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國營飯店
田翠翠陪着魯盼兒買了餅幹,自己又買了一斤芝麻油,一包白糖,一包紅糖,一包鹽,一包五香粉。
魯盼兒知道這都是做驢打滾的材料,再看她熟練地拿出油票、糖票和錢,就知道她已經做了許久。
她果然掙了許多錢,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呢。
但是,餅幹的錢還是要還田翠翠的,偏偏自己沒有零錢,魯盼兒就說:“翠翠,你給我四毛八分錢,我把一塊錢給你。”她早注意到田翠翠用的都是零錢,應該是賣東西時收的。
“別着急,等我們分開時你再給我。”田翠翠不接,又推她的手,“你趕緊把錢和糧票收起來,百貨商店裏有小偷,我有一次被偷了一塊八毛六分錢和三斤四兩糧票,心疼得好幾天沒睡着覺。”
魯盼兒只得先收了錢和糧票,“翠翠,我送你去長途汽車站。”
“我先不回家。”田翠翠笑着說:“魯盼兒,我們去電影院看電影吧。”
去電影院看電影是要花錢的,要是魯盼兒自己一定舍不得花錢,可是她想到過去與田翠翠說過上高中後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的話,就點點頭,“好,我們去看電影,不過我來買票。”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覺得我的錢是投機倒把掙來的?”
“不是,不過……”
“那就別‘不過’了,今天我請你看電影!”田翠翠爽快地說:“我來襄平縣好多次了,還沒去過電影院看電影呢。”
田翠翠雖然沒有去過電影院看電影,但是她卻知道電影院的位置,帶着魯盼兒過去了,不容分說到售票處買了兩張票,轉回來又買了兩根五分錢的冰棍。
上一場電影還沒有散場,她們就站在電影院門口吃冰棍等侯着,剝去冰棍上的紙,眼見着冰棍上就冒出淡淡的白氣,用舌頭一舔,又涼又甜,甘爽的味道一直浸到心底裏。
田翠翠就說:“我這是第一次吃五分錢的冰棍呢。”
冰棍有兩種,一種三分錢,一種五分錢。紅旗公社偶爾會來賣冰棍的,多半都是三分錢的,不過魯盼兒倒是吃過一次五分的,“我爸給我買過,五分錢的裏面有許多牛奶,三分錢的就沒有了。”
“怪不得我覺得五分錢的冰棍比三分錢的又香又濃呢。”
為了多享受一會兒這難得的滋味,她們吃得不快,可又不能太慢,因為冰棍很容易就化了。最後冰棍吃光了,兩人戀戀不舍地把那根木棍扔了,依舊回味無窮,“真是好吃呀!”
這時候,上一場電影散場了,許多人從電影院裏走出來,看着人走盡了她們便拿着票進去,
“座位後面寫着號呢,這裏就是十六排。”
“十六排八號、十號,咦,怎麽沒有九號?”
“八號和十號挨着——原來這裏分單號和雙號,我們都是雙號。”
找到座位,電影還沒開始,她們就忙不疊地四處看看,電影院裏面的一切都很新奇,高大的放映臺,中間是雪白的屏幕,兩邊挂着兩個大喇叭;地面是緩緩的坡形,這樣一排座位比一排座位要高,看電影時就不會被前面的人擋住……
一聲電鈴響過,電影院裏的燈都熄滅了,屏幕上就出現了《戰鬥的早晨》五個大字。還是買票的時候,她們就知道了這是阿爾巴尼亞的電影,正好是她們都沒看過的。很快,她就跟着電影裏的游擊社員和孩子們一起高興,一起悲傷,一起緊張不已。
直到電影院的燈光又亮了,魯盼兒和田翠翠還沉浸在電影中,意猶未盡地走出電影院,“這麽快就演完了。”
“是呀,我還沒看夠呢。”
“要是一直演下去就好了。”
走出電影院,外面陽光十分燦爛,照得她們都眯了眯眼睛,田翠翠就說:“到中午了,我們去吃飯!”
魯盼兒就知道田翠翠一定還不會讓自己出錢的,因此說什麽也不肯去,“我回學校吃,這個月的糧食都交了呢,要是不吃就浪費了。”
可是田翠翠就很兇地又問:“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魯盼兒只得答應了,卻說:“田翠翠,吃過飯我就得回學校了。”
田翠翠就又高興了,“好,那時我也得回家了呢。”帶着魯盼兒走到不遠一處街道旁,“這裏是國營飯店,襄平縣最大的飯店。”
飯店門上方寫着大大的國營飯店,一陣陣香氣從裏面飄了出來,田翠翠擡手打開草珠子門簾,走到一個小窗口前直接說:“我要兩碗陽春面。”
收款的窗口上面有一個挂得高高的牌子,上面寫着食物的價格,可田翠翠并沒有擡頭看,直接拿出兩毛四分錢和六兩糧票遞了過去。
窗口後面的人收了錢,扔出兩個白亮亮的金屬圓牌子,上面各刻了一個“壹”字。拿着這個牌子,她們又在另一個窗口等了一會兒,裏面就送出兩碗面條。
細細的面條盛在很大很大的白瓷碗裏,幾根綠盈盈的蔬菜,半只雞蛋,雪白的蛋清和金黃的蛋黃浮在湯面上,還有幾片切得厚厚的醬成深色五花肉,看着就讓人垂涎三尺。
兩人小心翼翼地把面端到餐桌前,田翠翠說:“我一直想陽春面會是什麽樣的?現在終于看到了,也能吃到了。”
中學有一篇課文裏提過陽春面,魯盼兒也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我們下課就猜陽春面是什麽樣的,為什麽叫陽春面。”
“我每次從國營飯店門口路過時,都會向裏面看,想進去吃一碗陽春面,可是每次都沒有進來,”田翠翠就說:“今天終于來了,我們吃吧。”
兩個女孩就埋下頭吃面,面條又細又軟,卻還很筋道,雞蛋煮得剛剛熟,又有點糖心,而上面的肉特別的香,她們吃得很滿足,最後把面湯都喝淨了。
“真是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面條。”而且她好久沒吃這麽飽了,雖然在學校食堂每頓飯是四兩,但其實根本比不了三兩的陽春面。
田翠翠也無比滿足地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睛,“魯盼兒,我今天特別高興。”
“今天我跟你一起逛了商店,買了東西,看了電影,還吃了陽春面——我就覺得我也跟你一樣上了高中。”
其實高中并不是這樣的,但是魯盼兒卻不會說,只笑着聽田翠翠感慨。
“謝謝你,魯盼兒,你對我真好。”
魯盼兒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酸酸的。
“你別再想着那兩斤餅幹的錢和糧票了,”田翠翠一直笑嘻嘻的,開心地說:“等你推薦上大學當國家幹部了,或者招工當工人了,再或者參軍當女兵了,那時你一定要請我看電影吃陽春面,最後再買二斤餅幹,不,四斤餅幹送給我。”
魯盼兒終于被逗笑了,“那好吧,那時我一定送你六斤餅幹。”
說說笑笑走出飯店,魯盼兒就推田翠翠,“長途汽車站在那邊兒,你走反了。”
“不,我不坐長途汽車,一次三毛六分錢,來回七毛二分錢,我天天到襄平縣怎麽坐得起呢?”田翠翠就說:“你別擔心,我早走慣了。”
要是田翠翠不請自己,省下來的錢夠做好幾次長途汽車了。可是魯盼兒看着田翠翠越來越遠的身影,又是替她難過又是替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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