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軍閥頭子
蘇辰在聽到那個名字後愣了愣,他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于是身體微微前傾,開口問了句:“您說誰?”
中年男子語氣猶自興奮,“方大帥啊,我想采訪他很久了,可遞交幾次申請都沒批,沒想到這次給批了,那些個知道消息的報館,可一個個羨慕的眼都紅了。”
話音剛落下,蘇辰還不及說什麽,後面終于有人按捺不住,“騰”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沖中年男子喊道:“蔡主編,這個專訪是大家努力了很久才拿到的,蘇辰一沒出力,二沒費時間去打通關節,還玩失蹤半個多月才回。憑什麽交給他而不交給其他便合适的同志。”語氣憤憤,盯着蘇辰的眼睛幾欲冒火。
蔡主編對着這位報社人員可沒對蘇辰那麽客氣,臉立馬拉下來,乜斜眼看他,帶點不高興的語氣說道:“報社是我開的,用什麽人難道還要你來同意嗎?”
那人還很年青,被蔡主編這麽一說,臉立馬漲得通紅,他不敢跟主編說什麽,于是更加氣呼呼地瞪向蘇辰。
蘇辰面上淡定,心裏也坦然得很,看起來像是嫉賢妒能的事情,那他就欣然接受好了。
這時蔡主編掃了眼其他人,各個埋頭在桌面上,好像非常努力工作的樣子,實則都豎着耳朵在聽。蔡主編一個一個看過去,伸出手指點了點。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着什麽主意,以為搶到這個專訪就各方贊譽接踵而來,成就爾等名聲,想去哪家報社不行?呸,也不看看這次要采訪的是什麽人,光想着能與南方最大的軍閥頭子搭上話,也不想想,那是平常人能見到的嗎?這次專訪雖然難得,可也不是我們獨一家,早在兩年前,《南方公報》便獲得了大帥府的同意,可是為什麽最後《南方公報》沒有刊載出來?”衆人聽到這裏,皆垂頭靜默下來,那名站起來出頭的青年此時臉上的怒氣也消失,露出冷靜的神情。
蔡主編不管手底下員工情緒轉變,語氣轉為低沉,徑直說下去,“據說當時去的是《南方公報》的當家記者,創刊伊始便采訪報道過大大小小無數事件,當年咱們與北軍交戰之時,他還随軍做過專訪。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卻在進了大帥府,見到方大帥後兩股戰戰,話都說不出口,被請出帥府,公報的專訪也就不了了之。”蔡主編說到這裏頓了頓,視線一一在那些報社員人臉上掃過,壓低了聲音問,“公報得了先機,卻無功而返,你們可知是何原因?”
其他人默默低着頭不說話,這些人中,大多還是些新人,即便一兩個舊人對此事偶有耳聞,也是不知詳情端底。
至于蘇辰,連自己身份還沒搞清楚的人,不提也罷。
“據說當公報記者進到大帥府時,方大帥正審訊叛徒,那叛徒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哀求。大帥橫坐庭院臺階之上,手把長刀,以雪白布巾緩緩輕拭,面上不怒而威,半點情緒未透,記者走近時亦未擡眼相看。當時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剛進來的人身上,跪在地上的叛徒忽然暴起,掏出把匕首來,怒喝一聲向大帥猛撲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在場之人都未反應過來,半空中寒光一閃,血花飛濺,一顆大好頭顱翻滾落在地上。擡眼望去,只見一具無頭屍體去勢未歇,一直沖到臺階才被絆倒撲地,顱腔處血如泉湧,很快淌了一地。而大帥坐姿未改,只是擦拭長刀的雪白布巾已被鮮血染紅。”蔡主編激昂的聲音轉低,帶着幾許嘆息,搖着頭晃着腦。
“那頭顱正好落在記者腳下,大帥揮刀時灑出的一篷熱血濺到他臉上,這記者呆怔住,溫熱的血自面上慢慢滑落,糊了一臉。待無頭屍體“碰”地撲倒時,他擡手怔怔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聲尖叫仿如看到厲鬼般跌倒在地驚喘後退。而他所看的方向,正是方大帥所坐之地。”
蔡主編說至此,轉頭看向先前的那名青年,聲音地緩緩問他,“這種情況下,你還能采訪嗎?帥府還允許你采訪嗎?”
那名青年早在蔡主編的訴說下變得面色發白,額頭冒出虛汗,此際聽到他問,光是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蔡主編欣然一笑,端過桌子上的茶杯灌了一口,然後轉頭看向唯一還保持鎮定的蘇辰,面上滿意之色更甚,“所以啊,蘇辰,這項任務還是你來領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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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不知該做什麽表情的蘇辰:“……”
他默然無語地看了看面帶微笑,神情跟方才截然不同的蔡主編一眼。
所以說,這個蔡主編之所以能坐到主編這個位置,是因為當年說書出身的麽?
在蔡主編欲罷不能的分解中,蘇辰在腦海裏慢慢勾勒出這名與北方大總統齊名的軍閥頭子形象。
而這個有着奇怪名字的男人,他的出生來歷是個謎,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
北閻羅,南斬佛。
當世人熟知他的名字時,他已經崛起,成了唯一能與北閥軍閻羅相抗衡的人。
方斬佛的崛起,頗具傳奇色彩。
與其他軍閥不同,他既不是軍校出身,又沒有背靠哪個軍政世家,在一幹軍閥二代三代遍地的情況下,他的身家全都是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方斬佛這個名字第一次被人提起,是發生在十四年前的南城之戰。
當時南北兩地還未像現在這樣各自一統,大小軍閥數不勝數,混戰不休。今天這個軍閥倒臺了,明天那裏的地界又換了新主人,神州大地,烽煙四起,百姓苦戰,渴望和平,然軍閥們為争奪地盤,鬥得不亦樂乎。
那時掌管南城的軍閥是個非常暴戾的人,好殺成性,甚至專以殺人取樂。哪怕是随便說他一句壞話的人,也會被抓起來,而如果有人聽到了不舉報,一旦發現,全家連坐。
這些被他抓起來的人,年輕的女人供自己軍隊玩樂,其餘全部吊死,吊死在那些落光葉子的樹上。一串串的屍體挂在樹上,仍風吹雨淋不許解開繩子放下,以震懾那些膽敢反抗他的人。一棵樹吊滿沒地方挂繩子了,就又換一棵。于是在他的治下,光禿禿的樹成了百姓最恐懼的事物,他們将挂滿屍體的樹稱為“人木”,而将居所方圓十裏的樹都砍伐殆盡,仿佛沒有了樹便不會迎來吊死的命運,然,這也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滿城百姓籠罩在恐怖統治之下,街人行人稀少,熟人相遇也不敢駐□□談,反而會快快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南城來了一位背着長刀的少年,刀有半人多高,用布帶綁着懸于後背。少年從北門而入,步子緩慢而沉穩。
初時,無人注意這位少年,但在他進城不久被巡邏士兵看到時,麻煩來了。士兵要求他解下長刀,南城雖無明言不許私帶武器,但在這位南城軍閥的恐怖統治之下,百姓早已是驚弓之鳥,像鹌鹑一樣小心翼翼地活着,家裏菜刀都不敢多一把,遑論其他。
少年身形高挑,眼睛非常黑,像他背上的長刀一樣沉默。他解開布帶,将長刀握在手中,沒有順從士兵的要求将刀遞出去。于是,沖突不可避免。
少年以一己之力挑翻整個小隊二十四名士兵,并且是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裏,所以有槍在手的巡邏隊甚至沒時間開槍。
這裏的動靜很快被其他地方的巡邏士兵發覺,紛紛跑過來支援,沖突升級。因為人數衆多,開槍怕傷到自己人,巡邏隊想依人多之勢制服少年,然而結果是,更多的士兵倒下了。
戰局越來越大,後來幾乎整個巡邏營的士兵都趕了過來,而少年也終于露出不支跡象,身上開始增添傷痕。
到最後,巡邏營終是沒将少年留下,讓他拖着重傷之身突圍跑了。
據說,在他身後,整整留下一百三十七具屍體。
之後全城戒嚴,街上交通阻斷,家家戶戶被闖入的士兵搜個底朝天,有些士兵趁機順手牽羊,南成百姓敢怒不敢言。
這樣的戒嚴搜捕,一直維持七天,結果一無所獲。南城軍閥一怒之下将少年現身附近的百姓全部逮捕,還一把火燒了那些人的房子,然後将百姓們捆綁到城外的一棵大樹下,揚言“賊匪”若不現身,便将這兩百三十一名百姓全都吊死在樹上!
一個小時過去了,十名百姓被吊到了樹上;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二十名百姓被吊了上去。
随着時間推移,直到太陽下山,只剩最後五十一名百姓,而那個少年,始終沒有出現,于是,大樹之上,今天又增添了兩百三十一具屍體——南城之外,又多了一棵“人木”。
随後一個月裏,南城恢複到以往情形,百姓們更加戰戰兢兢,詛咒這個軍閥什麽時候死去,如果他能死去,寧願與他同歸于盡。
在第三十五天的一個夜裏,南城軍政大樓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似有千軍萬馬攻入南城,城裏百姓被吓得躲在家中,用被子蒙住腦袋,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之後的槍聲,喊殺聲,響徹整個南城夜空,當天蒙蒙亮時,所有聲音停止,仿佛這座城市已經死去,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據事後一位不知是杜撰還是确有其事的目擊者稱,他就住在軍政大樓附近,槍聲停止後,大着膽子爬起來扒着門縫朝外看了看。
天未大亮,朦胧晨霧中,一個身影倒提長刀從軍政大樓的陰影裏緩緩走出,渾身被鮮血浸透,每走一步,身後都留下濃厚的血色腳印,而曳地刀尖亦拖出一條長長血線。
在他身後,同樣還有十數道沉默染血的身影,像影子一樣拱衛着前面那個人。
“那就是後來的十八太保,專門給方大帥處理一些特殊事務,據說每一位都是武藝高強的人,手底下的人命至少有兩位數。南方大大小小的軍官武将都怕他們,但是百姓們不怕,因為自方大帥執掌南方政權以來,他手裏的刀,從未對準過任何一個普通百姓。”
蔡主編說得口幹舌燥,卻也異常滿足,蘇辰默默将重新續滿的茶杯推過去,得到主編一個贊賞眼神。
報館主編什麽的,其實只是順帶吧,眼前這位,理想中的職業明顯是說書先生啊。
蘇辰默默低頭,在心裏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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