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軍閥頭子
蘇辰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過來,他是被痛醒的。
本以為睜眼應該會出現在大雪山上,沒有想到竟不是,那就說明自己這世的性命還沒有了結。确定自己還活着的事實後,蘇辰也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嘆。
不是被凍醒,就是被痛醒,感覺這一世真的不好過啊。蘇辰在心裏嘆氣。
歷來被識破的敵方間諜,向來沒有好下場,現在留他一條命,是因為還想從他身上榨取什麽剩餘價值嗎?
閉着眼待适應身體的痛楚後,蘇辰才緩緩睜開眼睛,這睜眼一看,才發現不對。
他既不是吊在刑架上,也沒有身處地牢裏,而是躺在一張很柔軟的床上,置身在一個明亮舒适的房間裏。
蘇辰腦子有些轉不過來,看情形,他是被救出地牢了?蘇辰悠悠地望着天花板想,北閥軍攻破南閥軍将他從地牢裏救出,與外國領事館照會成功令方斬佛将他釋放,這兩種可能哪個更高一點。
正想着,房門推開走進來一個人,一個令蘇辰意想不到的人,所以當下不免睜大些眼睛,眨了兩下,如果不是手痛得擡不起來,可能還要擡手揉一揉。
一身筆挺軍裝的男人走到床邊站定,本就看不出情緒的眼睛顯得更加深沉,盯着床上醒來的蘇辰,抿直嘴唇,沒有說話。
蘇辰覺得眼前的方斬佛跟之前有些不同,說不上哪裏不同,只是覺得他一覺醒來後,這個像軍刀一樣剛毅冷峻的男人,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麽變化。而他默然凝視的眼神,令蘇辰的心跳微微有些加快,蘇辰歸結于受刑留下來的後遺症,不由微垂眼眸,避開男人的視線。
看到蘇辰轉開目光,方斬佛眼神微微黯然。
果然還是有怨氣了麽?也對,若境遇颠倒,換成自己有功受辱,怕是恨不能殺掉那個人。
“你的真實身份我已經查清楚了,我對之前施加于你身上的責難刑罰深表歉疚,我會對你做出補償的,這段時間請你先在帥府安心養傷。”方斬佛聲音低沉地說道,聽了他的話,床上的人似乎微微怔愣,然後眨了下眼睛緩緩轉過頭看向他,眼裏平靜無波,甚至顯得有些木然。
果然一些創傷,不是他一兩句道歉的話就可彌補的。方斬佛壓下心底的苦澀之意,不想繼續面對青年無聲的指責,掉轉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蘇辰在心裏伸長手臂,無聲吶喊:別走,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先說清楚再走。然而,那人如身後有猛獸追趕般,疾步而出,一會兒就看不到身影。
蘇辰躺在床上,動哪裏哪裏痛,所以他只能像屍體一樣躺着不動,眼睜睜看着男人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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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确實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那麽,在他昏迷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查清了他什麽“真實身份”,才能使得方斬佛态度大改呢?
蘇辰躺在床上陷入深思。
蘇辰在床上一直躺了三天才能下床,這期間,方斬佛沒再出現,反而是秦子和來探望過他兩次。也是從他口中,蘇辰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放出來并住進大帥府,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
作為南軍間諜而打入北軍情報組織的一名情報人員。
等等,蘇辰覺得腦子裏思緒有些亂,他需要整理一下。
待理清前因後果後,蘇辰并沒有覺得變輕松,反而皺起眉頭,陷入了苦惱當中。
雙面間諜——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這樣的身份,不相當于背了一顆不□□嗎?這次就差點死掉,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次呢?
終于,蘇辰決定不再對自己這個間諜的身份置之不理,還是需要将主動權掌握到自己手中才好。趁着秦子和來探望之際,蘇辰從他嘴裏套出不少信息。但是還不夠,他需要多方印證,以徹底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是蘇辰突然變得積極起來的原因之一,便是他對方斬佛的身份疑惑起來。這個身份,并不是指方斬佛南軍統帥的身份,而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
方斬佛,會不會就是前兩個世界的穆箴與連玦呢?
方斬佛在外面忙了幾天回到帥府後,便覺得蘇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說他總是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地看向自己,那掃過來的目光也隐含一種審視意味。而蘇辰往往在看過他之後,便會眉頭微蹙,似在思考什麽難題般,一會兒含情淺笑,一會兒皺眉搖頭,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
他不在的這幾天,莫非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方斬佛準備下次見到秦子和時問問清楚,畢竟他不在這幾天,都是拜托秦子和幫忙過來看看蘇辰的。
當天晚上用膳時,方斬佛看到兩只手包成饅頭的蘇辰,用纏着綁帶的手去抓筷子,嘗試了幾次沒能成功,遂放棄,只得捧起面前的粥碗喝粥。
帥府的粥熬得比較稠,所以喝到一半時蘇辰沒辦法再喝下去,頓了頓,默默地把碗放下,望着桌上的菜很想嘆氣。這幾天進食的都是些流質物,不是粥就是湯,不然就是大碗大碗黑色的苦藥,真是好久沒吃到正常的食物了。正嘆着氣想要回房,食欲滿足不了,還是多休息一下好了,早點養好傷。
誰知一個轉身,差點被送到面前的勺子戳到嘴,蘇辰頓了頓,擡眼看向不知何時坐到他身側的男人,臉上表情一時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光喝粥不行,你需要進補些有營養的食物。”方斬佛舉着勺子的姿勢跟他拿刀的姿勢一樣,估計長這麽大,還沒給別人喂過食物吧。
蘇辰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然後目光下垂,小小的勺子裏躺着一塊相對勺子來說體積頗大的蛋羹,像果凍一樣充滿金黃的色澤,大大一塊超過勺子的承載面積,被穩穩地停在離他嘴巴半尺的地方。換個人,舀這麽一大勺,還隔着些距離送至另一個人嘴邊,很容易半道掉下去,然而方斬佛的手很穩,所以他舉着的一勺子蛋羹也很安全。
見蘇辰半天沒動作,方斬佛舉着勺子又往前遞了遞,試探性送到蘇辰嘴邊。蘇辰沉默無語地看着那一勺蛋羹,好一會兒之後,張開嘴将蛋羹吞進嘴裏。一時兩頰鼓起,像一只松鼠般鼓動臉頰,等終于将那口蛋羹咽下去後,蘇辰擡眼看了看方斬佛,語調平平地說了句:
“你可以舀少一點,像剛才那樣的三分之一就夠了。”
盯着蘇辰咀嚼吞咽完食物,收回視線正要準備喂第二口的方斬佛,聽到蘇辰的話動作微微一滞,然後若無其事地擡了擡手,減少三分之二的量舀了第二口,再次送到蘇辰嘴角。
蘇辰張嘴吃掉,這回不多不少剛剛好,看來這人還是很有喂食天份的嘛。想到這兒,蘇辰咀嚼的動作慢下來,擡頭默默看向眼前的男人。
方斬佛此時坐得非常端正,跟以前練軍姿時有得一拼,仔細觀察地話,會發現他的手和腳其實是有些僵硬的。蘇辰的目光一落到他臉上,本就挺直的腰背頓時又拔高兩分,目光沉穩地望向蘇辰,沉聲問道:
“怎麽了?”
蘇辰看着他問:“你會煮粥嗎?”
方斬佛沉默片刻,回答道:“不會。”
蘇辰聽了略有些失望,垂下眼,低低呢喃了一句,“連煮粥都不會麽。”
方斬佛眼神微凝,盯着蘇辰的臉,沉吟片刻後,語氣平板地補充一句,“君子遠庖廚。”
蘇辰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解釋意味,只是又排除一項可參考特征,對于眼前這個人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就更疑惑了。
雖然腦中在想着事情,但當食物送到嘴邊來時就無意識地張嘴吃下。于是一個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一個專心不二認真喂食,一碗蛋羹很快被解決掉。
方斬佛看看已經空了的碗,抿了抿嘴,眼中閃過一絲悶色将碗緩緩放下。
臨睡前,方斬佛路過蘇辰房間,見房裏的燈還亮着,腳步一頓,沉默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擡手敲了兩下門,想到蘇辰手不方便,便直接将門推開,然後便看到蘇辰正站在面前。
蘇辰身上穿得還是白天的家居服,衣服比較寬松,露出一截鎖骨,以及,從胸口延伸而上的鞭痕。方斬佛眸光微暗,只看了一眼便轉開目光,将視線定在蘇辰微蹙的眉間。
“怎麽了,是傷口痛嗎?”方斬佛的聲音有一絲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緊張。
蘇辰稍稍聳了下肩膀,沒有說話,眉間的褶痕又加深一分。身上的傷已不如初時那般火辣辣的灼痛,卻有種麻麻癢癢的刺痛,就是那種痛一陣癢一陣,恨不能用手去抓卻不得其法的痛法。前兩天蘇辰是痛得不能入睡,現在則是被這種難忍折磨地無法成眠。
方斬佛從蘇辰的表情看出端倪,當下也跟着眉頭一皺,語氣流露出明顯擔憂,“上藥了嗎?”
蘇辰聞言一愣,默默擡頭看了方斬佛一眼。
方斬佛當即沉下臉來,盯着蘇辰語氣略為嚴厲地道:“為什麽不擦藥?是嫌麻煩嗎?不擦藥的話傷又怎麽好得了,難道你想留下一身傷疤嗎?”
蘇辰聽到這裏笑了,無所謂地道:“是男人留點疤有什麽要緊。”他擡頭看向男人,目光在他全身上下掃一遍,語氣戲谑,“我想大帥的身上,應該就有不少吧。”
方斬佛微頓,盯着蘇辰的視線沒有移開,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你不上藥的話,你身上的疤絕對會比我多。”
那一道道鞭痕幾乎遍布整個身體,擦了藥都不能保證完全消除,但如果一點藥不用,就有可能每一條鞭痕都留下。想想全身都是一條條長長的疤,就算沒有別人看,自己看了也會心裏犯怵的吧。于是蘇辰垂下頭不說話了。
方斬佛看了看蘇辰垂在身側的手,依然包得密不透風,自己無法上藥,在這裏又沒有熟識的人,所以才不上藥的吧。想及此,方斬佛的眼神重又變得平和起來,他盯着垂首站在面前青年的黑色腦袋,盡量語氣柔和一點地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上藥。”
聽到這句話,蘇辰擡起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眼神頗為複雜,臉上的表情令人無法參透,他盯着方斬佛看了一會兒,問他:“你想幫我擦藥?”
“是。”
“如果我不同意呢?”
方斬佛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說出來的話也帶上了點指責意味,“不要任性。”
蘇辰再次沉默下來,定定看他半晌,忽而勾起唇角慢慢地笑了,他盯着男人的眼睛,下巴微擡,語調緩慢地吐出兩個字。
“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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