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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畢息是在三天後接到了趙淄寰離世的消息,而他被邀請參加了趙淄寰的葬禮。也正是見到喬脩岩的那一瞬間,他才真的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已經年過半百了, 不過數日的時間,鬓邊原本烏黑的頭發已變的雪白,發頂也藏匿着諸多的銀絲,而原本深邃的眼窩此刻卻顯得茫然和無力。

偌大的靈堂,來來往往的人獻花,李畢息站在靈堂外,看着這麽多陌生人,恐怕都是沖喬脩岩來的,真正認識趙淄寰的又有幾個?

“喬老……”李畢息走近喬脩岩,低聲問候。

喬脩岩猛然一驚,頓住了身子,“來了啊……”

李畢息點點頭,他打聽過,趙淄寰走的很安詳,長年累月的疾病加上年過半百的身子,讓他承受不住那繁瑣的手術過程。不過趙淄寰也許是滿足的,多年的等待終于見到了等待多年的愛人,朝朝暮暮,年年歲歲,漫長的等待沒有讓感情消磨殆盡,反而愈加的醇厚,他能見上喬脩岩最後一面,恐怕也是他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理由。

而喬脩岩呢,他和趙淄寰錯過了這麽多年,趙淄寰苦等他多年的日子,恐怕都要讓他用以後漫長歲月的忏悔和煎熬來償還了。

“小李啊……笑彥說原諒我,說一點也不恨我……怎麽能不恨呢?怎麽能呢?”喬脩岩懊惱的捂住臉,聲音哽咽。

李畢息默然地看了許久,答道:“趙先生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見您一面,他已經很滿足了,他說不恨您,那一定就是原諒您了,您不必愧疚。”

喬脩岩不說話,他和趙淄寰之間豈是只言片語就說得清的?即便是趙淄寰原諒了他,他又能原諒他自己嗎?他不能,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當往事一幕幕揭露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的後悔,年少的沖動和軟弱都是他餘生悔過的原因,他陪伴趙淄寰三年,趙淄寰等待他一生。

“在想什麽呢?”衛柏涵圈住站在床邊發呆的李畢息,吻住柔軟的耳根,“怎麽悶悶不樂的?”

李畢息嘆了口氣,“你說我要是沒有把趙淄寰的信息告訴喬老,那趙先生會不會還活在世上?”

衛柏涵摟住李畢息,坐在沙發上,“趙先生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他能等待喬老幾十年,那一定不在乎在多等幾年,他恐怕這輩子無非是想見喬老最後一面,與其讓他在這個世界苦苦等待而不得果,不如在另一個世界尋覓良人,你說呢?”

李畢息偏過頭,看着衛柏涵深邃的雙眸,忍不住吻上他的唇角,“可活着總比死了好。”

衛柏涵聽到李畢息這麽說發笑出聲,“有些人活着不如死了,喬老現在恐怕是生不如死。”

“那是他活該。”李畢息窩在沙發裏,雙腿搭在衛柏涵的大腿之上,他始終為趙淄寰不值,更覺得喬脩岩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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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想太多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衛柏涵在喬趙的事情上向來清醒,他能理智的分析那兩人的感情,而李畢息卻感情更多于理智,所以他會埋怨喬老。而衛柏涵始終認為,若是自己連心愛的人都守護不了,那就是無能的表現,而另一個人還苦苦等待一個無能的人數十年,更是讓他無法理解。

“你怎麽這麽冷漠?”李畢息氣惱的跨坐在衛柏涵身上,揪住他的衣領。衛柏涵也不生氣,雙腿用力一掙,将李畢息壓在身下,“我冷漠還是熱情你不知道?”

“你……唔……禽獸!”

葬禮結束後,喬脩岩親自将趙淄寰的骨灰送進墓地,這塊墓地是他親自選得,最好的。送骨灰的時候下了些小雨,喬脩岩小心翼翼的捧着骨灰盒,身後一大群人跟着,臉上無一不默哀的。保镖撐着黑色的打傘,為喬脩岩遮雨。骨灰順利的放入墓地,宣告着趙淄寰結束他無盡等待的一生,而喬脩岩需要在愧疚中活下去的餘生才剛剛開始。

“你讓他們都回去吧。”喬脩岩對身邊的人吩咐道,這些人連趙淄寰是誰都不知道,一個個趕過來參加一個陌生人的葬禮顯得無比的諷刺。

待身後的人走完,只剩下喬老和他兒子在場,三十多歲的男人不能理解自己的親生父親,母親和父親多年明明伉俪情深,這位已經入土的趙先生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聽母親提過?

“你也回去吧,笑彥怕生,你留在着我有些話也不好對他講。”

“爸……”男人轉過身,走出幾步卻突然頓住腳步,轉過身問道:“這麽多年,媽又被您放在了什麽位置?”

喬脩岩的身形一閃,沉默了好一會,面上的表情痛苦不堪,“我對不起你母親,可我更對不起笑彥。”

男人一愣,卻沒再說話,撐着雨傘慢慢的走下山去。

喬脩岩從懷中掏出一串糖葫蘆,大概是離心口太近,裹着的那層糖蜜有些融化。喬脩岩将糖葫蘆放在墓前,雨越下越大,喬脩岩的身子已經濕透,大雨淋的他有些睜不開眼。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天空就放晴,雨後的天空挂着一座七色虹橋,很是漂亮。喬脩岩蹲下身子,将墓碑上的泥土拂幹淨,一生一死,一陽間,一陰間。喬脩岩跪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李畢息離去前留給他一本日記,那是趙淄寰的筆跡,他一眼就能看出來,日記不長,他卻看的很慢。每看一字對他來說都心如刀割一般,那些真實發生的事,被他掩藏在記憶中的事,都像電影一般,一幕幕的在他眼前閃過。盡管他對不起趙淄寰,可那日記裏卻只字不提對他的怨恨,終究是他錯過了一個深愛自己的人,這輩子也就這麽一個人,無條件的愛着自己,等着自己,到死都不曾悔恨。

“衛柏涵!這都幾點了,你能不能快點!”

“……別急,讓他多等會。”衛柏涵悠閑的坐在沙發上,臉色有些不悅。

“你不走我走了!”李畢息甩開衛柏涵的手,還沒來得及轉身又被衛柏涵拉住,“你這樣急急忙忙的見另一個男人就不怕我吃醋?”

溫熱的呼吸噴灑的李畢息的耳邊,惹的他一陣輕顫,“怎……怎麽會?”

衛柏涵握住李畢息的手心,劍眉一挑,舌尖便色情的卷住了李畢息的耳尖。

“喂……嗚,等下還要見人……”

“讓他等着。”衛柏涵撩開李畢息的襯衫下擺,雙手蹭着光滑的肌膚游移上去,捏住兩顆紅莓,接着兩人便跌坐在沙發上。

“嗚……你……”

“乖,先辦正事要緊。”

禽獸!李畢息摟住衛柏涵的脖子,心中不住的罵道。可他對衛柏涵的禽獸行為毫無辦法,甚至只能屈從在他的禽獸行為之下,毫無反抗之力。

再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李畢息黑着臉走在前面,而衛柏涵則一臉滿足的跟在他身後。

“再不來老子都快發黴了!你們倆這是出門之前還要打一炮?”K斜睨着衛柏涵,眼尖的看到了隐藏的衣領下的抓痕,啧啧,真激烈。

衛柏涵懶得理他的油嘴滑舌,攔住李畢息的肩膀介紹,“這是我愛人,那是我同學。”

李畢息尴尬的笑笑,不太好意思看着K,他記得他以前還叫K查過衛柏涵呢,後來K就再也沒理他,直接消失了。

“你好,終于見面了,我叫莫景亭。”莫景亭挑眉的看着李畢息,友好的伸出手。李畢息還沒來得及握上去,衛柏涵直接拍開了莫景亭的手,“人見到了,你可以滾了。”

李畢息狠狠的捏住衛柏涵的手,沖着正要發火的莫景亭笑笑:“你別聽他說,說好要請你吃飯的。”

莫景亭撩起額前微長的劉海,嘟囔一聲,“這還差不多。”

許久不見的老友見面相談甚歡,其實這次的見面是衛柏涵一手促成的,李畢息這段時間因為趙淄寰和喬脩岩的事一直悶悶不樂,衛柏涵一時嘴快,告訴了他K的真相,沒想到李畢息一下子就來勁了,立刻要求約出來見面。

“這下子開心了吧。”衛柏涵乜乜李畢息的臉,将他往懷裏帶了帶。

李畢息皺皺眉,“我沒有不開心,只是為趙先生不值得。”

衛柏涵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家的小心肝怎麽這麽愛替別人煩惱,“你不用不值得,喬老過的并不如意,也算是對他的懲罰。”

李畢息點點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着,他都聽說了,喬老一瞬間老了幾十歲,頭發全都白了,聽說身體也不太好了,心中的郁結加上淋了場大雨,導致他住進醫院,雖然沒什麽大事,但畢竟這麽大年紀了,每況愈下,現在也不過是吃藥熬着罷了。

“他們的事你就別想了,我們得過我們的日子。”衛柏涵關上床頭燈,吻住李畢息的雙唇。

李畢息圈住衛柏涵的頸項,身子緊緊的貼了上去。

屋外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面上,涼風一陣陣的吹過,原本靠在冰涼墓碑上的糖葫蘆倒在地上,發出吧嗒一聲,糖面裂成一塊塊,散落在地上。繁華的街口,緊閉的木門上依舊立着一塊小牌匾,上面镌刻着茕茕的兩個字依舊鮮豔,懸挂在牌匾下的依舊是一盞紅色的燈籠,閃動的燭火吸引着飛蛾,涼風拂過,燭火熄滅,又是新的一天。

番外一

喬脩岩是在趙淄寰死後的第三年去世的,原本意氣風發的男人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嘴裏不停的嗚咽,卻發不出聲音。李畢息抽空去醫院看了,喬脩岩已經有點神志不清,連話都沒法好好說。喬脩岩的兒子叫喬炜,比李畢息大了不少,但礙于父親的面子,喬炜還是願意和李畢息聊一聊。

“我爸他這幾年過的并不好,有時候能坐在房間裏一整天,有時候又自言自語,生病了也不肯吃藥,不肯看醫生……”喬炜欲言又止,眼中滿是壓抑不住的痛苦,對着自己的父親他完全束手無策,只能看着已經年過六旬的父親自己折磨自己。

李畢息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父親不過是感覺愧疚,他以為他這麽做是在彌補。”

喬炜聽完李畢息的話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的拔高:“難道彌補的還不夠嗎?人已經死了,這麽折磨自己有什麽?人死不能複生,這個道理你不懂?”

“我懂,可是喬先生不懂,他不過是在尋求心裏的一些安慰,你又何須自責,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喬炜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李畢息嘆了口氣,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适,幹脆收回了手。

病房內的喬脩岩睜着一雙滿是皺紋的眼睛,幹澀的嘴巴一張一合,臉部的肌肉微微抽動,他的手無力的擡起,伸向前方,像是要握住什麽似得,卻又無力的垂下,摔在病床上。可他不放棄,再次擡起了手,又無力的垂下,反複了幾次,終于像是抓住了什麽一般,他用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緊緊的握成拳頭,嘴角微微的勾起,閉上眼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最後雙手重重的摔在病床上,再也沒能擡起。

今天是燕城喬家大喜的日子,全城有頭有臉的人都彙聚在喬家招待客人的酒店裏,酒店布置的無比溫馨,喬脩岩坐在化妝間,任由化妝師擺弄,新娘在另一間,正塗脂抹粉。兩人均穿戴着白色的禮服和婚紗,全是在西洋定做的,花了不少價錢。可喬家在燕城那可算的上首富,喬家又怎麽會吝啬這點錢,喬家少爺的婚禮用的一定是最好的。

喬脩岩不耐煩的扯了扯領結,新娘的妝容很精致,可是他卻無心觀賞,反而心煩意亂。婚禮準時進行,樂隊演奏着西洋的舞曲,各家小姐少爺在舞池裏高興的起舞。喬脩岩執起新年的手,牽着她一步步的走上舞臺中央。

神父站在兩人中間,先是給與了兩人祝福,最後開始念着證婚詞,新年嬌羞的紅了臉,不敢看眼前俊朗的喬脩岩。喬脩岩目光閃爍不定,他看着臺下每個人的臉,都帶着羨慕和祝福,他看着新娘羞赧的面容,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一個雪夜,也是這樣一副羞赧的模樣,可讓他壓抑不住心髒的跳動。

“接下來,新郎請親吻新娘。”

舞臺下的人紛紛起哄,喬脩岩木讷的站在原地,他仿佛聽見了心碎的聲音,像是無意識一般,他看下臺下的角落裏,心頭微微一怔。接着像是身體被人推了一把,他不受控制的跑下臺,跑到那個人身邊,他不顧衆人驚訝的目光,摟住已經驚呆的那人,他感覺的手心下那人身體的顫抖,他聽到新娘的尖叫,聽到親友的唏噓,聽到父母的責罵,可他卻像是瘋了一般,一點點的吻去那人臉上的淚珠,他牽起那人的手,不顧衆人鄙夷和指責的目光,重新站回舞臺中央……

“我願意承受接納趙淄寰先生做我一生的伴侶,和他生活在一起。無論在什麽環境,都願意終生養他、愛他、尊重他、保護他、忠誠于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翻話一說出口,臺下一片嘩然,連新娘都傻愣在了原地,趙淄寰完全沒有了任何的意識,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他眼睜睜的看着對面的男人霸道又無賴的說:“你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接下來新郎親吻新郎!”

“唔……”趙淄寰做不出任何反應,就被喬脩岩緊緊地桎梏在懷裏。他感覺到濕潤的唇舌被含住,眼中帶着止不住的笑意,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臺下不知道是哪位小姐帶了個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而新娘的一家早就氣憤離去。

“你終于是我一個人的了,笑彥。”喬脩岩緊緊地抱住趙淄寰,低聲的在他耳邊輕嘆……趙淄寰不說話,眼眶發紅的摟住他。

燕城的天空還是那麽藍,從來就沒有變過,李畢息敲下手中的最後一個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揉揉疼痛的眼睛,将稿件打包發給出版社,自從趙淄寰去世後他就放棄做偵探了,沒事窩在家裏寫寫書,發現也能賺些不錯的稿費。

“終于寫完了?”衛柏涵還是帶着那可愛的圍裙,親了親李畢息的耳邊,彎腰問道。

“嗯……好累……”李畢息撒嬌的往衛柏涵身上一靠,整個人癱軟了下來,“飯做好了嗎?餓了。”

“好了,懶豬,就等你吃了。”衛柏涵一把抱起李畢息,将他放在洗手池邊,“洗手吃飯!”

“遵命,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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