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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李珂明顯愣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溫柔細心……乖乖仔的那種吧,很招老師家長的喜歡。”
等他說完,淩羽才開口:“俞銘這個人,沖動、熱血,講義氣,重感情……”他頓了頓,“正因如此,他才無法忍受背叛。”
王落舟的眼神一亮。
“背叛”是這部電影的核心,在這場說不清對錯的三角關系裏,唯一可以确鑿的就是林承安背叛了自己的好友,而俞銘恰巧又是那種最最無法忍受背叛的人。
他沒有在最開始就強調這點,不過是想看看演員們對劇本的理解,現在看來,趙恒川重金請淩羽搭戲,是有理由的。
王落舟想着事,面上卻不動聲色帶着人來到布景處,揮手示意攝像準備,“你們來對一下二十三幕,俞銘告訴林承安自己看上了楊柳那段。”
因為今天只是試鏡,也就不麻煩外出采景,淩羽和李珂背對綠幕,隔着空氣對視一眼,前者坦然自若,後者倒有幾分惱火和尴尬。
随着一聲開始,攝影棚內瞬間安靜下來,唯有器械運作的雜音作響。這樣的氛圍讓李珂有些緊張了,他想要擦擦額間的汗水,又突然想起不能亂動……四周都是黑洞洞的鏡頭,像是一雙雙冷漠深邃的眼睛,讓人沒由來的一抖。
新手在鏡頭前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放不開,臺詞動作都像是有人牽着線似得,李珂無疑與他們一樣,從鏡頭外到入鏡的一段路跑得斷斷續續,就差同手同腳了。
“怎麽了?阿銘?”淩羽站在他半米不到的位置,正擔憂地看着他——看着他演繹的那個角色,他們是朋友關系啊,所以淩羽很自然的走上前,想要拍一拍他因僵硬而繃緊的肩膀。
李珂躲避不及,僵硬的表情落在了鏡頭中。
“卡!”王落舟從鏡頭後面擡起手來,“再來一遍。”
依舊是同一個場景。
放學時分,俞銘從不遠處走來,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看上一個女生的事情告訴最好的朋友……
如果這是在校園裏,估計容易一些。
可他們身後只有綠幕,除此之外便是機器和導演,李珂奔跑時的腳步有些踉跄,表情相當不自然。
淩羽——林承安從另一頭走過來,還挎着咖啡色的書包,手裏拿着一本散文集。他走得很慢,注意力像是都集中在了書上,與俞銘的急迫成了鮮明的對比。
等李珂跑到了淩羽身前,氣喘不勻的開口道:“我——”
“卡!”
王落舟甚至沒有給他說完臺詞的機會,“動作不對,你是剛放學不是剛服役,手臂弧度不用那麽标準。”
李珂沒作聲,老老實實的退到最開始的位置。
結果這一段路程反複來了數次,李珂連一句臺詞都沒說上,便被打回去從頭開始……如果只是試鏡的話,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但王落舟願意接手這部電影已是不易,至于怎麽演、如何拍,都是他一口說了算的。
趙恒川來到影棚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李珂在鏡頭前翻來覆去的跑,臉上全是汗水,倒是淩羽優哉游哉地站着,臉上的表情很淡,只有王導喊開始的瞬間才變得鮮活。
趙恒川站在角落裏安靜的看了一會兒,直到李珂轉頭看見了他。
他迫不及待的喊了聲趙總,露出今天一來頭一個微笑,帶着點兒委屈和讨好,像是看見了主人的小狗。
趙恒川示意攝像機先停下,走上前親手擦拭了對方額前的汗珠,“辛苦了。”
李珂眼神一亮,餘光瞥向坐在攝影機後的王導,撇撇嘴:“我今天晚上還有個通稿……”
趙恒川收回擦汗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過身對劇組其他人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等這邊結束了,我請各位吃個飯……王導,我記得您喜歡喝酒?那巧了,我這裏正巧有瓶上好的竹葉青,就當是為您接風洗塵了……”
淩羽站着沒動,化妝師正往他臉上撲粉。
李珂NG幾次,他就要陪着重來,累倒是不累,就是麻煩——因為李珂可以失誤,但他不能、也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失誤,所以每一遍他都認認真真的投入了。
而現在大老板開口發話,王落舟也不好強留人下來,加上最後幾次李珂表現的還算湊合,也不知是累了還是趙恒川在場超常發揮,竟也有幾分俞銘的感覺。
他拍拍手,總算是喊了聲過。
李珂松了口氣,向趙恒川投以感謝的眼神,後者颔首,體貼的笑了笑。
淩羽不去看眉來眼去的兩人,只是緩緩走到更衣室裏換下戲服,小張倒了杯水端過來,他伸手接過,仰頭飲盡。
冰涼的水湧入喉管,安撫了那顆躁動的心。
淩羽突然明白了自己和李珂最大的區別。
他沒能在那個年紀,遇到現在的趙恒川。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但要說嫉妒,卻又有些掉價。
思來想去還是他自己犯賤,可好在也只有他知道自己犯賤,挺好。
淩羽輕輕吸了口氣,将手裏揉成一團的紙杯抛進垃圾箱裏,“走吧。”
“表哥說晚上請劇組吃飯……”
“我晚上有通告。”本來是沒有的——但是趙恒川把早上的行程提到了晚上,“所以今天先不去了,你去劇組給他們打聲招呼,我去停車場等你。”
“……好。”
淩羽吩咐完,果真獨自一人往外走去,影棚昏暗的光線裏,他的背影顯得修長又單薄,仿佛随時被黑暗隐沒。
張淮看着這一切,嘆了口氣。
趙恒川剛打發走了李珂去換衣服,轉頭就見自己的小表弟苦着臉過來,他不動聲色的張望了一下,問:“淩羽呢?”
“羽哥他說……晚上要去拍上午那個廣告,就不去了。”張淮糾結着把話交代完,又帶着點兒私心的等着趙恒川的答複,卻只等來輕飄飄的一聲嗯。
趙恒川揉着太陽穴,漫不經心道:“他不想來就別來了,你跟着他,記得讓他好好吃飯……拍攝地點有家餐館是他喜歡的口味,到時候你記得出去打一份包來,記得點他最喜歡喝的玉米甜湯……”
他聲音淡淡,聽不出半分情感,可字裏行間卻又都是極致的關懷——張淮眨了眨眼,一些話在嗓子眼裏堵了半天,終究化作一個好。
對于這兩人之間的糾葛,他是局外人,插不上手,也沒有插手的理由。
只是有些時候,他覺得淩羽并非那麽漠不在乎,趙恒川也并非溫柔無情,甚至總有那麽幾個瞬間張淮覺得他們是相愛的,只是這份愛無法直接體現,更不能宣之于口。
為什麽呢?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不覺走到了停車場。
淩羽倚靠在車門邊上,指尖夾着一根燃到盡頭的香煙,正仰頭望着頂上灰白的天花板發怔,昏暗的光影落在他那張過于漂亮的臉上,透出幾分憂郁和傷感。
但那只是短暫的一瞬間,當淩羽轉過頭,對上張淮那雙帶着些慌亂的眼時,之前落寞的情愫一掃而光,他彎了彎眼睛,露出淡淡的笑,說:“來了?”
他笑的是那樣好看,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就連張淮也被這笑容閃了一下,紅着臉點了點頭。
淩羽上了車就開始犯困,靠在副駕駛座上打着哈欠,張淮從後尾箱裏翻出毛毯替他披上,說天冷了要注意保暖,羽哥你好好睡,到了我叫你。
淩羽縮了縮脖子,盡可能的将自己縮在柔軟的毯子下,輕輕道了聲謝謝。
“不用……表哥讓我照顧好你。”話到了最後聲音徒然變小,但依舊清晰可聞,奈何淩羽困極了,連小助理的下半句話也沒有聽清,迫不及待的進入了夢鄉。
張淮等了一會不見回答,偏頭去看淩羽已經睡着,他抽了抽鼻子,嘆了第二口氣。
……
趙恒川靠在街邊的路燈上,揉搓着自己因為酒精而有些泛紅的臉頰,寒冷的夜風吹過,他打了個寒顫,卻因此清醒許多。
飯局到了最後無非互灌,王落舟果真好酒,喝到最後着實是醉了,說話都有些大大咧咧的,趙恒川聽了一笑置之,沒放在心上。
李珂走了過場就撤了,他一人扛着局面,一桌子菜沒動幾筷子,落到胃裏的盡是辛辣的酒。
結束的時候難免松了口氣。
趙恒川看了看表,十點多了,竟是比平時下班還早。
所以在助理開着車問他要去哪裏的時候,趙恒川想了想,答道:“回公寓吧。”
說完這句話後,他閉上眼,一路沉默。
等到家已經是十點以後了,趙恒川告別助理,搖晃着走進電梯,随着器械緩緩上升,他眯起眼,目光聚焦在鏡面中自己那張可以稱之為憔悴的臉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客廳的窗戶沒關,趙恒川進門時恰巧起風,深色的窗簾被吹得拂起,投出張牙舞爪的陰影。
淩羽還沒有回來——大概已經在路上了,趙恒川靠在沙發上想着,心中不知為何泛起一點兒緊張,他深吸兩口氣,匆忙将那絲異樣的情愫壓下了。
桌子上還堆砌着青春影視的碟片,角落還有一包吃到一半的薯片,沙發上挂着毛毯,看來是在這裏睡過一覺……趙恒川的目光環視整個房間,竟然覺得有幾分陌生了,他細細算了算,發現自打上回将發燒的淩羽送過來後,自己卻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是因為忙嗎?
未必全是。
趙恒川揉着眉心,只覺得力氣瞬間被抽空了,還未完全沉澱下來的酒精在一度湧上大腦,他打了個哈欠,只覺得眼皮沉重無比,于是便歪倒身子,陷在柔軟的皮墊中昏沉睡去……
等淩羽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客廳裏的燈被全部打開了,明亮的光線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蜷縮在沙發之中,身上還穿着未曾脫下的大衣。
站在玄關處愣了一瞬,淩羽脫下鞋子,放輕腳步悄悄走進那人——只見趙恒川眉心緊皺,他睡得并不安分,修長的手指抓着皺巴巴的袖子,雙臂交疊一處,護住了胸口還未散去的一點溫度。
落地窗并沒有關嚴,依然有風從中吹拂進來,淩羽皺了皺眉頭,伸手撈過被遺忘在一旁的毛毯,随手替人披上。
他沒有叫醒趙恒川的打算,只是關上窗将暖氣打開,便轉身上樓了。
結果到了半夜,淩羽被一聲巨響驚醒,迷迷糊糊的下去一看,卻是趙恒川翻了個身滾到了地上,茶幾上的碟片鋪了一身。
都這樣了他依然沒醒,緊皺的眉心像個打不開的死結,裹不住全身的毛毯皺巴巴的壓在身體底下,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喘息沉重。
淩羽蹲下身,微涼的掌心觸上那人的額頭,傳來滾燙的溫度讓他瑟縮了一下。
艱難的扶起趙恒川的身體,淩羽咬了咬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搬進一樓的客房,等暖氣開了蓋好被子,才打電話去給趙恒川的助理,讓他帶個私人醫生過來。
等挂了電話,這才有時間去搗騰床上之人……先把那厚重的大衣脫了,然後是西服、鞋襪……整個過程中趙恒川并不老實,升高的體溫讓他燥熱難耐,便本能的去涉及淩羽身上的涼意,這會兒不停的往對方的睡袍裏拱,時不時還發出哼哼唧唧的呻吟,像只撒嬌的大狗。
他出了許多汗,額發濕了一片,黏在趙恒川那張年輕俊秀的臉頰上,就連睫毛上都沾着些汗水,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淩羽伸手替他将那碎發撩開,又在潮紅的臉頰上輕輕掐了一把。
“……王八蛋。”他小聲咕哝着:“回趟家還不讓我安心。”
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把你丢在沙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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