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美蝸出浴
牧單尋到雲隙時他正恹恹的趴在似錦苑中的水法岸邊, 仰着軟軟的小腦袋望着飛流直下雨露四濺的小瀑布發呆。
“會着涼的, 天氣涼了。”牧單舉了片絲綢帕子為雲隙當水, 冰涼的水霧打濕了他肩膀上的一層,牧單慶幸自己喜好穿深色衣袍, 即便渾身濕透也不會露出內裏。
水法噴濺的水确實很涼, 有些發冰, 雲隙看了一會兒, 低頭銜了片葉子慢悠悠順着牧單的寬袖爬上了他的手腕。
牧單被雲隙冰涼的蝸牛肉給吓了一跳,連忙伸手捂住小蝸牛的背殼, 掌心剛碰到一絲冷硬, 懷中便多了位俊俏的公子, 他一笑, 攔住雲隙的肩膀, “唔,頭發都濕了。”伸手用袍子擦着濕潤的額頭。
雲隙眯着眼委屈道, “不~想~見~一~只~妖~。”他側頭嗅了嗅眼前的那一片墨色綢子, 聞到一股苦澀的藥味,“你~病~了~?”
牧單搖頭, “無礙, 有些風寒。不想見誰就不見,餓了嗎, 還是待在宮中悶了?帶你出去走走,今日奏折也批閱完了,我們到嘉杏街吃梅杏酒, 你會喜歡的。”
不想見誰就不見,起先雲隙也是這麽活着的,但現在他卻猶豫了,任着性子活了這麽久,頭一回懷疑自己到底活的對不對。他師父雖然不正經,但先前總教導他,蝸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做蝸呢,最主要的是要善良。
善良這兩字太金光閃閃,雲隙自認為不敢擔着,活的問心無愧就好。他抓着牧單被水洇水的袍子,想,如果為了問心無愧,勉強自己去見一見不想見的,也是可以忍受的吧。
他站起來被牧單拉着往寝宮走,其實再看見單兒走過來的時候,他就打算勉強自己了,能勉強自己破解單兒身上的陣法,雲隙在心中掂量掂量,覺得這筆買賣甚是劃算。
想通了這一點,雲隙便也不糾結了,歡歡喜喜的跟着牧單回去換了幹衣打算去宮外轉一轉。
他換的很快,等在外面了一會兒,牧單才走了出來。雲隙瞧見這人時眼睛一亮,牧單換了墨綠色的布衫,頭上戴着一頂淺色兜帽,從遠處看碧綠的很,走進了又覺得像一叢郁郁蔥蔥的高冬青。
牧單摸摸懷裏的銀子,牽住他的手,“莫要取笑我了,我剛聽于述說宮外今日有集市,人會多些,你拉好我別丢了。”
雲隙答應,微笑着握緊了手。
出了宮之後一人一妖才知道什麽叫‘人會多些’王城主幹道上一排小攤子,攤位上擺着琳琅滿目的珠玉,珠玉前圍了不少姑娘少女巧笑着挑選。
雲隙眼睛閃了閃,跟着擠了進去,被推搡的歪歪扭扭,幸好牧單生的高大,往雲隙身後一站,環住他周身,為兩旁空出不少位置來。
雲隙長得好看,又在珠玉攤上挑挑選選愛不釋手,路上有不少嬸嬸婆婆指着他念叨,這是誰家的夫人小姐,怎的男扮女裝就跑出來了,生的這麽俊俏,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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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隙挑了一把珊瑚玉綠翡翠等首飾,讓小販用巴掌大的小竹籃盛着美滋滋拎着,牧單心情複雜,這一籃子的珠玉也就一錠銀子,質地有多廉價可想而知,他想着要不要回去将宮中的寶玉都賞給雲隙,總歸是天地絕無的蝸牛,理應配上些稀奇美玉。
一人一妖拎着小籃子終于走到了嘉杏路上,牧單正排隊打酒,從人群中沖出一隊黑衣刺客朝他們殺了過來。
路上的百姓慌忙逃離,但礙于人多擁擠哪裏都逃不了,場面混亂哭鬧聲連成一片,牧單丢下酒壺,攔住雲隙的腰躍上酒肆的飛檐上,扔了兜帽擊中帶頭的刺客,輕盈一踩,縱身躍起帶着身後的刺客往城外跑去。
雲隙被他抱在懷裏唔了一聲,牧單以為他不大舒服,便将他換了個姿勢打橫抱着加快腳步,眼風掃到身後緊追不舍的刺客和他随身攜帶的暗衛交上了手,他以口成哨發布命令将刺客引出城,莫要驚擾誤傷了百姓。
牧單的輕功不錯,比雲隙好上一些,眼前不斷有風簌簌略過,捂在懷裏的身體抖了抖,牧單躍上樹桠飛身踹在一人的胸口,急忙低頭,“雲隙,雲隙!你受傷了?”
雲隙從他懷裏擡頭,用手掌蒙着自己的眼睛慢慢問,“要~不~然~殺~吧~。”
牧單沒明白他的意思,腳尖踩着一間瓦房上縱身跳上另一間,快速道,“還未出城,怕誤傷了百姓,你不舒服?”
雲隙嘆了嘆氣,又抖了一抖,随着牧單的猛地一跳,啊啊~~兩聲,顫聲嗓子喊道,“我~有~點~暈~皇~帝~啊~啊~啊~啊~”
皇帝,“……”
他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在牧單的懷裏随着他的跳躍曲調高亢的喊了起來,直到牧單道了句,“好了。”雲隙倏地翻身跳出來,還來不及看清周圍的事物,撿了根木枝與刺客殺成一團,身形快到牧單只覺得面上一陣涼風,十幾名刺客已如鹹魚般簌簌從天上掉了下來。
雲隙扔了木枝虛弱的朝牧單靠過來,牧單張開手将他抱進懷裏,笑道,“你的速度比我更快。”
雲隙噘着嘴道,“我~不~暈~蝸~牛~”
他就算再快也不會暈自己的。
“陛下!”暗衛表情不太好,牧單順着他的方向看去,原本被雲隙捆着的十二名刺客已經全部氣絕身亡,眼珠泛着黑紫,唇角流出血沫,牧單剛走一步,突然悶哼一聲。
“單~兒~,你~怎~麽~了~?”
牧單咽下喉頭的腥味,發覺心口滾燙,好似一把火燒進了心肺之中,一捧血熾熱難忍,他笑了下,“沒事,剛剛岔氣了。”他扭頭命令暗衛将屍體送去大理寺讓仵作驗屍,帶着雲隙離屍首遠了些,他們此時正在城西岸橋邊,一座木鎖吊橋的另一面是滿山紅葉,赤紅如血,在秋陽高照下蕩出一層層橘紅色波紋,讓人不由得想吟念一句,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好~看~”雲隙道。
牧單笑了笑,吩咐留下來的侍衛去準備,過了小橋之後離得不遠有一座行宮,是先前皇爺爺建造的,便是為了觀賞這西城秋末之景,“今夜住在行宮中,我們明日再回宮可好?”
雲隙擔憂的看着牧單,想瞧瞧他岔氣的那地方可否岔了回來,牧單笑着點頭,帶着雲隙踏上了晚霞賞景之路。
夜色徐徐落下,牧單讓人備了熱水供雲隙洗浴,自己隔着屏風外與他交談。
“刺客并非‘炤日’的人,根據大理寺的初步堪驗,這些人骨骼寬大,不像祁沅的人,如果沒料錯,這些人應該是白漓國潛入城中的。”
白漓國二皇子項薛棱也就是緒卿明目張膽的出現在祁沅王宮中,能招來白漓國現任皇帝趕盡殺絕倒有幾分可能,但這次暗殺明顯是朝單兒與他而來,若說是想要一同殲滅,未免也湊巧的厲害。
雲隙想不通其中有什麽繞彎子陰謀,所幸就不想了,什麽都沒有破解單兒身上的三鬼煞魂陣迫切。
他閉目靠在浴桶,不由得就想起白日裏被牧單摟在懷中的幾次驚險跳躍,至今還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的~确~很~暈~皇~帝~的~
牧單隔着西風碧荷屏風望着裏面氤氲的熱氣,少見未化成小蝸牛的美蝸出浴,燭光将他纖細優美的脊背拉長倒印在屏風上,一頭墨色青絲鋪在白皙的肩頭,淅淅瀝瀝淌水的發梢掃着挺翹白皙的臀部。
他背過身低聲咳了一聲,按住灼疼的心肺,深喘兩口氣,轉過身。
“嘶——”牧單被身後緊貼過來的人吓了一跳,“這麽快啊。”他拉過只着了白綢裏衣的小妖坐在床上,取幹布幫他擦拭濕漉漉的長發,發梢的水淋濕了亵衣,隐約露出裏面一截細白韌勁的腰。
“擦幹才能睡,不然晨上起來會難受的。”
雲隙盤腿仰頭望着他,任由他溫柔的在自己身上擦洗,過了會,雲隙道,“我想看你的臉。”
牧單手一頓,臉上劃過一抹輕柔的觸碰,雲隙的指尖帶着一縷清香萦繞在他鼻尖,此時窗外是滿山紅霜,屋中燭光潋滟,薄霧蒙蒙,撩的人心軟如水。
他受了蠱惑,順着那抹觸碰低下頭親了親雲隙那張紅潤的唇,雲隙一怔,牧單輕嗅他脖頸間的氣息,啞聲道,“……我想吻你。”
雲隙未說話,雙手纏上牧單的肩背,手指插入他的發間,在他解開牧單額後的佩繩時,鋪天蓋地灼熱的吻将他罩了起來。
雲隙腦中一時有些混亂,微微張口任由牧單侵入,他朦胧中見到那人眼底的掠奪和絕望,來不及想的太多便被牧單握着腰肢壓在床上,滾燙的舌尖掃入他的口中,肆意勾起他的唇舌糾纏起來。
牧單從未想過有一刻他能與他如此親密,能吻這張淡薄清淺的唇,能将他真真正正抱進懷中,能這麽貼近的展示他為他瘋狂,為他着迷,為他絕望。
雲隙緊閉着眼輕喘,無意之中環住牧單脖頸的手慢慢收緊,将那人更深的摟進懷中,他聽見牧單悶哼一聲,睜開眼,想說話卻發現嗓子有些喑啞,牧單沉沉笑了兩聲,親了親雲隙的耳後,“我沒事,我好高興。”他說着又親了親雲隙的唇角。
屋外傳來侍衛的敲門聲,問是否需要将沐浴水撤下,牧單揮了燭火令侍衛退下,自己抱起雲隙接着給他擦頭發。
雲隙抿着唇低頭思慮幾番他與牧單此時的關系,他雖見多識廣但終究沒親身試過。雲隙舌尖卷着抵着上颚,口中直到現在還殘留着牧單滾燙的溫度,他偷偷摸摸自己的唇,有些腫了。
這種感覺……着實有幾分奇妙。
雲隙将剛剛吻他的人換成了青瀛阿團緒卿師父,頓時感覺到一層惡寒,他在心裏對小九九,其實,他不讨厭單兒吧。
牧單給雲隙擦幹了頭發,拿起面具打算戴上時雲隙這才想起來了更為重要的是,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中望向牧單的臉,伸手止住他的手腕,感覺到手下人的僵硬,雲隙坐起來在暗中捧住他的臉,用手指輕撫上面猙獰的傷疤,顫聲問,“疼~嗎~?”
“不疼了。”牧單摟住他的腰,有些不适應的別過去頭,即便在黑暗中也能隐約看清他左臉的疤痕吧,縱然是獨處他也不曾在銅鏡中看過自己的臉。
那張臉醜陋猙獰,恐怖駭人,看了會難受會夢魇的。
牧單忍着澀意艱難道,“別看了。”
雲隙鼻子發澀,靠過去低頭将吻輕輕印在牧單傷痕交錯的左臉上,喃喃道,“單~兒~,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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