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蝸很着急

冰涼的水貼上身體, 牧單感覺到肩膀上滾燙的地方發出一陣密密麻麻的疼, 他在水底握緊手腕, 但笑不語的在遠處洑水等着蓮葉中的小蝸牛玩夠。

雲隙揮着觸角卷在風中費力的瞧着那邊的男人,慢吞吞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不~玩~了~”

青瀛原本正若有所思的瞧着平靜的牧單, 心中感慨這皇帝他過去倒是小看了, 聽見雲隙說不玩了, 随手朝遠處灑下一把魚食,錦鯉群追逐蓮葉而去, 留下暈乎乎觸角都捋不直了蝸牛癱軟在墨色圓蓮上。

牧單捧着蓮葉爬上岸邊, 于述連忙送上來鬥篷披了上來, 他渾身濕漉漉的走向湖心亭, 只感覺臂彎一沉, 眼前出現位臉色陀紅的俊俏公子,雲隙被他打橫抱住, 頭暈眼花的傻笑, “好~好~玩~吶~~”

頭頂碧藍的天都在旋轉,重落疊嶂的影子化成一道道斑斓的線在他的視線中轉動, 雲隙勾着牧單的脖子暈乎乎的, 很有氣勢的擡手,“吃~~~!”

青瀛捏着下巴走過來瞥了兩眼傻笑不停的雲隙, “他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雲隙躲在牧單懷中頗有風情的瞥了他一眼,“你~才~醉~了~,我~要~吃~飯~!”

牧單見他這麽暈乎迷瞪的樣子到真有幾分朦胧醉态, 便想讓于述重新備上午膳,他帶雲隙回寝宮用膳。

“不~~~”,雲隙果斷拒絕,牧單無奈,托了托懷中的屁股,帶着蝸去了宴席。

宴席上都是常來的人,阿團早已經坐在桌上的一只白瓷小碟上望着面前豐盛菜肴流口水,緒卿坐在他身後,一仙一團占了一個席位。

雲隙暈的渾身無力,靠在牧單肩膀上閑散撐着手肘眯眼捏着一杯清淡的花酒,一人一蝸也算是占了一個席位。

青瀛想了想,瞧了眼于述,于述心領神會,不知從哪裏翻出來了個軟靠墊放進他懷中,嗯,這個也能湊合一下了,省的這位上仙這般凄涼。

青瀛,“……”

雲隙撐着腮幫子懶懶拉着長長的調子,“餘~~~~卓~,說~了~什~麽~?”

聽到這個名字,阿團啃魚頭的動作慢了起來,偷偷豎起了兩只蒲扇小耳朵,緒卿見狀伸手折下他那兩只小耳朵,用手指堵住,不準他再聽了,認真吃東西,別被魚刺卡到了喉嚨。

青瀛噗嗤笑了出來,心說是暈到什麽地步,這第一個字竟然拉了這麽長的音,差點讓他以為雲隙打算跟阿團争要桌上那只糖醋魚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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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告訴回答了我三個問題,你已知曉,他不是人這一條,其二嘛——”青瀛看了眼扶着雲隙腰背的人,望着牧單臉上平靜的神情,說道,“其二是,三鬼煞魂陣可破解,只不過解法有些困難,今日我且不說了,等明日你清醒之後我們在做商談,所以你莫要擔心。”

“其三是,關于你那日在火中撿到的珠子和看到的黑影,你可還記得你送給妖神的墨海玉珠還有何用嗎?”

雲隙想搖頭,剛晃一下,就覺得那股暈乎乎的勁兒又上了腦袋,眼前頓時花了幾花,看的牧單直心疼,摟住他的肩膀将蝸往懷裏帶了帶,伸手撫上他的太陽穴幫他按上兩下,緩解眩暈。

“不~知~道~”

青瀛有點無語,自己的定情信物有什麽用都不記得了?還是先前根本就沒想太多,随手挑選了個禮就送人了?

雲隙并未向牧單提及他借定親之口引誘妖神入關時是先送了個定情信物才讓那妖相信了,如今看青瀛一副也頗為無語的表情,牧單心中酸然,這大概又是和那妖神有些密不可分的關系了。

他用竹玉筷箸沾了一道名叫醬香醉山藥的菜湯給雲隙嘗了嘗,雲隙含着筷子嘟囔道,“不~好~喝~”

青瀛,“……”

青瀛憤慨道,“你到底還要不要聽我說?”憤慨的同時又抓了只酸辣鳳爪啃起來,眼風一掃,掃到吃的圓鼓鼓的阿團正低聲和緒卿将條件,問他能不能再吃一小碟果漿裹雞翅。

桌上的飯菜不少,足夠幾個男人吃得大飽,雖說在座各位妖是妖,仙是仙不假,但凡人有句話說的很妙,民以食為天,他們是天君的子民,是妖神的子民,所以在‘吃’這件事上四界很有同感。

村子裏的婆婆嬸嬸喜歡講,能吃是福,青瀛和阿團啃的滿手流油,瞧着暈乎乎的雲隙,這位小蝸牛着實沒有幾分福分。

被認為很沒有福氣的雲隙一邊讓牧單給他蘸湯汁嘗,一邊問道,“墨~海~玉~珠~有~何~用~?”

他當初挑選這東西就覺得好看,大抵是四界之中最漂亮的墨玉,玉中純淨無暇,氲着幾縷淡淡的煙霞遠霧,水波流轉之際像極了那位神姿威嚴淡漠清俊的妖神。

青瀛搖頭似笑非笑的瞧着雲隙,目光從他與牧單親親蜜蜜挨着的肩膀轉到一人一妖糾纏的墨發青絲上,小隙兒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傻,怕是只有當事蝸才知曉,他低頭喝了薄酒,說,“墨海玉珠能安離魂。”

“怎~解~?”雲隙皺眉看着牧單擋住了他倒酒的手,聽那人低聲勸道讓他少喝些,晌午時就頭暈,飲些酒會更難受的。

雲隙笑了笑,捏起酒杯碰了下牧單的,溫聲說,“所~幸~暈~了~,便~暈~的~徹~底~。”

青瀛忽略雲隙的三心兩意,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道,“離魂并非人死後的魂魄,而是民間所說的丢了竅命,就像被吓着的小童子夜哭不止,嬸婆便會摸着嬰孩脊背在夜裏叫喊上一兩句嬰孩的乳名,讓他快些回來,莫要在外面戲耍了雲雲的說辭。”

百姓相信人若是吓掉了一條竅命就會變得癡傻,或瘋癫,或七情不全,而他們口中的竅命便是離魂。青瀛疑惑的皺起眉,“這麽說來,墨海玉珠對凡人倒是有些作用,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用途我暫且也不曉得,所以也無法想通為何會出現在王宮中,餘卓的主子有用墨海玉珠要做些什麽。”

青瀛的刑訊結果讓雲隙并不大滿意,側頭望着不知為何臉色有些發白的牧單,伸手摸了摸他冰涼的頸項,牧單笑着躲了躲,“怎麽了?”

雲隙垂眸,“不~知~道~,有~些~感~覺~不~太~對~。”

牧單與青瀛對視一眼,“頭還暈?別想了,睡一覺明日再說。”他說着去扶雲隙站起來,雲隙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問,“妖~或~者~仙~會~出~現~丢~了~離~魂~的~情~況~嗎~?”

人分三魂六魄他是知曉的,但鬼界與人界向來關系密切,中間藏着的天道輪回宿命定數太多太複雜,雲隙并不擅長魑魅魍魉之事,所以也就不太了解這件事,但按照青瀛所解釋的離魂來說,這種丢了離魂卻不死的情況倒有幾分像妖界仙界使用的分身術。

只不過分身術倒不會使得原身少了些個勞什子東西。雲隙撐着有些發暈的腦袋想,那妖或者仙會不會丢了離魂?不過這種事他沒聽過,畢竟之于人而言,妖仙都似乎膽子生的更大些。

青瀛搖頭,他也沒怕過什麽,對凡人所說的‘吓掉了半條命’沒什麽同感。

阿團吃的飽飽的,趴在桌子邊上歇食,聽見公子發問,哼唧着撓了撓毛絨絨的肚子,出聲道,“應該是會的。”他見數雙眼睛落在他的身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整個團朝後面靠了靠,緒卿扶住他的小爪無形之中給了阿團些力量。

“公子,我見過的。”阿團灰呼呼的臉紅了紅,“先前我住在青陽山時就遇到過,那是住在我鄰洞的刺猬,聽說有一日下了山,遇到群放炮仗的小娃娃,被丢了幾串炮仗在身上,當時就被炸傷了,後來逃回來後整個刺猬都看起來不大正常,常常瘋狂的撕咬其他刺猬,我聽有的年長的刺猬說,這是和凡人一樣丢了竅命,也就是青瀛上仙說的離魂。”

青瀛聽過之後道,“這也是被吓的了,我覺得吧,膽子小的怕是這所謂的離魂吧!”怎麽能動不動就被吓掉了,聽起來就好慫的樣子。

他說完覺得自己十分有道理,便為自己呱唧呱唧鼓掌了幾下,周圍無人符合,只好巴巴又收起了手。

牧單拂了拂雲隙的肩膀,“想什麽?”

雲隙眨巴眨巴眼,“想~欽~封~有~沒有~什~麽~怕~的~。”

如果餘卓背後的主子真的是封印在青西海下的妖神,那他可否也是發覺自己被什麽吓掉了半條命,然後覺得太慫,才會鼓弄誰帶着墨海玉珠去幫他尋一尋那離魂?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畢竟青西海那麽大,水底說不定就有些什麽長相恐怖的東西将他給吓着了,既然如此,雲隙覺得自己應該再回青西海一趟,在那大紅大豔的水底坐上幾日,好好研究研究是不是欽封整出來的幺蛾子。

雲隙又糾結起來,現在不是管欽封有沒有被吓着丢了半條命少了一條離魂的事,此時應該先解決單兒身上的三鬼煞魂陣。

捋順了事态輕重,分好了先後,雲隙回到青瀛所說的第二條上,問,“怎~麽~解~三~鬼~煞~魂~陣~?”

青瀛瞥了眼不動神色的牧單,笑道,“今日不早了,我夜裏詳細推算幾遍再告訴你吧。”

哦。

雲隙點頭,“那~你~要~快~些~。”

青瀛哀怨的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場宴會從晌午吃到傍晚,有雲隙在的地方時日總過得飛快,他還有些腦袋發暈,躺在寝宮的龍床上睜着眼睛,牧單坐在床側挑燈批閱奏折,聽見雲隙忽的慢悠悠笑了起來,他低頭道,“今日玩的這麽開心?”

在蓮葉中被轉的暈了一整日,也不覺得難受啊。

雲隙眯着眼睛瞧着迷離跳躍的燭火,殿外深秋蕭索,縱然有幾分凄涼,卻擋不住雲隙的歡喜,他仰頭望着牧單的面具瞧着上面隐約映着的橘色燭火,說,“我~一~直~怕~無~法~幫~你~解~開~陣~法~,讓~你~受~灼~燒~之~苦~,今~日~聽~青~瀛~說~可~以~,自~然~是~高~興~的~,單~兒~不~高~興~嗎~?”

牧單低頭凝視他燦若桃花的臉龐,那一雙溫潤的眸子含着的喜色讓他覺得心疼如割,他在心中輾轉,想問清楚雲隙,他當真對他沒有感情嗎。可牧單現在不敢問了,若沒有,他死後雲隙自然不會難受,可若是這小妖說……牧單此生總算是嘗到了幾分殘酷的甜蜜,忍着肩頭灼傷的疼意,低頭用指尖碰了碰雲隙的眼睛,“高興的,辛苦你了,雲隙。”

雲隙閉上眼睛,綻開淺淺的笑容。

第二日雲隙趁牧單上早朝,自己等不及先去了千罪宮,問他昨夜推算的結果,究竟怎麽才能解開單兒身上的三鬼煞魂陣。

青瀛頂着熊貓眼哀怨瞧着他,攤開手,雲隙大方的丢進去一袋子小青瓶,催促他,“快~說~。”

青瀛無語,“從你這種慢騰騰的調子裏聽見這兩個字着實新奇詭異的很,你好歹也是蝸牛,有點蝸牛的脾性可好?慢慢來,慢慢來,急什麽。”

“還~我~。”雲隙瞪他,作勢捏了個決要去搶他剛剛給他的袋子,青瀛連忙将袋子藏在身後與雲隙圍着房中的一張四方大桌戲耍起來,将雲隙氣的不清,差點就打算招出雷電咒劈他時,緒卿走了進來。

青瀛連忙拍手,“不鬧了不鬧了,仙已到齊,我們坐下談——哎呦!”

雲隙滿意的望着青瀛亂糟糟的雞窩頭,“怎~解~?”

青瀛悲憤的抓着自己的頭發,說,“三鬼煞魂陣其實并不可破解,哎哎哎,別打,但是有一法可以制衡!”

雲隙收回了手,“如何制衡?”

“霖泉水,用霖泉水,你派去的二鬼直到如今都查不出第三處冥火的陣法設在何處,不如所幸就別找了,冥火雖說凡界的千山水撲不滅,但你們別忘了生于極寒之地的霖泉水是世間極陰之物的天敵,我想興許用霖泉水能制衡鬼剎帝身上的第三陣冥火。”

青瀛說罷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飲下,“霖泉水是活水,很難找,但有一妖能找到,你們可知是誰?”

在場的剩下兩位臉色都有些微妙起來,雲隙看向緒卿,唔,黑的一塌糊塗,再黑點也沒關系。

青瀛突然噗的笑了出來,他匆忙轉過身平複自己的心境,扭過來一臉嚴肅道,“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位。”

青瀛在心裏大笑,這二位不對付已有好多年,但每每提到那一妖就會有默契的如臨大敵同仇敵忾,那一妖很奇妙,緒卿怕的很,雲隙讨厭的很,能讓這麽性子不同的一仙一妖同時很想退避三舍,這麽一想,那妖倒真有幾分神奇。

雲隙臉色慢慢很難看,青瀛追問,“你确定還要欠她人情?”

雲隙倏地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轉眼望了望緒卿,一揮袖子離開了房間,那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

青瀛撐着手肘靠在桌上,慢慢收起了笑意,“這會小隙兒總該死心了吧。”

緒卿涼涼的喝了口茶,擡眼道,“打個賭?”

“不賭。”青瀛搖頭,“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緒卿想到那一只他來時趴在搖籃裏捧着肚子呼呼大睡的小刺猬,心裏軟了三分,還未開口便被青瀛打斷了,他站起來感慨的望着窗外凋零泛黃的落葉,“浪蕩的春日啊,着實來的不分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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