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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刺耳的門鈴聲突然響起,淩羽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抹了把臉,随手将電視換了個臺,起身去開門。
趙恒川的助理站在門口,穿着一身筆挺的正裝,手上提了個不大相稱的外賣盒,額頭還滲着汗水。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畢恭畢敬道:“淩先生,這是趙總讓我送來的。”
淩羽瞥了眼他的裝扮,不明意味地扯了扯嘴角,“辛苦了。”
交完東西對方就匆匆離開了,淩羽拎着打包盒回到客廳,打開一看,果然都是自己喜歡的菜。
也是,趙恒川不貼心一點堵住他的嘴,又怎麽能像現在這樣如魚得水、左右逢源?
淩羽垂下眼,将還熱乎的飯菜送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品嘗着。
控制情緒是作為演員的基本,他不想顯得太矯情,更沒有必要因為這個毀掉自己生病偷來的假期。
何況,這送來的食物也的确和他胃口。
等填飽了肚子,之前的煩躁一掃而空,淩羽伸了個懶腰,從櫃子裏翻出幾張近幾年來票房不錯的青春電影,一部一部看了起來。
一開始還好,可越到後來,越是昏昏欲睡……不說別的,這群小鮮肉的演技實在辣眼,加上俗套到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的劇情和新人導演,成品實在經不起推敲。
要換做幾年前,淩羽是絕對不會去碰這類的題材,如今趙恒川開出的價格太讓人心動,他又正好是需要錢的時候,沒理由不開口答應。
加上合約上他是有票房分成的,所以淩羽還是打算盡力一試。
等十多部影片全部看完,又是一晚過去。
早上八點的時候淩羽收到了趙恒川的問候短信,一方面是對于昨晚沒有回來這件事感到抱歉,另一方面是通知他下午有試鏡,雖然演員已經是內部确定了,但總歸還要給導演看看合适與否。淩羽揉了揉有些充血的眼,抱着手機坐了一會兒,給小張打了個電話。
“……幫我送一份早餐過來,我想吃公司樓下那家蝦餃了。”
對方忙不疊應了,又将今天的行程簡單報備了一遍,淩羽點頭聽着,悄悄打了個哈欠。
他點了兩滴眼藥水,靠在沙發上眯了一會兒,又被手機的震動驚醒。
打開一看,居然又是趙恒川的短信——告訴他幫他把上午的應酬推了,好好休息,準備下午的試鏡。
這真是貼心到有些無理……淩羽不動所為的扯了扯嘴角,随手将短信删除。
結果點退出的時候不小心打開了相冊。
他是個極少拍照的人,手機裏的相片寥寥無幾,還有不少是幾年前的舊照,淩羽順勢翻了翻,結果一眼就看見一張他早該删掉的照片——那是兩年前的一張合影,趙恒川手裏抱着獎杯,而他則主動貼在對方身上,态度親昵,笑容燦爛。
如今看來卻是刺眼到了極點。
淩羽摩挲着手機的屏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像是要将人從照片中挖出來。
良久後,他深深吸了口氣,顫抖的拇指動了動,點在了删除鍵上。
等清理完相冊,淩羽把手機往茶幾上一丢,靠在沙發裏打了個盹兒,直到張淮帶着早餐來把他叫醒。
“那個,表哥把上午的廣告挪到試鏡之後了,大概在晚上八點多左右,因為有五套造型,可能拍攝時間會長一點,不過表哥說他會抽時間來探班的……”
淩羽咬着蝦餃,眯眼看着小助理鼻尖的薄汗,含糊地說了聲辛苦了。
張淮的臉騰地一下變得通紅,他抓着衣角,支吾道:“不、不用……”
話未說完,他的嘴就被一只包子堵住,淩羽喝了口水,咽下嘴裏的食物,沖他笑笑:“吃完飯再談正事吧。”
像是畢業多年後翻到了自己未曾送出的情書——雖然照片已經删了,但回想起來依然有些尴尬。
……而更多的則是難堪。
張淮看着他微變的神色,又想起昨晚趙恒川的動向,略微猜到了一些什麽。他默不作聲的吞下嘴裏的東西,沒有再接着說剛才的話題。
再看趙恒川這邊,從昨晚開始就忙個不停,見面會結束之後還有一兩個飯局,來來回回的折騰到了淩晨,在酒店睡了四個小時又被助理叫醒,說是公司有事要處理一下。
這會兒趙恒川頂着兩個濃濃的黑眼圈坐在車上,眼睛裏的血絲還未消,加上他頗為陰郁的表情,着實有幾分吓人。助理一邊開着車,時不時透過後視鏡偷瞥幾眼,心中感慨着若不是看過身份證,還真不相信這位趙家最小的私生子,只有二十六歲。
趙家人的手段他不是沒有見識過,從上個月起,公司的信箱裏便已經開始出現用紅色墨水寫的恐吓信,以及隔三差五的威脅電話……要換個慫一點的,估計早就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萬一怠慢了工作,趙家的其他人就更有理由要回他手裏的那份遺産。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恒川便更不敢停下來,他親自出面公司的大小事務,跟個陀螺一樣忙得打轉,為的就是不被人抓到把柄——哪怕盡管如此,他的地位依然岌岌可危。
趙恒川揉了揉眉心,将已經看完的文件放到一邊,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下午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如果沒有,我想去試鏡現場走一圈。”
“之前合作的事情已經落實,等公司……公司內部的事情處理完了,時間還是有的。”助理斟酌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道:“不過您也不用太擔心了,李珂他作為新人,表現一直不錯,之前的新專輯還破了銷量紀錄……”
他說話間一擡眼,對上了後視鏡裏趙恒川意味深長的眼神,猛地打了個激靈,啞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對方緩緩道:“那孩子畢竟是第一次演戲,我若不去看上一眼,不太安心。”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帶着點疲憊的沙啞,分不清真情還是假意。
助理忙不疊點頭,不自覺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趙恒川說完這句話後就再沒出聲,自顧自的閉上眼,眉宇間是揮散不去的倦意,甚至有幾分虛弱的味道。
或許是真的累了,在這短暫的十幾分鐘裏,趙恒川做了一個夢。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幕——他穿着合身到有些緊勒的西裝,後背挺直到近乎僵硬,就連腳下的皮鞋都是那麽的別扭。
趙恒川從小到大沒少吃苦,母親病重去得早,父親又打小沒怎麽見過,僅僅靠着一份保險金和一張定時有人打錢的銀行卡活到二十來歲,一邊打工一邊還要起早貪黑的往劇組跑……只因為淩羽在那裏。
而那個傲慢的青年卻用那張好看的面容将他打擊的體無完膚,趙恒川真情實感的恨過,他恨不得……恨不得欺身而上,撕開對方光鮮亮麗的表皮,将渾身赤裸的淩羽壓在身下,看着他驚慌失措、痛哭流涕。
像是真到了那個時刻——趙恒川看着昏暗的小巷中,那個用手臂遮住臉龐的青年,有幾分單薄的身軀蜷起,縮在角落裏輕輕發抖。
空氣中還有未曾散去的血腥味,刺激得趙恒川的心髒開始劇烈的跳動,一下一下,響若擂鼓。
他以為自己會冷嘲熱諷,又或是放聲大笑,為這出風水輪流轉的好戲添上一點兒掌聲……
可到頭來,他什麽也沒做。
而是向他伸出了手。
趙恒川醒來的時候,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痛。
他深深吸了口氣,一直等胸口那股心悸感平複下來,才伸手推開了車門。
“幫我泡一杯咖啡送到辦公室來,謝謝。”
……
淩羽提早一小時趕到片場,李珂還沒來,劇組卻已經到齊了。
趙恒川特別邀請了圈中口碑不錯的王落舟,王導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穿着不起眼的衣衫,戴着一頂鴨舌帽,笑起來有幾分和藹的味道,看見他來了,還主動上前打招呼。
對于前輩,淩羽抱着十足的尊敬,規規矩矩地道了聲:“王導好。”
王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找化妝師做一下造型,回頭等李珂來了,一起試鏡。”
淩羽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點點頭,“嗯。”
演員基本是內定的,王導卻依然強調了試鏡這一流程,足以看出他對作品的要求。淩羽換上了道具組準備好的衣服。那是一套簡單大方的大學校服,白襯衫黑西褲,收攏的腰線襯得他身材修長;化妝師走上前來,替他畫了個淡妝,為了強調出那種青澀氣,還特地挑了只淺色的潤唇膏替他抹上,淩羽抿了抿唇,嘗到一股水果味。
有點甜——他忍不住舔了舔。
這個舉動倒是有些孩子氣了,化妝師剛想告訴他不要亂動,就見對方突然笑了一下,細長的眼彎成柔和的弧度,唇角向兩頰微微扯開,帶着點羞澀地、含蓄地露出幾顆白牙。
化妝師只覺得眼睛被恍了一下,仿佛眼前突然變了個人,那個有些冷淡的大明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學時期中溫柔又帥氣的學長……她臉一紅,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不遠處的王落舟看到這一幕,挑了挑眉,“這小子,入戲還挺快。”
說是入戲,卻也不是那種走火入魔的程度,他只是變得溫柔了一點兒、細心了一點兒,人卻還是那個人,是戲外那個淩羽,而不是戲中的林承安。
這種恰到好處的拿捏,足以體現出他對演技的收放自如,就連王落舟看了也不得不感嘆一聲後生可畏。
一個多小時後,李珂堪堪來遲,他是當下大熱的明星,檔期自然是擠滿了的,加上這會兒路上有點堵,到地方時已經晚了十來分鐘。
王落舟對此有些不滿,雖然沒有直說,但只要稍微會看臉色的都能懂——偏偏李珂被趙恒川捧上了天,這會兒翹着二郎腿坐在化妝鏡前,還不忘低頭看手機。
淩羽坐在不遠處,看着那個年輕氣盛的身影,止不住的有些反感。
太像了。
他想着,抓着劇本的手指緊了緊,在白紙上捏出折痕。
李珂的存在像是把過去那些黑歷史擺在臉上,淩羽看不慣他,就是看不慣曾經的自己——盡管他要比李珂有實力得多。
淩羽也經歷過跑龍套,經歷過在後臺翻來覆去的背那只有一兩句的臺詞,只為了一個可能連一秒都沒有的鏡頭。
相比之下,為什麽那個什麽也沒有經歷過李珂,可以随心所欲得變成這樣?
淩羽眨了眨眼,猛然回過神來。
李珂已經換好造型在那等着,王落舟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是這樣的,在座的二位與我是頭一回合作,所以我特地向趙總點名讓你們兩個試鏡,女主那邊一方面是實在沒有檔期,另一方面我們已經合拍過兩三部電影,均取得不錯的成績,對彼此也算知己知彼,所以這回試鏡我也就沒有叫她。”王落舟的目光落在兩人之間,“就我現在看來,你們兩個的形象還算符合劇本人物,但電影不是照片,怎麽表現才是重點……劇本你們都看完了吧?來告訴我,你們對自己要演的角色有什麽看法?”
“我先來。”李珂率先道,頗有幾分搶風頭的意思,“俞銘這個人,就是那種校園混混,桀骜自大,還非常叛逆,做事也比較沖動……不過他對楊柳非常深情,這一點從結局就可以看出來……”
他将自己的想法說了一堆,像是寫作文時的學生,生怕字數不夠似得。
王落舟問淩羽,“你呢?”
後者斟酌了一下,緩緩道,“優柔寡斷,細心卻也貪心的人。”
他說的很簡短,甚至聽上去有些籠統。
王落舟并沒有逐個評價,而是換了個問題。
“那你們對彼此的角色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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