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回妖神府邸

通往青西海的入口在狂風巨浪中重新關閉消失了。

若不看牧單濕漉漉的袍子, 倒是當真不知曉此處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牧單托着雲隙原地坐下, 拾了片柔軟的葉子墊在小蝸牛身下, 擔憂的盯着軟軟趴在葉子上的一坨透明蝸牛肉肉。

雲隙耷拉着觸角迷瞪了一會兒,從樹葉上擡頭問, “青~西~海~起~風~浪~了~?”

剛剛似乎有一股妖風将他刮掉了。

牧單點頭, “嗯, 先不管它, 你傷着了嗎?”

雲隙歪着觸角瞅了瞅自己的小殼,又縮回殼裏不知道做了什麽, 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又爬了出來, 支棱着觸角朝牧單抖, “無礙, 小~小~蝸~也~無~礙~, 你~莫~要~擔~心~,殼~很~硬~”

得到這兩字, 牧單才算松了口氣, 放眼看了看籠罩在薄霧中的妖界。

妖界與凡界交錯共存,雖不如凡界繁華, 但處處有其獨特之處, 就比如他們此時正在一處名曰五頭山的半山坡上,五頭山每至白日會從主山峰各自生出兩頭低矮山脈, 在陽光下就好似山脈有五只頭般,而到了夜裏則會在濃重霧氣中化而唯一。

每當山脈重新合攏時,也就是五頭山最變化莫測險象叢生的時候。青西海在妖界的入口其中之一就生在這五頭山中, 也正是應了此處空間詭異奇特之緣由。

牧單道,“現在妖界通往青西海的入口消失了,你還記得崇虛可有說過其他入口嗎?”

雲隙想了想,用觸角折過去撓撓小殼邊的癢癢肉,“這~一~處~入~口~離~那~地~近~”

就是封印奎避的那地。

當年崇虛為了雲隙能好找到封印,随時回來加固幾番,才選在了這一處入口,雲隙往年雖不常來青西海,但每次進入青西海時也算是順風順水,捏個訣背着小殼就鑽進去了,哪曾料到此時青西海會突然掀起狂風大浪,還摔了他好幾個跟頭。

雲隙晃着小殼氣呼呼道,“封~印~出~事~了~,是~奎~避~!”

封印在青西海下的奎避定然對封印造成了什麽影響,才會導致平靜如鏡的青西海這般洶湧,此時雲隙才當真相信他師父說的沒錯,封印遲早會壓不住奎避的,四界将還會再有一劫。

他默默想,希望他師父說的将有一日奎避逃竄出來定将死在他的手下也是真的,這樣起碼他就不用在糾結什麽,只要殺掉那只惡獸便一了百了。

這樣想着,雲隙道,“無~礙~,有~我~在~”

牧單對他言語之間的保護之意弄得有點感動,伸手摸了摸他的小殼,目光卻漸漸發暗。

當年……那三位神子說的可并不是奎避,而是……欽封。

黃昏到了,五頭山漸漸起了濃霧。

若此時再不出山,等五頭山化而為一的話,說不定他們就被那個山谷溝壑吞沒了。

牧單帶着雲隙一路下山,終于在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時離開了山腳。

他們剛走沒多久,烏雲散開,星月露了出來。

雲隙趴在牧單肩頭朝後面看了一眼,墨藍色的霧氣中,原本山脈延綿的五座山峰果然只剩一座直插雲端的懸崖峭壁。

他縮回殼裏,閉上眼。

聽生了四個娃的嬸子說有喜了就要多睡早睡,這般生出來的娃才能虎頭虎腦。

唔~,虎~頭~虎~腦~的~小~蝸~

還~是~蠻~有~趣~的~

青瀛在仙淩山住了兩日,靠在一株青梅樹枝桠上呲牙咧嘴。

丞相已經能熟練的燒着爐子了,瞥着他。

青瀛擡頭說,“我已經吃了好久的青梅果了,現在一想起這果子,口中就流口水,牙都倒了。”

丞相努了努嘴,将懷裏所剩不多的大餅捂好。

嗯,誰都不給。

青瀛翻身跳下樹桠,蹲着朝小院外崖壁邊緣站着的背影瞧去,嘟囔說,“金光閃閃每日都站在崖壁上,若不是他早就是鬼了,我真當他要尋短見了。”

丞相吹了一把煙灰爐子,“鬼還能死嗎?”

青瀛摸着下巴,“不知道,等金光閃閃跳下去說不定你就有答案了。”他說完伸手習慣性去揪青梅果,手指剛碰上果子,眼睛便被閃了閃。

一道金光從青瀛瞳孔中泛着漣漪劃過,遠處的僧人緩緩走到他面前,冷冷的說,“走過去,跳下去。”

青瀛呆呆的看着寒舟額心旖旎的金光,遲鈍的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了萬丈深淵的崖壁邊上。

“唉——”丞相丢下餅子顫巍巍朝院外跑去。

寒舟将青瀛帶到崖壁邊上,淡淡道,“跳下去。”

從山谷吹來的風刮得青瀛袖袍獵獵作響,他張開雙臂,朝懸崖下傾斜,在一陣風刮來時縱身一躍。

寒舟啊的一聲,沒料到青瀛在跳下懸崖的瞬間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也跟着掉了下來,被簌簌冷風刮得睜不開眼,心中猛地一涼,有什麽劃過他的眼前,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頭疼欲裂,額心的金色逐漸泛出青黑的朱紅色,他在萬分之一時刻想起剛剛那人的對話。

鬼還會再死一次嗎?

寒舟還未想明白這個問題,便聽見一聲刺耳的鳥叫聲,接着整個鬼都被扔上了一叢火紅微硬的羽毛席子上。

青瀛撲扇着翅膀得意的大笑,“怎麽樣,怕了嗎,哈哈哈哈!”

就這點小把戲還敢糊弄他,怪不得雲隙要他教他法術。

果真弱的讓鳥喜出望外。

寒舟這才知曉他根本沒有被自己迷惑,與雲隙一樣,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怒意,騎在重明鳥上,抓住青瀛挺翹豐滿的一根尾羽,冷冷道,“送我上去!”

青瀛還想在逗金光閃閃一會兒,扭頭看見寒舟臉色慘白,額間布滿冷汗,他心說壞了,忘記問着他可否恐高了,火紅的翅膀在山谷中一卷,攪弄風聲将寒舟送上了山頂。

“喂,金光——”

青瀛欲說什麽,寒舟大步跑回小草屋砰的一聲将所有聲音都關在身後。

青瀛目瞪口呆的看了一會兒,蹲在地上扒拉能磕的草籽,看見丞相老神在在的神情,尴尬的笑了笑,說,“和尚腦袋怪亮的呵呵呵呵呵……”

另一頭,牧單與雲隙躲在五頭山外的一座地精廟裏避雨。

先前還朗朗夜空,轉眼就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牧單化出屏障與雲隙躲在屏障中賞雨。

這般大的雨絲毫沒有驅散五頭山的濃霧。

雲隙睡了一會兒,又醒了,說,“我~們~去~找~其~他~進~入~青~西~海~的~入~口~”

先前還覺得奎避能逃出三位神子的封印多有可笑,如今青西海異常,雲隙不得不正視起當年三位神子的預言。

雲隙化出人形靠在牧單懷中,握緊拳頭,悶悶罵了一句,“揍~不~死~它~娘~的~”

敢在他有喜的時候作妖,他就讓那只惡獸嘗嘗妖的厲害。

牧單親了親他額頭,“就算再着急,也要等雨停了,天亮了以後再走,你再睡會兒。”

雲隙哼了兩聲,将牧單的手掌探入自己的衣襟內。

“小隙!”牧單哭笑不得,這荒郊野外,不太好吧……他想着,身體卻配合的熱了起來。

雲隙,“……”

他将牧單的手掌貼在自己肚腹上,“感~覺~到~了~嗎~?”

牧單驚喜的爬了過去,“孩子會動了?”他仔細将耳朵貼上去。

雲隙笑着拍他,“肚~子~胖~了~”

牧單将他抱進懷裏,用袍子替雲隙遮的更加嚴實,“還不夠胖,按照你信奉的那位生了四個娃的婆婆來說,現在你的肚子應該這麽大了。”

牧單兩只手掌圈起來比了半個西瓜。

雲隙無語的瞪他。

這西瓜也忒大,他加上小小蝸都沒西瓜葉子那麽大。

牧單嘆氣,學着雲隙的調子,感慨,“多~想~你~吃~胖~啊~”

第二日天還未完全亮,雨已經散了。

牧單看着趴在他懷裏熟睡着的雲隙,溫柔的撫平他臉頰上的發絲。

有喜總歸是對雲隙有影響的,雖然不明顯,但恐怕将來會越來越多,他握緊拳頭,将雲隙抱得更緊。

不管青西海怎麽風浪洶湧,不過逆修羅日鬼界會不會大亂,他都會保護好他這家蝸,讓大蝸和小蝸都能茁壯成長。

……

額,小蝸茁壯成長,大蝸平安康樂。

五頭山在濃霧散去後重新恢複了山脈延綿的樣子,雲隙和牧單商量了一上午,若他們這麽沒頭沒腦的找下去,還不等在要妖界中再次找到青西海的入口,奎避說不定就已經打破封印逃出來了。

所幸已經回到了妖界,雲隙琢磨了琢磨,想起夕陽下那一池碧紅的蓮花,心中起了些想念,于是兩根觸角幹脆一對,瞅着牧單,直将牧單瞅的一顆心化成了春水,原先不同意他的想法,最後也敗在無比可愛的蝸目之下,帶着雲隙回到了妖神府邸。

妖界充滿邪靈妖氣,使用法術更加順暢一些,牧單顧着雲隙的身子沒敢飛得太快,慢悠悠托着雲隙走了三天,直到第四天雲隙便撐不住了,暈的一塌糊塗。

這次暈是真的暈,不是暈牧單,而是暈小小蝸。

牧單原本還心存僥幸,當雲隙與女子不同,自然不會有妊娠反應這麽一說,他驚心動魄的數着日子,生怕雲隙被這妊娠反應鬧了身子,誰知怕什麽來什麽。

雲隙縮在殼中恹恹垂着觸角,忍着惡心與頭暈乏力,一路強撐着到了妖神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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