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溪谷一直到亥時一刻才回到君來客棧, 一進院子，便見某人正坐在石桌旁等着他。

“你着急忙慌的找我, 可是為了太初蝶？”城南礦脈坍塌，太初蝶認主, 這麽大的事情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 他都沒有刻意去打聽，只是走路回來的功夫就聽到好幾個人在議論了。

“嗯。”塗青淡淡的嗯了一聲。

“看來, 這太初蝶是被你家小十二給得了，運氣不錯啊。”在聽到太初蝶認主的時候，他就有了這種猜測, 畢竟塗青家的這個小祭品，靈氣親和度級別之高，也算是他生平僅見了。

在塗青對面坐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之後，溪谷才又說道：“說吧, 想讓我做什麽？”

“她不會使用太初蝶。”塗青道。

“你想讓我教她？”溪谷皺了皺眉，“關于太初蝶, 我也只知道一個大概，這方面祝言比較感興趣。為了研究世間的靈獸靈物，他還特地編寫了一本《靈物百科大全》。”

祝言是闇魔族內的另一個前輩，和風流成性游戲人間的溪谷不同, 改修無情道的祝言, 喜歡上了研究各種奇獸靈物。用他的話說, 動物比人類可愛多了，當然前提是在它們修成人形之前。

塗青曾經聽溪谷說過，祝言養了無數有靈性的動物，但是一察覺到動物們即将化形，他便會毫不猶疑的将它們丢棄。

塗青在族地也見過祝言一次，但卻不是很熟：“這本書，能幫我找他複制一本嗎？”

溪谷驀的擡頭，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塗青，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你這是決定了？”

“嗯，”既然做了決定，塗青也就幹脆承認了，“反正她也不會主動放棄，不如就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你騙鬼呢？我前面勸了你無數回，你都不願意，怎的忽然就改了主意？你不說清楚，我可是不會幫你去借書的。”溪谷道。

“也沒什麽，就是忽然間覺得，就算再被背叛一次，也無所謂。”

他一開始之所以一定要和尋陌陌解除祭品契約，其根本就是怕再被背叛一次。而如今，他已經無所謂了，自然也就不用解除契約了。

溪谷是塗青的接引人，是看着他一路走來的，他比誰都清楚這句話從塗青嘴裏說出來有多不容易。當下不再多問，擡手甩出一道傳信符，朝祝言借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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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句話，不光是從塗青嘴裏說出來不容易，從每一個闇魔嘴裏說出來都不容易。再被背叛一次也無所謂，換一個說法便是，我已經做好了被你背叛的準備。

而這句話，每一個闇魔都曾經說過。

翌日，尋陌陌把畫好的玲珑石圖紙用傳信符寄給童清越之後，就去了塗青和溪谷的院子。昨天塗青和她講過，今天溪谷前輩會回來，讓她過來請教太初蝶的事情。

尋陌陌深知，這段時間這兩位前輩幫了她不少忙，如果說之前幫忙收集靈質子，大家是合作關系的話，那麽幫忙講解太初蝶的作用，那就是存粹幫忙了。

她想要送些東西表達感謝，但又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東西，想來想去，最後只能從乾坤袋裏翻出剩下的最後兩盒糕點，拎了過去，勉強算是特産了。

“前輩，這是我從玄靈界帶來的吃食，是我親手做的。”尋陌陌笑着遞上兩盒糕點。

“我記得，上次在酒樓你好像也拿了一盒出來。”溪谷回憶道。

“對，上次那盒是綠茶味的，這盒是梅花味的，是我們赤寧峰峰頂的千年寒梅，味道特別好。”尋陌陌道。

“那我得嘗嘗。”溪谷很給面子的取了一塊糕點，放進嘴裏。入口之後，花香四溢，其間還伴有一絲淡淡的靈力流動。若說味道，自然是比不上那日酒樓的食仙宴的，但是這東西對于某人來說，卻是極品。

“你不吃？”溪谷看向塗青。

“塗青前輩，你嘗嘗這盒，這盒是南瓜做的。這個南瓜是靈田裏種出來的，特別甜，沒加糖也沒加蜂蜜，不會太膩。”尋陌陌自然沒有忘記塗青，連忙把另一盒糕點推到塗青面前。

望着盒子裏淡黃色的糕點，塗青這一次沒有拒絕，擡手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剎那間，來自于祭品靈力的反哺，讓他體內駁雜的魔氣驟然緩和下來，一直緊繃的肌肉也漸漸松了開。

塗青沒忍住，又咬了一大口。對于闇魔來說，祭品的反哺實在難于抗拒，更何況還是他自己承認的祭品。

尋陌陌見塗青這麽給面子，頓時開心的笑眯了眼。

“你的事情我聽塗青說了，但是對于太初蝶，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昨夜用傳信符朝祝言借的書還沒有收到，溪谷也只能告知尋陌陌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相傳，太初蝶是遠古時期就存在的一種靈物，是靈質子化成的精靈。”

“靈質子？！”尋陌陌有些震驚，自己收集的靈質子竟然可以化成靈物？

“沒錯。”溪谷道，“在遠古時期，天地間靈氣比現在濃郁不知道多少倍，世間萬物都能因靈氣的滋養生出靈識來，就連靈氣本身也能如此。”

“由靈氣本身化出來的精靈，那得何其強大。”

“也沒有那麽誇張，萬事萬物都是有規律限制的，靈氣産生靈識之後也就成了靈物，是靈物就要遵守天道的規律。當然，因為是由靈氣所化，那麽它對于靈氣的掌控自然就得天獨厚。就像魚善水，鳥會飛，但并不能打破天道的平衡。”

尋陌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現如今的靈氣自然是不能和遠古時期比的，所以只能由能量純度更高一級的靈質子來凝聚成形。靈質子只産生于千靈花海，太初蝶也是現今僅存的一種靈氣精靈了。不過如今的靈氣精靈已經沒有了凝聚實體的能力，所以只有靈氣親和度極高的人才能看見它們，也只有靈氣親和度極高的人才能讓太初蝶認主。”

“太初蝶一旦認主，可以提高主人的修煉速度，保守估計至少可以提高一倍。其次，太初蝶還可以作為修士的第二丹田，也就是說，你本身丹田內的靈力耗盡之後，還可以調用太初蝶的靈力。”說到這裏，溪谷忍不住啧啧起來，“這要是打起架來，到雙方靈力都耗的差不多的時候，你出其不意，一掌就能直接拍死對方。”

“第二丹田？”尋陌陌眼睛一亮，問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靠着太初蝶，結丹，甚至結出元嬰來？”

“呃……這個估計有些難度。”溪谷道，“太初蝶只能幫你儲備靈力，結丹，結嬰還是得結在你自己的丹田裏。”

尋陌陌有些失望，不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對于其他人來說，太初蝶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只不過因為她自己是個廢柴，浪費了而已。

“前輩，謝謝你給我講這些。”尋陌陌道。

“不用。”講了半天，又吃了些糕點，溪谷有些渴，他拎起桌上的茶壺想要給自己續上一杯茶水，卻猛的發現茶壺的水全被某人給喝光了。

“還吃，茶都是你倒沒的，還不快去續上。”溪谷氣結，自己為他家小祭品解釋的口幹舌燥，他倒好，在旁邊瘋狂吃糕點。那一身舒爽的氣息，隔着十米遠都能感覺到。

“我去吧，前輩告訴我去哪裏續水就好。”尋陌陌連忙站起身，搶過溪谷手裏的茶壺。

“我去。”塗青也不多言，奪過尋陌陌手裏的茶壺，便轉身回了屋裏。

等他走了，溪谷眼珠一轉，裝作不經意的抱怨起來：“本來我要過幾日才回來的，結果塗青這家夥，昨日丢了四五枚傳信符過來催我，我還以為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呢，原來就是為了給你這丫頭講解太初蝶。”

“前輩不是計劃好今日回來的嗎？”尋陌陌有些驚訝，她記得昨天塗青明明說的是溪谷前輩今天正好回來啊。

“怎麽可能，我當時還和我家親親在床上呢，他那傳信符就一封接着一封的來，差點壞了我的好事。”

好事？尋陌陌俏臉一紅，諾諾道：“對……對不起。”

“無妨，無妨。”溪谷用扇面擋住自己上挑的嘴角，問道，“小十二，你有沒有覺得，塗青對你的事情好像格外上心。”

“塗青前輩對我确實挺好的，雖然人兇了一點，脾氣也有點大，但是很熱心，還護短。”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尋陌陌對塗青的印象已經變的很好了，“這太初蝶，原本玄天門的人看上了的，童清越還說要給我十萬上品靈石讓我不要再去花海了。我本來都打算同意了，但是塗青前輩不讓，雖然他嘴上說是看不慣童清越嚣張，但是我知道，他是為了幫我。”

若不是如此，塗青根本不需要和玄天門起沖突。

“所以你原本是不打算要這太初蝶的？”溪谷挑了挑眉。

“嗯。”尋陌陌苦笑道，“畢竟我這個情況，如果傷治不好，再大的機緣也沒什麽用。”

“所以你是為了塗青，才去争的太初蝶？”

“也不能說是争，我就是覺得，塗青前輩都替我打抱不平了，我總不好拖他後腿。”尋陌陌道，“別人對我好，我哪能不知好歹。我娘從小就教我，做人要信守承諾，知恩圖報。”

溪谷眼裏的笑意更濃了，他忽然有些明白，這小祭品為什麽對于她家夫君如此執着，也忽然明白，塗青這個別扭狂，忽然又願意再相信一次的原因了。

“小十二。”溪谷湊到尋陌陌面前，小聲道，“你就沒想過，塗青他可能……”喜歡你。

“你們在說什麽？”塗青拎着燒好的茶水出來，一眼就看到溪谷正趴在自家祭品耳邊小聲念叨着什麽，頓時眉頭一蹙，閃身過來。

溪谷恨鐵不成鋼的撇了一眼塗青，暗罵道，白癡，老子剛想給你鋪個路，結果還被你打斷了。就你這情商，我看你什麽時候才能修到同心境。

“随便閑聊。”尋陌陌道。

“閑聊什麽？”塗青盯着溪谷，以他對溪谷的了解，這家夥剛才一定憋着什麽壞主意。

兩人剛才聊的話題全是關于塗青的，如今當事人在場，尋陌陌自然也不好意思說，于是随便找了個話題岔開：“我剛剛在問溪谷前輩為什麽大熱天的穿着狐裘，還有，塗青前輩為什麽整天戴着面具。”

塗青怔了怔，把手裏的茶壺放在桌上，沒有再問，算是相信了。

“狐裘啊？”這時，溪谷摸着自己脖頸間柔軟的狐貍毛，忽然一臉落寞的起身，嘆息道，“穿它，自然是因為這人世間太過寒涼。”

尋陌陌一臉懵逼的望向忽然憂傷詩意起來的溪谷，但溪谷此時已經沒心情搭理她了，他裹了裹身上厚重的狐裘，仿佛真的很冷似的，念叨着人間寒涼回屋裏去了。

“別理他，又犯病了。”塗青嫌棄道。

尋陌陌噢了一聲，乖巧的沒有再問。

轉頭看了一眼桌上，兩盒滿滿的糕點，已經被塗青吃了大半。自己做的東西有人喜歡，心情總是歡喜的，尋陌陌當即高興的表示：“塗青前輩，以後我只要做了糕點，就給你送來。或者你想吃了告訴我，我就給你做。”

“嗯。”塗青沒有拒絕。自家祭品上供的東西，他本就吃的心安理得。

“那我先走了。”尋陌陌站起來準備離開，“我早上聽店小二說，城主府在招聘修士幫忙整理城南坍塌的礦脈，我想去報名看看，如果我能被招聘進去，就可以自己去找玲珑石了。”

“童清越不是說了會讓人幫你找嗎？”塗青問道。

“石頭本來都長的差不多，而且外人找起來肯定沒我仔細，我還是想親自去找。”尋陌陌道。

“哦。”塗青望着女孩認真的臉，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沖動來，“你很好奇我為什麽戴面具？”

“啊？我……我就是随便問問，也不是很好奇。”內心裏她确實有些好奇，但是別人戴着面具總有別人的緣由，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好奇就追根究底的盤問別人。更何況剛才她只是随口說說的，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想看嗎？我的臉。”塗青坐在石凳上，仰着頭，長長的睫毛被光影折射出一片扇形的陰影。那模樣，似乎只要尋陌陌想看，擡手便能摘下那銀色的面具，

尋陌陌被他這麽一問，也不知道是該答想看呢，還是答不想看，總覺得答哪個都不好。于是她脖子一縮，轉身跑了。

“前輩，我先走了。”

“……”塗青。

這時天邊飛來一道流光，落進院中，再直直的射進溪谷的房間。片刻後，溪谷拿着一本書走到門口，随意的抛了過去。

“給，你要的書。”

塗青接過，低頭一看，一本書，藍色的封皮之上寫着“靈物百科大全，祝言著”幾個字樣。

“謝謝。”塗青道謝。

溪谷伸了個懶腰，轉身又回了屋。

塗青翻開書頁，翻到關于太初蝶相關的地方，然後細細的讀了起來。

深夜。

子時剛過。

一團黑霧從君來客棧飄出，直直的飛往城南。黑霧停在城南百裏之外，一個巨大的黑洞之上，然後略一感應，便俯沖了下去，落到最底部。

黑洞的底部是一地碎裂的岩石，黑霧血紅的眼睛鎖定一處地方，而後運用靈力震碎了壓在上面的一塊巨大的岩石。瞬間靈光大漲，無數大大小小品質上佳的靈礦石，從裏面露了出來。

光是這一小片靈礦石，若是細細切割，最少能産出十萬上品靈石來。

不過黑霧并在乎這些，他扒拉開上面散亂的靈礦石，撿起了被壓在下面的一塊黑色石頭，那石頭大概拇指大小，上面還綁着一條細細的紅繩。

收起玲珑石，黑霧往上飛走，眼瞅着就要飛出礦洞時，他忽的又停住了。紅色的眼睛瞅了一眼下面閃閃發光的靈礦石，忽而又俯沖了回去，卷走了那靈礦脈中最大，靈氣最精純的一塊靈礦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