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進退兩難

姬曼聞得朱炎所言，便知他也跟自己生出了同樣的想法。

沉思片刻，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道，“我也是方才跟你嘆氣舊事，才想起諸多不妥之處，細想起來，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竟像是有人在背後策劃，”說道這裏，姬曼心中猛然一跳，一邊平複有些紊亂的心跳，一邊不安的道，“我覺得背後之人對我并無惡意，似是在幫我一般。”

思及謝钰隔斷時間便拿出來的好東西，姬曼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若能搞清楚謝钰身上的種種疑團，估摸就能找到答案。

昊天塔可不是凡物，哪裏是謝钰能随手拿出來的，定是有人轉交給謝钰，于是謝钰又不知因何轉交于她，那幕後人竟是步步算計的幫她提升實力？

那幕後人竟然能拿到昊天塔如此神物，又何必在暗處躲躲藏藏？

且，自謝钰來到這裏，除了在宮中居住的那段時間，謝钰一直與她呆在一處，夜間雖然各自回屋歇息，但謝钰那裏她也一直有派人守着，從未見過任何人進出。

要麽那幕後人實力強的離譜，連她收下的神仆也不能察覺分毫，要麽……便是有其他方法隐匿身形。

朱炎忍不住道，“自神魔兩族從混沌誕生，你便是最強的，照你剛才的說法，竟有人比你還強不成？”

“這也未可知……”若是從前，姬曼定是斷然否定，可如今卻不敢這麽肯定了。

朱炎十分憂慮，“那魔帝呢？你此番帶她過來，當真要取走她封印在此處的右臂？你難道忘了當初之事？”

姬曼沉默片刻，道，“此前我們已去過雷神塔，那幕後人似乎在幫钰兒聚集軀體，我現如今雖然能感覺到有這麽個人幹預神魔之間的恩怨，卻從未見過此人，且他行事樁樁件件，除了在钰兒這件事上，都在幫我，我倒覺得，不如順了他的意思，讓其聚集七曜的軀體，且看他究竟意欲何為。”

“你這般行事，難道就不怕……”

“我已有兩全之策，你不必憂心，且……如今昊天塔在我手中，以煉化第八重禁制，待我完全煉化昊天塔，此間混沌之主便是我，钰兒便是舊态複萌，也翻不出大浪來。”有昊天塔在手，姬曼并不擔心謝钰恢複記憶後的選擇，只一點……她憂心謝钰永遠不會原諒她。

“钰兒是誰？”聽姬曼提到好幾回，前面因有要事商談，朱炎便未曾追問，此刻見姬曼已經胸有成竹，他也便不再多言。

天道當年指定九鳳為神族之王，不是沒有道理的，朱炎對九鳳心服口服，便是如今九鳳落難成了一介凡人姬曼，他依舊不改初心，心中對姬曼頗為敬服。

Advertisement

況且，連昊天塔此等神器都拿到手了，他相信姬曼确實是有那個實力能應對一切突發狀況。

“钰兒是七曜的轉世，七曜轉世為人，全名謝钰。如今她尚且沒有恢複記憶，還不知自己前世是那野心勃勃的魔帝，待她行至此處，你莫要露了痕跡被她察覺，”說到這裏，姬曼頓了頓，嘴角上揚，語氣帶了幾分惡趣味，“也不知那幕後人到底想做什麽，竟然讓她以救世主的身份回歸，現今，她可是神靈選定的救世主，行走在人間的神之使者呢……”

姬曼意味深長的話讓朱炎懵然。

神靈選定的救世主？行走在人間的神之使者？

——吾王，你在逗我？！！

魔帝七曜便是轉世為人，也不可能成為神靈選定的救世主吧？還行走在人間的神之使者，您真不是在說笑？

且，神族不是都被你屠戮了嗎？這個神靈選定的救世主，又是什麽意思？

“吾王……”朱炎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姬曼心知朱炎心中有疑問，眉眼含笑，“钰兒被選定為救世主時，我的記憶并未恢複，後來在雷神塔被雷淵暗算了一回才想起來，此事直到如今，我心中也依然費解。當年雷淵帶領衆神反叛，除了瑤華、水若和雷淵，其他神靈都被我擊殺。現今瑤華和水若下落不明，雷淵又不知為何行事頗有幾分顧忌，我又早已經轉世為人，神族已無人能降下指引。若說有誰能帶神靈降下指使，還如此妄為，那唯有天道了。若此事不可為，天道絕不可能容許钰兒出現在這裏。”

“吾王，您的意思是，七曜被召回，竟是天道默許的？”朱炎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當初要滅了七曜的，也是天道。

姬曼也知道這種猜測令人難以置信，但也只有這種可能能将一切矛盾解釋清楚。

“以天道的規矩，钰兒該當是回不來的，既然能以救世主的身份被召回，那便是天道默許，否則钰兒如今不會如此逍遙自在，至于這個尴尬的身份……我總覺得，其中另有深意，也許得等到钰兒恢複身份，才能解開謎團。”姬曼若有所思的猜測。

不管是雷淵，還是謝钰，身上都有諸多疑點。

雷淵似有被人脅迫的嫌疑，否則以雷淵心性，沒有人壓制她，她絕不會如此乖覺的當一個凡間帝國的臣子，她當年可是要行逆神之舉，推翻她上位當神族之王的，哪裏會甘願像人族帝王低頭？這若不是人壓制，絕對不可能成功。

而謝钰，謝钰拿出來的那些丹藥，以及修煉的功法，外加那些時不時拿出來的寶物，樁樁件件都透着一股詭異的感覺。

要知道，最開始謝钰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可是什麽都不懂，甚至險些被女皇坑了還幫女皇數錢。而今，才将将兩年光景便成長如斯，令人驚嘆。

連昊天塔那等上古時期的神器都能拿出來送人，且不見絲毫心疼，這簡直不可思議。

昊天塔是何等神物？上古時代有十大神器，雖有順序排列，但其厲害卻相差無幾。

這等神物定然是七曜轉世為謝钰，被召回之後才得到的，否則當年神魔之戰，早是另一番結果了。

謝钰身上的神秘之處，原本姬曼并未有探查之心，照現在看來，謝钰身上的神秘之處，就是現在所有問題症結所在，若能解開謝钰身上的謎團，怕是連雷淵身上諸多不合理之處也能一一解開。

“吾王可是心意已決？”朱炎心中萬分感慨，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姬曼與朱炎交談片刻，便解開了心中諸多疑問，心中所思所想早已經銘刻于心，聽朱炎如此一問，便坦然笑道，“到底是我虧欠她良多，當年若無她手下留情，我們哪兒能那麽輕易就将她鎮壓？”說到這裏，想起昨夜謝钰說的那番話，又是忍不住心中悶痛，若她能早早想到那些法子，何苦鬧到如今這般田地？

竟是進退兩難。

朱炎嘆道，“您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再提，只那陣法，得她自己闖過去，鎮魔石之地……”說到此處，朱炎默然。

見朱炎話落音語卻未盡，姬曼便有些疑惑，想開口詢問，卻猛然憶起，朱炎如今只是一縷殘魂，當年他為了鎮壓魔帝已經付出那麽多，如今讓他輕易讓她們拿走鎮壓了幾千年的右臂，必得先解開封印，既然要解開封印，那麽朱炎這一縷殘魂都将不保，那就是真正的魂飛魄散。

想到這裏，姬曼竟怔然無語。

朱炎雖然傾慕雷淵，但卻是她心腹，朱炎當年犧牲至此，她怎麽能讓他連殘魂都保不住？

可天道既然允許她們取走肢體，可見早就算計好了……

姬曼垂眸半響無言，她說不出讓朱炎去死的話來，也說不出讓謝钰不要取走肢體的話來，這卻又是兩難的抉擇。

她忍不住苦笑，果然她當年是錯了。

朱炎是姬曼心腹，如何不知姬曼心中顧慮，忙道，“我已經至此，無所遺憾，吾王自取走七曜的左臂便是，竟不必顧慮我了，我一生不得所愛，落得這般田地也是心甘情願，何苦連累你也不得所愛？”

姬曼心中酸楚悶痛，久久無言，不肯應下。

她怎麽能應下？

“吾王，天道既然早已經規劃好，便一切由不得你了。”朱炎嘆道。

聽得此言，姬曼眼中終于洩露出絲絲恨意，咬牙切齒的道，“當年若非天道降下指示，示意我魔帝要與神族開戰，迫我對七曜下殺手，何至于鬧到如今這步田地？我落得如今這般下場，都是它的錯，何苦還來害你？！”

朱炎聞言，心驚膽戰，忙制止姬曼激憤的言語，“萬萬莫要再說下去了，天道無處不在，你一言一行皆在它掌控之下，你這般言行，若被天道得知，恐怕被會神罰，可莫要再……”

“再？再什麽？便是被神罰，還能比我如今更慘嗎？我歷經千帆，什麽苦沒吃過？若……”我成為混沌之主，必讓它再也沒機會逼迫于她。

“吾王！！”

姬曼怔住，咬着下唇，咽下未盡之語。

見姬曼到底控制住了自己，朱炎驚魂未定，“天道哪裏是你能指責的？可千萬別再胡說了，已經到了這步，萬沒有再回頭的道理，你還是走吧。”

“我要見彧蠻他們！”姬曼并不打算現在退走，而是寒着臉要求道。

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挑撥離間，真是活膩歪了。

便是拼着今後被謝钰責難，她今日也要叫他們吃下教訓。

好叫他們知道，她這個神族之王便是落難了，那也是神族的王，豈有被他們算計還忍氣吞聲之理？

朱炎心知姬曼心中不忿，便也不多言，直接将那八位魔尊又傳送過來，恰恰立在姬曼身前。

“幾位魔尊好雅興，連九龍山也敢闖。”姬曼語氣輕柔的道。

彧蠻沒想到會被朱炎突然傳送到姬曼面前來，想到當日在謝钰面前，被姬曼堂而皇之的弄了一身暗傷，便忍不住蹙眉，滿臉的不悅，“沒你好雅興，竟也學那小人行徑，欺騙我們陛下。”

聽彧蠻提到謝钰，姬曼心中怒意更甚。

——還想利用謝钰來壓迫她？

姬曼擡手拂過，彧蠻被掀翻了出去，連着扶她的燼棠和枭滄也被帶得跌倒在地。

其餘幾位魔尊均被姬曼這一手吓得臉色蒼白。

他們雖然實力未曾全然恢複，但也恢複了七八成，剛才與九絕陣纏鬥，雖然消耗了一些精力，但尚有一戰之力，都保留了四五成的實力，卻沒想竟然被姬曼随手一揮就掀翻了出去，如何不讓人震驚？

要知道，姬曼如今身上的封印未除，那便等于她還未恢複神體，神位也暫時無法幫她，便是如此，竟然以凡人之軀，就能打得彧蠻倒飛出去，如何不讓他們驚懼？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姬曼現如今雖然還是凡人之軀，但還是有所不同的，此前在西北淨化魔氣，她利用那漫天神力所化的金光洗精伐髓，雖不及神體，但也差不了幾分。此外，她煉化了昊天塔兩重禁制，實力雖然及不上她當年全盛時期，卻能靠着昊天塔恢複從前全盛時期一半的戰力，這群魔尊如此小看她，可不是被狠狠的驚吓到了？

姬曼卻不會好心的替他們解釋為何她凡人之軀便能使用這等力量，她冷着臉看着彧蠻，道，“我本黏在钰兒的份上，一再放過你，竟沒曾想，魔就是魔，就如那狗一般改不了吃屎，如此肆意行事，處處利用钰兒壓迫我，真當我會永遠容你放肆？”

彧蠻捂着胸口，一忍再忍到底是沒忍住噴出一口血，喘息着緩了緩，才看向姬曼，“你何時真想放過我等？九鳳，你且等着吧，待我陛下回歸，便是你的死期！”

“呵……”姬曼卻未因這句話動怒，反而笑出了聲，“你還真看得起你，要不要我提醒你，現在你們的陛下，有多厭惡你們這些魔？自私自利，肮髒的魔！”

姬曼這話一出，刺激的幾位魔尊均是臉色青白。

彧蠻也被激得臉色難看之極，咬着牙強撐着道，“那是因為陛下還未恢複記憶，等她恢複記憶，你的所作所為，她全然知曉怎麽會容你？”

“好叫你知道，钰兒前不久得了一件上古神器……”姬曼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心道，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莫怪我了。

彧蠻聞言臉上一喜，另外幾位魔尊也是跟着面帶喜色。

姬曼心中冷笑，接着道，“那件上古神器，便是從上古時期就下落不明的昊天塔，若能煉化此神器……”

——便能成為混沌之主。

後一句話未出口，但姬曼知道，這群魔尊一定知道她未盡的話是什麽意思。

見八位魔尊臉上或多或少帶了幾分得意，她便嗤笑一聲，道，“钰兒說，她用不到這件神器，便轉送于我，稱九龍山此行危機四伏，我需要這件神器，她便給了我，如今我已經煉化兩重禁制了，你們歡不歡喜？”

這話一出，幾位魔尊臉色煞白，燼棠和枭滄也是臉色微變，彧蠻更加不堪，被氣的吐血。

“陛下她怎麽能……”如此愚蠢！！

沒等彧蠻把話說出口，姬曼擡手虛空又是一個巴掌甩在彧蠻的臉上，面色冷然喝道，“你是個什麽東西？钰兒是你能出言指責的？便是她如今落難，也非你能指摘。口口聲聲說效忠她，稱她一聲陛下，那又為何樁樁件件都利用她？我承認你們待她确有幾分真心，但又有幾分私心？孰是孰非，你們自己心中門清，不過是看着她潛力無限，能與我抗衡，方才推舉她為帝，當年若非我在，你們怕是就要拿她當傀儡了吧？沖鋒陷陣她親去，你們卻在她背後摘桃子。當年神魔一戰，未必沒有你們在背後挑唆的原因，如今卻全賴我？呵……真無愧魔之本性，無恥至極。”

“你又有什麽臉面指責我們？你從一開始接近我們陛下就不安好心，若非那三千年你摘去了陛下的心，神魔一戰未必就是你贏！！”黎澤突然上前，厲聲反駁道。

姬曼只一掌把他打飛，冷然笑道，“我之對錯，你們沒有資格來評判，我虧欠她良多，我承認。但你們卻不要當我虧欠你們的，什麽東西，不過是一群魔而已，真把自己當盤菜？”

燼棠神情複雜的看着姬曼，想說什麽卻又咽了下去。

姬曼瞥了她一眼，複又移開目光。

辛越走去扶起彧蠻，将彧蠻攔在懷裏，面無表情的道，“陛下也是魔，在你的心裏，陛下是什麽？”

姬曼神情微變，辛越仿若未見，“你心中若真有她，怎會毫不猶豫令四方神靈将她分屍鎮壓？”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是喜歡七曜，但卻不會為七曜毀滅世界，但為了謝钰卻可以……她确實是不夠深愛七曜。

七曜與謝钰，雖然是同魂，但到底不是同一個人了。

她最開始雖然有移情，但後來确實真的被謝钰所迷，可謝钰若恢複了記憶……她還是謝钰嗎？會變成七曜嗎？謝钰是不是就徹底沒有了？

思及此處，姬曼想讓謝钰永遠恢複不了記憶的念頭再次生出來。

“吾王，不要被他刺激失了理智。”朱炎突然出聲道。

姬曼方才回過神來，竟然一個不慎被辛越利用七曜的事情攻擊了，她冷着臉看着辛越，果然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