的鞋子,右手擡擡老花鏡,左手順過一本畫冊,遞給李畢息:“所有的款式都在這,您看您喜歡哪一種。要是您有專門的圖紙也可以。”
李畢息借過畫冊,一共就三頁紙,款式不多,他翻看了一遍,自己挑了一雙棕色的,給衛柏涵挑了一雙黑色的,兩人的款式都是最簡單的,像極了情侶鞋。
“這票據你收好,兩個月後過來取的時候付錢就行。”
“好。”李畢息默默地将票據放進錢包裏,可他并沒有離開的意向,反而重新坐在了小板凳上。
“您幹這門手藝多少年啦?”
趙淄寰手中的動作頓了一會兒,喉間發出輕輕的咳嗽聲:“人老了,記不清了……”
李畢息沒接話,他看着眼前頭發花白的趙淄寰,額頭的深紋代表着歲月的無情,再想起那張被送到他手中作為線索的照片,青澀的少年,眉梢和眼角都帶着笑意。
“您是本地人嗎?”
“啊……本地人啊,我老伴兒是。”
“您老伴兒是?”李畢息驚呼出聲,随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坐直了身子,改口:“那怎麽沒見到您老伴兒?”
仿佛是漫不經心,又像是低聲喃語:“年輕的時候和我老伴兒走散了,後來就沒再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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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在找嗎?”李畢息追問。
趙淄寰拾起桌上的布條,擦拭着新做好的皮鞋,長嘆一口氣:“不找啦,都走散這麽多年了,找到恐怕也不認得了。”
李畢息沒再說話,他看着趙淄寰站起身,将新做好的皮鞋放在鞋架上,随後拿出一張素雅的便簽紙,寫上顧客的名字,再貼在右下角。
“小夥子,天都黑了,我要回家啦。”
趙淄寰這樣說,李畢息便不好再留,他恍惚的站起身子,打開小木門,一半身子已經探出門外,才想起來還未同趙淄寰道別。
“趙先生,再見。”
趙淄寰爽朗的笑笑,沖他點點頭。
李畢息将小木門重新虛掩上,看着門上的兩個大字,在燈光下有些模糊的看不清。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并未讓司機發動車子,而是停在路邊。透過玻璃窗,他看見趙淄寰從店裏走出來,身上的圍裙已經被拿掉,露出裏面深灰色的襯衫,趙淄寰還是很瘦,正佝偻着背鎖門。門被鎖上後,像是不放心一般,他将門鎖輕輕的搖動,确認鎖好後,再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紅色的蠟燭,拿下燈籠後,将蠟燭點亮後放進去,燭火搖曳閃動,被紅色的薄紙籠罩,顯得孤獨無依。
李畢息看着那紅燈籠出神,回過神才發現趙淄寰正騎着門前的二八自行車往前駛去,老人的身子佝偻着,灰白的頭發迎着風,一根根的被吹起。李畢息立刻囑咐司機跟上,司機也很機靈,并未多問什麽,悄悄地跟在趙淄寰身後。
自行車能有多快,半個多小時,趙淄寰才到了一棟破舊的公寓前,李畢息讓司機将車聽在路口,自己悄悄的跟進了小區。
小區裏的人不多,走在路上的也都是些散步的老人。李畢息跟的進又怕趙淄寰發現,跟遠了又怕把趙淄寰跟丢,只能小心翼翼的估量着距離。可這小區雖然有些年份,可面積卻不小,沒饒個五分鐘,李畢息就将人給跟丢了。找不到人的李畢息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小區,只要知道了趙淄寰住在這個小區,那就不難找。
這小區偏僻,附近不好打車,李畢息本想讓衛柏涵過來接,可他現在面對衛柏涵難免還有些不好意思,幹脆想着自己坐公交算了。可是剛準備上公交,手機就響了,好巧不巧正是衛柏涵打過來的。
“喂,嗯……我這邊有點事,啊?哦,那好,我在XX路,嗯,我在路口等你。”
李畢息乖乖的等在路口,等着衛柏涵過來接,衛柏涵剛好在這附近辦事,等了差不多一刻鐘,只見一輛車穩穩當當的停在他的面前。李畢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晚飯吃了嗎?”衛柏涵修長的手指松動着頸間的領帶,問着身邊的李畢息。
李畢息瞧着路燈發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道:“沒呢,你吃了?”
“我剛好也沒有,回家做吧。”
衛柏涵這樣的決定再好不過,省的李畢息還用想在哪吃比較合适,只不過這衛柏涵娴熟的對話,仿佛兩人早就已經過起了這般同居的日子。李畢息倒也享受現在兩人相處的模樣,可剛一進家門,衛柏涵不是先進廚房,而是先将他壓在沙發上親了一通,嘴都被親的發疼,壓在身上的衛柏涵才放開他。估計要是再親一會兒,兩人就得幹柴烈火,今晚也不用吃了。
衛柏涵脫掉西裝,帶着圍裙,從冰箱裏拿出還算新鮮的蔬菜,李畢息靠在門邊看着他,忽然腦中就閃過趙淄寰安安靜靜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擦拭着皮鞋的場景,很快,畫面一閃,又跳到了喬脩岩坐在咖啡廳裏,連手機都是有保镖親自遞到手邊。
李畢息悄無聲息的站到了衛柏涵的身後,擁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你再這麽下去我還怎麽做飯?”
“你做你的,我抱我的。”李畢息明顯有些無理取鬧。可衛柏涵卻很受用這一套,反而沒再說什麽,只是手上的動作輕了些。
李畢息将臉輕輕的貼在衛柏涵的溫暖的後背上,即使隔着一層布料,他也能感覺到這肌膚有多麽滾燙。
他不知道明天告訴喬脩岩趙淄寰的消息會怎麽樣,喬脩岩會不會後悔?若是當年他沒有因為貪圖安逸的生活,沒有因為忍受不了貧困和潦倒,會不會到現在,趙淄寰還同他一起,兩人一起慢慢變老,看着對方臉上的深紋發笑,一人靠着搖椅,一人做着湯羹。走過漫長的歲月,一起接受光陰的洗禮,一起變老,甚至一起死去。
而不是像如今的模樣,一個如天上的雲,一個如地上的泥,何止是天壤之別。就是那趙淄寰一屋子的皮鞋,喬脩岩若是想要,不用開口,自然都有人雙手奉上。兩個人過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走上截然不同的路。即使生活在一個城市,可這一路走來,幾十年的光陰,就連兩人眼中的風景恐怕都大不相同。喬脩岩找趙淄寰到底是為了什麽?彌補?恐怕趙淄寰并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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