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私奔的将軍之女(9)

知夏醒來時感覺渾身無力, 腦袋昏昏沉沉的,呆呆的看着陌生的環境,這是哪裏?她又穿了?

身邊的人湊了過來, 視線一對,對方驚喜的尖叫,“長興侯醒了,醒了, 太醫。”

一群人嘩拉拉的湧進來, 幾個頭發發白的太醫伸手搭上她的脈博,輪流診治。

最後,衆人得出一個結論,“萬幸, 已經脫離危險, 再吃幾副藥清清餘毒。”

知夏渾身發軟,原來是中毒了啊, 怪不得那麽難受,是誰救了她?

她看向不遠處,應天成站的筆直, 神色木然, 眼神愣愣的, 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樣。

知夏看到熟悉的人,頓時安心了, 嘴角費力的揚起一絲笑,“嗨, 老大,我又活過來了。”

誰能想到香噴噴的糕點有毒呢?那些人真不講究,浪費糧食, 等抓到了幕後真兇,就不給飯吃,餓個幾天幾夜試試。

應天成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不認識她了,知夏奇怪極了,“吓到你了?不應該啊。”

她剛剛醒來,聲音沙啞,說話很費勁,光是這幾句話就耗盡她的力氣,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你……“應天成心裏有千言萬語,但看着她疲憊的模樣,将話咽了回去,”先好好養病吧。”

知夏精神不濟,眼皮沉沉的,像被粘住了,強撐着問了一句,“這是哪裏?安全嗎?”

應天成想起她中毒時的場景,當時他差點瘋了,第一時間拿出常備的解毒丸喂她服下,抱着她趕往內城求見皇上。

那種慌亂不安的心情,至今記憶猶新,這輩子都沒有這麽害怕過。“皇宮。”

皇上派出醫術最好的醫正,還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人救活。

知夏心神一松,在皇帝的地盤啊,那挺安全的。“我醒來後要喝佛跳牆,三碗。”

應天成嘴角抽了抽,“你就不問問怎麽回事嗎?”

知夏已經撐不住,眼皮沉重極了,“有皇上在呢,他會替我作主的。”

說着話她就沉睡過去了,睡顏平靜安寧。

應天成怔怔的看了她很久,一絲嘆息聲輕輕響起,似遠,似近。

禦書房,皇上面沉如水,臉色奇差,他送出去的糕點居然被人做了手腳,好大的膽子。

查,一定要徹查,查個水落石出,他倒要看看誰敢挑戰君王的權威。

宮人們戰戰兢兢,都不敢大聲喘氣。

一名太監小心翼翼走進來,“皇上,應大人求見。”

“準。”

應天成向皇上回禀情況,皇上聽說知夏已經脫離危險,長長松了一口氣。

“她真這麽說?”

應天成微微垂首,恭謹的應了一聲,“是,她對皇上您非常信任。”

皇上眼神莫名,沉默了一會兒,“問了嗎?”

“沒……”應天成心神都亂了,“沒有,我看她臉色很差,說話都很吃力,說不了幾句就昏睡過去了,等她情況好轉些再問。”

皇上揉了揉眉心,感覺很棘手,“以前你就一點都沒有看出來?也沒有懷疑過?”

應天成苦笑一聲,有些自嘲,“是臣魯鈍不堪。”

知夏在宮中養病,除了太醫過來診治外,就應天成每天來一趟,她跟宮人也說不到一塊去,每天躺着也難受,要了幾本書慢慢的打發時間。

她很年輕,但底子太薄,好好壞壞的過了十幾天,才恢複的差不多了。

她是閑不住的性子,身體一好就要求出宮。

她在宮中過的逍遙,但宮外已經鬧翻天了。

工部和宮庭來了一次大清洗,從上到下,通通過了一遍,抓了不少人。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而葫蘆胡同一套宅子四周被人團團圍住,應天成擡頭看了一眼牌匾,姜府。

他大手一揮,“砸門。”

大門被一腳踢開,侍衛們一湧而入,如狼似虎的撲向目标人物。

吳氏母子三人正在吃晚飯,十二道菜加兩道湯,十幾個下人随侍在一邊,端茶盛湯,只要主子看向哪道菜,下人的筷子立馬伸過去。

縱然被趕出來将軍府,但姜海沒有虧待他們,房子和錢都給了,照樣錦衣玉食。

但,終究是不一樣了,他們不可能出現在社交場合,沒人給他們下請柬,他們徹底隔離了圈子。

不光是達官貴人排斥他們,就連小官員家眷也不會跟他們接觸,撇的幹幹淨淨。

誰都不想沾染這一攤子污水。

吳氏愁眉不展,這都快半個月了,那個狠心的男人居然連面都不露。

他真的不要她了?他對她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他說過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的。

姜厚照也沉着一張臉,眼圈很重,心事重重的。

他從一開始的自信滿滿,到現在的緊張不安,總覺得事情沒有他想像的簡單。

父親似乎來真的!真要放棄他這個長子?

姜惠蘭則不一樣,面色含春,粉面桃花,“娘,這道胭脂鴨肉不錯,你嘗嘗。”

吳氏看着愛女,心中有所安慰,“這是五皇子派人送來的?”

姜惠蘭已經跟五皇子暗中聯系上了,還偷偷幽會了幾回,住在外面更方便呢。

她自恃有靠山,底氣十足,五皇子就算暫時被皇上厭棄又如何?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新皇上位,一切重新洗牌。

“是,所以您把心放進肚子裏,有五皇子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吳氏怎麽可能放心?“皇上不喜歡五皇子。”

“不喜歡有不喜歡的做法。”姜惠蘭溫柔的看着姜厚照,“二弟啊,你就回去住吧,多勸勸父親,讓他投到五皇子門下,五皇子說了,只要父親願意幫他,他會封我為淑妃。”

吳氏精神大震,眼睛都亮了,“真這麽說?”

若她的女兒當了妃子,那姜家主母的位置她是坐定了,姜海自然會愛重她,捧着她。

今日對她百般瞧不上的人,他日就全跪倒在她腳下。

姜惠蘭已經将一切寄托在五皇子身上,這是她唯一能翻盤的機會。

“當真,五皇子真心愛我,為了我什麽都願意做,二弟,你一定要說服父親,知道嗎?”

姜厚照總覺得哪裏不對,但面對生母和姐姐的懇求,他拒絕不了。

“那我就回去一趟……”

“怦。”大門被撞開,全副武裝的侍衛們沖過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吳氏母子三人吓壞了,索索發抖。“你們這是想幹什麽?我們是定遠将軍的家眷,他是将軍的長子,未來的繼承人,你們不要亂來。”

應天成大步走進來,冷眼往餐桌上一掃,還挺豐盛的。“統統帶走。”

姜惠蘭一看到他,暗叫一聲不好,怎麽又是他?

她強自喝道,“應大人,你憑什麽抓我們?我們姜家十萬大軍也不是好惹的。”

她已經被除族,但還是一口一聲姜家,為自己壯膽。

應天成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奉皇上口谕,緝拿要犯,有什麽話跟應天府的大人說。還有,十萬大軍是皇上的,是朝庭的,不是你們姜家的私人軍隊,這番話我會如實的向皇上禀報。”

姜惠蘭變了臉色,又驚又怕,“應大人,你是非不分,為了幫夏一江不擇手段陷害功臣之後……”

應天成懶的跟這種人多廢話,“都帶走。”

吳氏母子三人拼命掙紮,但在精兵強将面前,根本掙不脫,無助的如待宰的羔羊。

他們又是求饒又是哀求,又是破口大罵,什麽辦法都用上了,應天成都不為所動。

一行人剛走出大門,就見姜海帶着一隊親衛們疾馳而來,“住手。”

他面色焦灼,聞訊匆匆趕來,急出一身熱汗。

吳氏母子如看到了救星,欣喜若狂,姜厚照激動的眼淚都下來了,“父親,快救救我們,他們胡亂抓人。”

姜海看到走在最後面的應天成,一顆心往下沉,“應大人,這是怎麽回事?不知他們犯了什麽罪?”

應天成是出了名的直臣,只忠于皇上一人,任憑諸位皇子怎麽招攬,都不動心。

他不是應天府的官員,也不是刑部的,偏偏出現在這裏。

只能說明一件事,是皇上親自下令的。

應天成拱了拱手,神色淡淡的,“他們涉嫌給長興侯下毒,皇上下令徹查此事,絕不姑息。”

對于這位戰功赫赫的将軍,他以前是挺尊敬的,但現在嘛,不提也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而他……長興侯就是他的立場。

他永遠忘不了知夏中毒吐黑血的那一幕,當時,他渾身的血液都涼了,想毀天滅地的心都有了。

最最可恨的是,那一碟子糕點是他親手送到知夏手裏的。

他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那些傷害知夏的人。

姜海的身體晃了晃,這是觸到皇上的逆鱗,皇上親自動手了。

姜惠蘭很害怕,她不想坐牢!“沒有,我們沒有,父親,我就算有那份心,也沒有那個本事啊。”

吳氏如夢初醒般拼命點頭,“對對,我們最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麽可能跟那種事情扯上關系?一定是搞錯了。“

應天成冷笑一聲,“這半個月來,姜惠蘭跟五皇子在清涼寺幽會三晚,私下書信不斷。姜将軍,沒有确鑿的證據我是不會亂抓人的。”

他面無表情的補上一句,“對了,如果不想造反,就不要動不動說,你們姜家有十萬大軍,不是好惹的。”

姜海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置信的看向吳氏母子三人,他們不由自主的避開他的視線。

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顆心撥涼撥涼的,他們非要将整個家族都帶向滅亡嗎?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我這就上交軍權。”

姜惠蘭不禁急壞了,“父親,不可以,我們姜家世代掌軍,沒有軍權怎麽行?”

她口口聲聲說五皇子真心愛她,其實她心裏很清楚,五皇子真心愛的是姜家的軍權。

沒有了軍權,五皇子都不會多看她一眼,她如今名聲太差,只配當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但她說了不算,姜海根本不理她,“應大人,我只求能禀公處理,如果真的犯了罪,就按國法處置,我絕不袒護。”

他也沒有能力袒護,皇上點名要辦的案子,誰敢插手?

短短一會兒功夫,他像是老了十幾歲,身板都挺不直。

“好。”

華陽宮座落在宮中偏僻的位置,地方也不大,但挺精致,宮人們訓練有素,照顧的無微不至。

院子裏種滿了各色花草,香氣宜人。

知夏讓宮人在屋檐下擺了一個軟榻,榻邊放着高幾,放滿了水果糕點。

泡一壺好茶,看一本閑書,是一種享受。

她捧着一本醫書正看的入迷,一道清咳聲響起。

她擡頭一看,是應天成陪着皇上過來了。

她笑意盈盈的站起來行了個禮,“皇上,您來了,托皇上的福,我已經好了,可以去幹活啦,那□□做到一半,也不知那些工匠們幹的如何。”

她巴拉巴拉的,自來熟,一點都不跟皇上見外。

太監總管一揮手,宮人們紛紛退下去,只留下皇上和應天成。

皇上定定的看着知夏,神色深幽複雜,“你到底是什麽人?”

知夏有些懵逼,“啊?什麽?”

皇上的聲音重了幾分,“朕要聽實話。”

知夏眨巴着眼睛,一臉茫然,啥情況?

看着她萌蠢的樣子,應天成清咳一聲,輕聲提醒一句,“為什麽女扮男裝?”

太醫一搭她的脈,就覺出不對,她居然是女兒身。

知夏穿了一件錦袍,束發玉冠,一派風流貴公子的模樣。

忽然被識破身份,她也不慌,語氣自然極了,“方便啊,不管打架還是幹活,都方便。”

她特別理直氣壯,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應天成:……

皇上:……

應天成想過無數種場景,她會有的反應,結果,居然是平靜的不能再平靜。

“你假扮男人,這是欺君之罪。”

知夏揮了揮衣袖,奇怪極了,“我沒有說自己是男的呀,你們也沒有問,何來的欺騙?”

她理所當然的舉例,“我是穿了男裝,但不表示我就是男人,應天成要是換了女裝,也不表示變成女人了。是吧?”

這回答讓兩個大男人窒息。

皇上一直知道知夏是個畫風清奇的人,說怼就怼,跟皇子都敢幹仗,但沒想到她這麽奇葩,“封你官職爵位時,你也沒說明自己是女兒身。”

“為什麽要說?”知夏更奇怪了,“誰規定女的不能當官?不能當女侯?”

皇上沉默了,感覺跟她不是在一個頻道上,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欺騙。

這就沒辦法溝通了。

應天成接收到皇上的暗示,只好挺身而出,“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可是,我為什麽要遵守?”知夏從來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規矩是由人定的,我不想遵守怎麽了?我有本事,有足夠的才華,規矩應該聽我的才對。”

她特別淡定,皇上但凡有半點殺心,也不會來到她面前,只為了聽她解釋。

應天成也沉默了,有點被洗腦了。

從認識她開始,她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說出這樣的話一點都不奇怪。

她自有一番行為準則,不跟着世俗的規矩走,随心所欲。

這确實是她能幹的事。

皇上冷不防開口,“夏一江是你的真名嗎?”

這下子,知夏不好意思的笑了,“咳咳,不是,皇上,在這個問題上我騙人了,但我也是沒辦法呀。”

心虛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皇上沒聽出歉意,只有滿滿的理直氣壯,特別無奈。“說,你的真名。”

“我叫知夏。”知夏落落大方的報上名字。

知夏?怎麽覺得有點耳熟?應天成努力回想,總覺得聽過這名字。

皇上聽出些許不對勁,“姓什麽?”

“本來是姓姜,但我不喜歡這個姓。”知夏一臉的漫不在乎,“要不皇上您給賜個姓吧?或者我跟着老大姓應也可以啊,很好聽。”

跟他姓?應天成的臉微燙,耳根子悄悄的紅了。

對這樣随性的知夏,皇上頭都大了,“胡鬧,哪有這樣的道理,你簡直是……”

應天成腦海裏靈光一閃,失聲驚叫,“姜知夏?你……難道是姜海将軍的嫡女?”

知夏的馬甲掉了,承認的挺痛快,“我不想當他的女兒,他又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了。”

還能這樣?這一波操作太騷了。

皇上撫着額頭,腦門一跳一跳的,都被繞暈了。

天才的腦回路都這麽奇怪嗎?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樣。

他要是有這樣一個女兒,不知該氣還是該喜。

他沖應天成使了個眼色,應天成神色特別複雜,接過話頭繼續問道,“就是說,你是姜将軍的嫡長女,姜知夏,傳說中私奔的那個女兒。”

知夏不幹了,眼睛一瞪,“我沒有私奔,我是大晚上的被人挾持了,要不是我機警又聰明,此時已經是一縷冤魂,我也沒機會站在這裏。”

應天成心裏一酸,他無法想像她被人挾持的場面,更沒辦法想像她是怎麽逃出來的。

她只是一個弱不驚風的女孩子,養在深閨,忽然遭人暗算,她該有多害怕啊。

可是,沒有人保護她,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要是早認識她就好了,他可以保護她。

皇上也想到了這一點,有些心軟,“你既然逃出來了,為什麽不問你父親求救?”

知夏撇了撇小嘴,“怎麽求救啊?他遠在千裏之外,再說了,他和我沒有多少感情,吳氏替他生了二子一女,在利益層面上來說,我沒有一個庶長子的價值高,被舍棄掉很正常,而我,這麽聰明這麽能幹,為什麽要成為被選擇的一方?”

說的好有道理,讓人沒辦法反駁。

她清醒的可怕,也自有一套體系,能自圓其說。

“你……”應天成猶豫再三,想問又不敢問,“是怎麽逃出來的?”

知夏一臉的奇怪,“沒逃啊,等我清醒過來,找機會反手将對方處理掉了,我雖然沒有武功,但有一顆聰明的大腦。”

應天成腦子裏閃過無數種血腥的場面,聲音低沉,“處理掉?”

知夏笑眯眯的點頭,“他想将我賣到青樓,按照公平原則,我就将他送進了南風館。嗯,我沒賣錢,白送的,嫌這錢太髒。”

皇上:……真的不需要加上最後一句話,他不想知道!真的!

應天成卻一臉的贊許,“幹的不錯,對待敵人就要狠,不要心軟。”

皇上默默的看着應天成,這是帶壞小孩子!不對,她也不小了,本來就不怎麽正常,這下子更歪了。

姜家到底是怎麽教養女兒的?

咦,他好像發現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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