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見一個殺一個

似錦苑中繁花似錦,郁郁蔥蔥的樹木環繞周邊,好似衛士守護者這一苑的花盞,似錦苑中央有一只偌大的水法,日夜朝外面噴灑水瀑,水珠落在光潔的大理石水臺上耀着陽光,晶瑩剔透很是好看。

苑中,一片一片花海由王宮花奴精細護養,在盛夏的陽光中綻放,垂挂着各色不同的花木,散發着熠熠沁人心脾的花香。

直到黎明露了出來,雲隙才帶着小刺猬慢悠悠躲避王宮守衛走到了這裏。

雲隙化成蝸牛趴在阿團抱着的小杏上,小刺猬舉高小杏,揚起巴掌大的身子,主仆兩站在花圃邊的臺階上紛紛深呼吸。

啊,好多的花。

啊,好多吃的。

雲隙細嫩的觸角亂顫,能聽出來他口氣中的歡喜聲。

“鑽~進~去,我~們~住~在~這~裏~。”

這麽多的花種,他可以邊等悲鳴花開邊吃其他花朵,這樣也不會餓着了!

“好的。”阿團将小杏紮到後背,馱着雲隙,搓搓小爪,叫一聲,“公子,抓好啦!”說罷一團蹦蹦跳跳紮進花海中,在肥沃的黑色泥土中鑽來鑽去,尋找雲隙喜歡的地方。

雲隙努力用腹足抓緊小杏,卻仍舊受不了阿團的歡脫,在他背上顫着觸角叫起來,“啊~啊~啊~,我~要~摔~倒~了,啊~啊~啊~,暈~刺~猬~啊~~~”

花圃中傳來輕微的窸窣聲,守衛侍衛扭頭眺望了眼遠處平靜的花海,低聲問,“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另一答,“沒有啊,聽錯了吧。”

那人又看了下,估計聽錯了,似錦苑把守嚴密,就算有人能闖進來也無法在這片細碎花海中藏着,就連微風輕拂都能帶來大片花瓣凋落,這還沒人腿高的花圃狗都藏不住身。

阿團馱着雲隙站在一粒小石子上,仰頭看着粉白粉白的花朵像雪花般從天空輕輕柔柔打着旋飄落在它們身邊,美的不似人間。

小刺猬伸爪接住一片銅錢大的花瓣,扭頭放在雲隙透白的背殼上,笑着說,“公子,給你個被子蓋,莫要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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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隙深深吸口氣,揚起觸角朝它打個招呼,“好~暈~吶~~”

不同于似錦苑的靜好,裕銮殿中氣氛壓抑低沉,黑金旋柱伫立的廣闊大殿內,身穿黑色铠甲的侍衛押着十幾名低聲哭泣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哀求裕銮殿上一身玄黑金色暗繡龍紋袍的男人。

那人坐在最高處,神姿威嚴,面孔冷酷,緊繃的唇角透出幾絲怒意,他的臉覆蓋在半張黑金面具下,遮住了大半左側容貌,連左眸之處也只能看見面具的冰涼,僅露出的唇薄而淡,一看便是冷情寡淡之人。

他的右眸像黑夜般漆黑,散發着森然冷意,緊盯殿內跪着的十一人。

“太傅,你貴為七王的夫子,不尊聖賢之道,不守國家律例,教唆七王翻弄鬼怪暗事,蠱惑人心,令七王身受陰邪之擾,如今孤抄你九族,你還何話要說?!”

地上跪着的領頭人是個五十多歲的幹瘦老頭,渾濁的雙目滿含悲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老臣的妻兒皆與此事無關,老臣懇請陛下饒他們一命,莫在給這漠魂城多增一縷冤魂!!陛下,臣求您了!放過幼子吧!!”

皇帝站起來走到他的身前,接過身旁侍衛于述的長劍,用冰涼的劍尖抵在太傅的脖頸之下,冷冷說,“王棟,你遣人用十七具胎兒血釀陰胎酒時可曾想過幼子無辜?!!”

王棟震驚的擡起身子,欲解釋什麽,卻只是雙唇動了動,閉上眼睛,頃刻之後,他悲戚大笑,“祁沅要亡!祁沅國要亡!!鬼剎帝,哈哈哈,鬼剎帝,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将化成厲鬼冤魂,日夜攀附在這裕銮殿內,凄婉哀歌,我會親眼看着這祁沅國的天下是如何毀在你兄弟二人手中!哈哈哈——”

噗!笑聲戛然而止,一顆帶血的頭顱滾落在這威嚴莊重的大殿內,頭顱上,一雙悲憤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宮殿大門,血灑裕銮,死不瞑目!

哭嚎聲剎那間充斥殿內!

皇帝冷聲下令将人拖下去,扔掉長劍,肅穆而站,接住于述遞上來的絲絹,輕輕擦去手腕上的血滴。

“啊!”門外跑進來個少年,看着地上的血漬目光暗了暗,轉而立刻笑吟吟的走了過來,朝皇帝行了禮,“皇兄,你好久都沒看過我了!”

這少年長得很美,下巴尖尖的,沒有男孩子的灑脫,反而多了幾分陰柔之美。

于述朝少年行了禮,“見過七王,陛下剛處理完公事,還未用餐,老奴這便派人去傳膳來,您陪陛下用些膳吧。”

七王朝他揮揮手,“快去。我要在九玲聽風閣用膳,那裏風景好。”

于述颔首,退下去傳喚膳食了。

“皇兄,我們也過去吧,外面起了風,在聽風閣上剛好能看到似錦苑的花海,嗅到花香呢。”

皇帝露出的右眼中神情稍作緩和,踏步朝外走去,“牧隐,若你下一次再這麽胡鬧,弄這些腌臜晦暗之事,孤便連你也一擋處罰了,就當孤沒有你這個皇弟。”

七王笑嘻嘻的毫不在乎,“知道了,皇兄,我也就是聽人說的,一時好奇罷了,以後再也不玩那些陰晦的東西了。”

皇帝淡淡嗯了一聲,擺駕九玲聽風閣。

盛夏夜晚涼風習習,深藍的天空偶爾有白鳥飛過。

雲隙正沿着一株名叫素瑾蘭的莖稈往上爬,線形的花瓣含着淺黃色的花蕊在風中輕輕搖擺。

遠遠地,就聽見小刺猬的叫喊聲。

雲隙慢吞吞的轉過軟軟的觸角,只見小刺猬身上背着什麽東西正火急火燎的朝他跑過來。

自從前幾日小刺猬發現了一條通往不知什麽殿的小水道後,每天都能看到阿團駝着花花綠綠的東西在他面前獻寶。

第一次駝了一背的雪米糕,紅豆味道花生味的,阿團小爪捧着吃了一晚上,吃的撐成了個刺球,雲隙趴在雪米糕上爬了半天,也只啃下來一點點沫沫。

後來又見它紮了一身的蜜餞,沾了蜂蜜,甜膩的很,蹲在素瑾蘭根下朝他揮舞小爪叫他下來一起吃。

蜜餞向來是很好吃的,尤其對喜愛吃甜的雲隙來說。

但不幸的,甜膩粘黏的蜜餞插在阿團的刺上,它大概是向來沒駝過這麽粘黏的東西,抖了半天的小刺都沒抖落一個蜜餞。

最後只好哭唧唧的向公子求助,身上好粘,刺都粘在一起了,怎麽都分不開,把阿團吓壞了,傷心了好久。

雲隙只好用仙術将小刺猬團城球,滾到花圃田中央的漂亮水法前,借着水法噴出來的露珠給它洗澡,洗了好大一會兒,洗掉蜂蜜汁液,才将全身蜜餞都拔掉了。

阿團濕漉漉的趴在水法臺階上,捧着掉下來的蜜餞洗幹淨給雲隙吃。

“不甜了,對不起公子。”阿團冷的哆哆嗦嗦。

雲隙無奈的笑着,慢悠悠取出自己的藍田蜜塗了上去,兩只小東西就趴在水臺旁邊啃了一夜的水蜜餞。

雲隙瞧見阿團小刺猬越跑越快,這小東西好像沒有受到什麽影響,轉眼就忘了那一身黏糊糊的蜂蜜,每天都去宮殿裏偷點凡人吃的東西,樂不思蜀。

就是不知,今天這又是什麽吶。

“公子,公子!快下來,我身上有好吃的,要趁熱吃!”阿團活潑的很。

雲隙擡頭瞧了瞧他好不容易爬了一點枝莖的,上面的素瑾蘭在風中花枝招展,好像在向他炫耀,他永遠都吃不到了。

唉,嘆口氣,雲隙慢慢朝下面挪。

阿團直起小腿,抱下來小蝸牛,将他放在自己用花瓣鋪成的小床上,然後扭過頭興奮的給雲隙瞧他身上的東西,高興的給他介紹,“碳果木烤羊腿!聽說是鬼剎帝的晚膳!”

雲隙一撩眼皮,每根刺上紮着指甲蓋那麽點羊肉塊兒,唔,這就是傳說中的羊肉串,不,羊肉串球吧。

“上面那三塊是五香的,我偷了作料,中間兩塊是辣的,我沾了麻椒,還有十三香的,公子公子,你聞聞,是不是很香啊!”

雲隙張開軟軟的小嘴,“啊~~~~嚏~~~~”

阿團,“……”

阿團傷心的看着一直顫着觸角打噴嚏的小蝸牛,只好離他遠一點,捧着炭燒羊肉吃起來。

遠處,伫立在晚風中的閣樓上響起一連串幽靜亘遠清脆的鈴铛聲,細密的銅鈴铛墜在閣樓檐上于暗藍色的夏夜中随風搖晃。

阿團捧着羊肉塊坐在拇指粗的木枝上,順着雲隙的目光穿過高空闌珊的花枝朝遙遠的那頭望去。

閣樓前站着幾處身影,模糊看不太清楚,夏風吹着閣樓上的人衣袖翻滾,青絲飛舞,阿團說,“戴面具的便是鬼剎帝,聽上膳宮的婢女說,鬼剎帝在那上面吃飯呢,應該不會看到我們,公子且放心。”

雲隙看了兩眼,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團道,“聽民間的百姓說,鬼剎帝左臉猙獰恐怖,看一眼就能吓死人,而且左眼是血眸,聽說不論是妖,仙,見一個殺一個。”

像它們這種跑的不了最好還是離得遠遠的好。

雲隙用花瓣上的露水清洗背殼,淡淡說,“不~過~凡~人~罷~了~。”

阿團點點頭,道,“也對。公子可是《妖神錄》排名前三的妖,就連青瀛上仙也想要您,自然是不怕的。”

不怕倒是不怕,就是跑的慢。

它只是擔心它們家公子打架也慢,萬一打起架來吃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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