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活的不容易
靈幡袋中的水鬼哭着求饒了半天, 雲隙這才哼唧着坐了下來, 慢吞吞活動了下手臂, 将袋子解了開來。
袋子口剛露了縫,一股黑風極速朝遠處飄去, 雲隙低呵一聲, 将劍鞘平扔了出去, 鞘筒在半空中飛旋轉了兩三圈, 咣的一聲砸在水鬼的腦袋上,水鬼頓時就蒙了, 咧着猩紅大嘴, 不可思議道, “為什麽……為什麽會砸到我……嗚嗚嗚嗚。”
暗衛沒開鬼眼, 只見劍鞘磕到了什麽, 然後滾落在地上,皇帝卻看的清清楚楚, 那只鬼從先前的猙獰兇悍變成了一鬼懵逼, 在地上爬過來抱住雲隙的大腿,“你是誰……你怎麽能看到我……”
水鬼一邊嗷嗷哭, 一邊抱着雲隙的腿往皇帝身邊蹭。
腳底下的東西雙目流血, 臉色慘白,皇帝對能清楚看見鬼這件事還不大适應, 毛骨悚然的朝雲隙身後站了兩步。
水鬼抱着雲隙的腿別扭的轉了個圈湊近皇帝。
皇帝,“……”他皺眉望着雲隙。
雲隙知曉這鬼是因為皇帝身上附身的冤魂釜帶有千年萬年厲鬼的氣息,所以才忍不住心生親近, 想從冤魂釜中吸取些許怨氣修煉精魂。
“她~喜~歡~你~”,雲隙很誠實。
皇帝,“……”
地上的水鬼朝自己施個法,頃刻之間化成年紀不大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嶄新的大紅衣衫,梳着兩個朝天辮,甚是可愛的朝皇帝露嘴一笑,卻沒控制好自己的皮囊,一不小心将将嘴咧到了後耳根上,猩紅猩紅的像是要吃人。
雲隙看了眼天色,晨曦的微光落在梧桐葉上,染了大片秋色,他調快語氣,“叫我主子,你若願意跟着我,我助你修行,完成夙願,早日進入修羅道輪回,唯一的條件是按我所說行事。”
水鬼趴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天真的問,“我不願意呢?”
“打~到~你~願~意~。”
水鬼,“……”
那早點就不要問好了!它凄楚的用袖子擦眼淚,裝的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但奈何它死前也不過五六歲歲,無論做什麽動作都透着一股傻傻很單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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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默默朝暗衛使個顏色,警告他耐心些,暗衛抱着劍表示自己真的很耐心,但是很想求人講解現在是個什麽回事,但皇帝明顯不是個好的人選。
水鬼抹淚開始準備訴說它的冤情,雲隙打個哈欠,看向皇帝,讓他找了馬車,不是要去文白山了嗎,剛好有故事聽了。
暗衛精心架來了兩匹駿馬拖車,雲隙看了直搖頭,揮手讓去換了兩頭老黃牛勾着缰繩。
兩匹老黃牛嚼着嫩草,慢悠悠的挪動蹄子,任由肩膀上的鞭子甩打,頂着皮糙肉厚死也不肯快一步。
對此雲隙十分滿意,都是牛,自家人對自家人就是親~~吶~~。
馬車算是很大的了,暗衛在外面哼哧哼哧驅趕老黃牛,馬車裏,雲隙靠着半人高的果脯蜜餞燒瓷罐,斜眼瞧着低頭批閱奏折的皇帝,聽水鬼凄哀訴說。
十二年前,長樂鎮縣老爺有一對人見人愛的雙鳳姊妹,名喚童晚,童晗,年芳四歲,童晚好動活波,童晗內斂安靜,兩人模樣幾乎一模一樣,就連親生爹娘也不大能分得清楚。
正屬兩人最好年華時日,長樂鎮上搬來了一戶秀才,秀才家中有一男孩,人稱向郎,與兩姐妹關系甚好,縣老爺對向郎喜歡得很,便向人許諾要将童晚童晗其一嫁給向郎,奈何卻在挑選哪一女上犯了愁,卻不料,當天夜裏,童晗失足掉進後院中的蓮花池中淹死了,所以一切選擇都随之戛然而止,婚約自然落在了童晚的身上。
雲隙打個哈欠,靠着窗戶,聽得甚是無聊,二女争一夫這種事常見的一比那啥,他伸頭去看皇帝的奏折,還不如公文來的有意思。
水鬼見他二人意興闌珊,又怒又凄道,“所有人都以為死的是她,可其實死的人是我,我才是童晚。”
皇帝筆尖一停,雲隙撩了撩眼皮,水鬼抽咽道,“她用了我的名字,過我的生活,嫁給我想嫁的人,我不甘心,才常年附着在她身上,不願輪回,慢慢修成了怨鬼。”
雲隙想了想,低聲對皇帝耳旁說了幾句話,皇帝傳達給暗衛,暗衛眉頭一皺,迅速使用輕功離開,半晌後再回來,懷中多了一筐洗的幹淨的青葡果。
雲隙滿意道,“多~謝~。”
原本正翹首期盼的水鬼羞憤道,“你答應要幫我完成夙願,卻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冤。”
暗衛看不到水鬼,駕着老黃牛車通過棉布簾朝裏面說,“屬下問過了,兩人模樣長得極像,但童晚右胳膊上有一塊紅色胎記,童晗沒有。”
水鬼抽搭着撩起自己的袖子,“你們瞧——”慘白的右手臂上沒有一絲多餘的顏色,白的像紙般滲人。
水鬼震驚,喃喃自語,無法相信。
雲隙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啃着青葡果說起了另一樁往事。
十二年前,長樂鎮縣老爺家中一對雙鳳姊妹失足掉進了觀音池中,與童晗一同掉進水裏的,還有其婢女翠芬。
翠芬是府中收養的婢女,但性格乖戾,年紀不大,卻總能幹出欺辱主子的事,兩姐妹經常被她偷偷欺負,直到向郎出現才保護小姐妹免遭翠芬的欺負,但沒想到翠芬對向郎也心生愛意,尤其是縣老爺答應為兩姐妹指婚時更是暗地裏氣紅了眼,夜裏見兩姐妹在觀音池戲鬧賞蓮便心生歹意,将兩姐妹推入了觀音池中,而童晗奮力将童晚推上岸邊,抱住翠芬與她同歸于盡沉入池中。
翠芬因生性妒忌,成鬼之後怨氣橫生,精魂混亂,平白生出一股執念,将自己認作童晚,一心一意的認定是童晗殺了自己,憑着這股怨念,将鬼魄留在陽間了近十年之久。
水鬼不敢相信,茫然的看着雲隙,雲隙擡手捏了個決,吐出青浦果核,幽幽道,“童~晚~吶~,其~實~你~叫~翠~芬~兒~啊~!”
皇帝忍笑,瞧着雲隙,總覺得這妖似乎頗有幾分幸災樂禍,不知是不是還為那一腳念念記仇着。
他心裏搖搖頭,連忙記下這一條,時刻提醒自己莫要招了這小妖的怒。
翠芬呆若木鬼,慘白的嘴動了兩下,靈幡袋上,被白無常下的鬼使界令散發着微暗的暈光,似血的印記緩緩在靈幡袋下寫上鬼魄生前的名字。
皇帝忍不住問,“那童晗現在身在何處?”
“善~魂~輪~回~,惡~人~成~鬼~”,這水鬼自年幼便心性歹毒,忘恩負義,是要受怨氣折磨的,自然不會入了修羅道,再世為人。
雲隙慢慢撫平袖口的雲綉,若不看這妖手中的小木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好似看透了世間百态,從容鎮定,聽他一言,皇帝心道自己也定然是這種下場吧。
他突然憶起先前這鬼求饒的一句話,便道,“雲公子,你到底是何人……妖……仙?”
水鬼翠芬哭的直打嗝,卻也默默盯着雲隙,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
雲隙懶懶的啃着青葡果,從中間啃個小口,然後慢慢沿着小口啃一圈,啃出一溜青白的果肉,再從那一溜朝兩邊分別啃去,在青葡果上啃的一道青皮一道果肉,真是非常的忙,來不及說話。
皇帝原本等他回話,沒想到看他啃的專注也不小心入了迷,鬼使神差說了句,“要不我幫你啃?”
雲隙腮幫子一停,擡眸瞥着皇帝,清潤的眸子裏毫不掩飾的藏着幾分慢吞遲來的嫌棄。
皇帝連忙道,“咳,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不喜歡吃皮,我幫你削掉。”說罷抽出佩劍,挽花般将手心的果子利索的削了幹淨。
“給,雲公子不必客氣。”
雲隙點點頭,拿出藍田蜜,持着梨木小勺,就着皇帝的手掌,慢吞吞的開始為青葡果的皮塗蜜。
皇帝,“……”
皇帝無比糾結,瞧着滿手被細細塗滿蜜的果皮“其實你是只想吃皮?”
雲隙理所應當,“是~啊~”
皇帝一臉複雜,“好吧。”幸好這皮他還沒來得及扔掉,否則很有可能就惹着這人……妖……仙了。
雲隙終于不需要在一點點啃了,美美的往嘴裏塞着吃,心情也變得好了些,幽幽道,“是~什~麽~重~要~嗎~。”
皇帝一愣,翠芬水鬼又開始啼哭起來,“如果不重要,那小的可不可以改個名字嗚嗚嗚嗚。”
雲隙不理它,皇帝見他高傲冷肅,卻會回答自己的話,一時莫名生出幾分受寵若驚,“不重要,但閑來無事,可否容我猜上一猜?”
“嗯~~”
皇帝啃着為雲隙削好的果肉,“雲公子不是人,可否正确?”
“嗯~~”
“雲公子是妖,而非鬼族?”
“嗯~~”
雲隙吃完了皮,眼巴巴的看着皇帝,能大快朵頤的吃皮,就再也不想一點點啃了。
皇帝貼心的取過馬車中配送的小碗,放在雲隙手中,讓削好的皮全都落進去,邊落邊道,“鬼魄稱雲公子為上仙,并非只是恭維敬詞?民間傳聞仙界本并不存在,而是由人、妖、鬼三界修煉得道升而為天,才逐漸出現了清淨高潔,維護人界妖界鬼界秩序的神仙,是這樣嗎?”
雲隙點頭,仙娥神子皆是得了世間萬物靈修大道才成為了仙,凡人對于仙界的解釋雖未完全領悟,但也不算偏差。
皇帝臉上露出果然的神情,對雲隙的身份已經三三兩兩猜透了,這小妖,看來是個正努力修成仙子的妖,下凡來的話,也大抵是應了話本中所說歷經天劫或行善求徳積累修為而來。
想通了這一層,皇帝便也不再懷疑,墨色的右眸染着深潭的不可見底,他溫聲道,“雲公子作為兔子精,能修煉到這種地步不可謂不勤勉努力,堪比我國十年寒窗的學子。”
雲隙嚼着果皮無語的望着皇帝。
皇帝很是貼心的幫他攪拌蜂蜜,“這些年過的很辛苦吧。”
這麽慢的兔子能活到現在真真不容易,怪不得不挑食,花花草草都吃,不像那只琉璃蠱中的透白的小蝸牛,着實難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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