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我怕你沖動。”
躊躇了很久,初鹿野來夏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在這種情形下面對芥川龍之介時,初鹿野來夏向來的好口才好像一瞬間全都失靈了,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服芥川龍之介。
“當時森歐外派你出差,就是因為怕你因為我而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他垂下了眼睛,鼻間充斥着芥川龍之介的氣息,是帶着灼熱的少年意氣,“在這一點上,我跟森鷗外的想法是一樣的。”
芥川龍之介大約猜到了會是這麽回事,但早有猜測并不代表他可以毫無芥蒂地接受。
理智和情感并不沖突。
“可我是你的戀人。”芥川龍之介咬字咬地很重,他以逼迫性的眼光和初鹿野來夏對視,眼裏懾人又憤怒的光讓初鹿野來夏下意識撇開了目光。
芥川龍之介卻不準備給初鹿野來夏可以逃避的機會。他擡手擡起初鹿野來夏的下巴,讓他不得不正面同自己對視,視線避無可避。
“還是說……在你心裏根本不把我當成戀人,”芥川龍之介越說越覺得生氣又難過,光是将這個可能性說出來就已經讓他死死壓抑着滿腔怒火了,但又根本不舍得對心上人發洩郁憤,只得硬生生按捺下來,“所以才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
指責別的可以,畢竟初鹿野來夏心虛,是他有錯在先,但是關于這件事,他卻不願意被質疑真心。
“如果我不喜歡你,會跟你在一起嗎?如果我不喜歡你,會跟你接吻嗎?如果我不喜歡你,會跟你一起搬進這房子裏同居嗎?”
初鹿野來夏表現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反問時一句比一句的語氣要更加激烈,“我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初鹿野來夏活了二十多年,在真心上吝啬又自私,這是他第一次将心分出來交到別人的手上,第一次将另一個人納入自己五年乃至十年的人生規劃之中——因為初鹿野來夏确信,不管過去多少年,芥川龍之介都一定會在他的身邊,成為他不可割舍的另一半心。
對初鹿野來夏這樣對理性主義者來說,靠感覺就斷定感情是一件極其不可靠的事。
可芥川龍之介是初鹿野來夏的例外。
“芥川龍之介,”初鹿野來夏定定地說,翠綠的眼瞳之中清晰地映出了芥川龍之介的臉來,“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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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初鹿野來夏又用力地強調重複了一遍。他先是用手抓住芥川龍之介胸口的衣物,用力地連手指糾結在一起,以幾乎鼻尖貼着鼻間的距離,鄭重又氣惱地向他宣告這件事情。
初鹿野來夏不是那種直白又熱烈的人,他從不會像這樣大聲地将內心真實的想法宣之于口,所以這難得的直球差點将芥川龍之介砸暈過去了。
如果是之前他還因為懷疑自己在初鹿野來夏心中的地位而覺得委屈又生氣的話,現在這點火氣已經全部煙消雲散了。
但芥川龍之介沒将這事輕易翻篇。
“我當時是怕你關心則亂……畢竟,你還是港口黑手黨的人。”眼看着芥川龍之介的火氣逐漸消了一部分,初鹿野來夏才平和下來跟他仔細解釋。
“當時我猜到了森鷗外的做法,并且我有能力跟他和解……所以,如果你去外地出差的話也是安全的,不會因為我而跟森鷗外出現什麽分歧。”
芥川龍之介打斷了初鹿野來夏:“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初鹿野來夏搶白,擡起眼睛瞪了芥川龍之介一眼。
即使芥川龍之介不說,他也知道——芥川龍之介已經對港口黑手黨有了歸屬感。這跟首領是誰無關,純粹是因為港黑內部和諧的氛圍。
港口黑手黨是最适合從貧民窟走出來的芥川龍之介的地方。
如果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是像前任那樣疑心病重又瘋批的人的話,他肯定早就設計讓芥川龍之介早點跑路離開港口黑手黨了。但現任首領森鷗外,他是個利益至上、再面對利益時可以抛開一切個人感情來看待事情的冷靜理智到極點的人。
他和森歐外達成的那個協定不僅僅只是短期的,如非必要,森鷗外是不會再對他出手了。而在達成了長期合作的情況下、并且默認了不對彼此出手,初鹿野來夏認為芥川龍之介沒必要為了自己而和森鷗外鬧翻。
森鷗外也不希望自己什麽都沒做成還賠一個強力下屬,安撫芥川龍之介這件事也是兩人之間默認而沒有直接挑明的。
芥川龍之介被初鹿野來夏的回答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擺出強硬的态度來。
被安撫之後,狂犬收起了尖利的爪牙,表現得像是差點被主人抛棄的沮喪小狗,“……你可以和我說清楚。”
“明明是戀人,我不值得你依靠嗎?”
這才是芥川龍之介真正想說的話。
他語調很平緩,但初鹿野來夏卻聽出了咬牙切齒、難過又憤怒的情緒來。明明是最親密的戀人,但珍視的人卻沒有給他信任、不願依靠他,還有比這更加傷人的事情嗎?
芥川龍之介覺得有些挫敗。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初鹿野來夏頭一回見到芥川龍之介這樣的态度,被逼地說出了真正羞恥的話來,“我……”
“因為有龍之介,所以我才覺得很安心……并不是不依靠你,是我一直在依靠着龍之介。”
初鹿野來夏從沒說過這樣的話,耳朵已經泛上了豔麗的紅。為了安撫芥川龍之介,他此時已經是什麽肉麻的話都敢往外說的狀态了。
他知道這事遲早會有暴露的一天,到時候芥川龍之介必然會生氣,但他不知道芥川龍之介會這麽生氣……在芥川龍之介問出那句話時,按在他背後的手指都輕微抽搐了一下。
“……以後不會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瞞着你了。”
過了很久,初鹿野來夏才低聲說。
他承認是自己錯了,并不是所有的“為你好”都是正确的。起碼在芥川龍之介看來,他更願意在那種危險的時刻留在他的身邊,所以才會對隐瞞這件事出離憤怒。
“對不起。”
芥川龍之介不知道初鹿野來夏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他願意相信這句話是真的。
得到了鄭重的承諾,他眼睛裏的光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在灰色瞳孔對深處顯得格外懾人。
短暫的挫敗之後,少年人身上深處的屬于狂犬的爪牙又兇狠地亮了出來。
他的表情在初鹿野來夏看來十分危險,像是盯上了獵物的兇狠野獸——而初鹿野來夏自己,就是那個被盯上的獵物。
“光說對不起不夠。”
“想要道歉……就應該拿出誠意來。”
初鹿野來夏思緒有些遲緩,他還沒明白要怎樣拿出誠意來,就被粗暴熱切的吻堵住了唇舌。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宰治說的沒錯。
初鹿野來夏的确遭遇了家暴——某種特殊的家暴。
這的确是一場酷刑,和家暴無異。下午時才迷迷糊糊醒過來的初鹿野來夏如是想到。
後悔,現在就是後悔。
他不應該覺得心虛就半推半就,早在剛開始的時候就該一腳把芥川龍之介給踹出去,那樣他就不會腰腿酸軟、聲音嘶啞,睜着眼睛直到淩晨才被準許入睡。
要問初鹿野來夏現在的感受,那就只有兩個字——酸疼。
酸疼的不僅是被折磨慘了的腰,還包括不可明說的部位。他連睡夢中都因此而睡得不太安穩,眉目之間是微微蹙起來的。
芥川龍之介分明事事都很聽他的話,但偏偏在做完道歉的那件事上不聽。少年人血氣方剛、精力充足,根本不知節制,初鹿野來夏到了最後時腦子一片糨糊,哪還記得清次數……他只知道自己的腰快要被折斷了。
初鹿野來夏翻了個身,蓋在肩上的薄被順着身體的輪廓而滑落了一截,露出被褥掩蓋下的光裸肌膚,在跳躍的日光下白地像瓷。修長的脖頸和裸露出來的肩背上有着格外明顯的吻痕,還有部分暧昧的痕跡延伸進了被褥下面的身體上,可想而知整副身體會是什麽樣的。
芥川龍之介哪都沒去,在初鹿野來夏的身邊守了一整天,直到戀人醒來為止。大概是知道自己昨晚的行為太過火,芥川龍之介此時早就沒脾氣了,任由初鹿野來夏生他的悶氣、不肯給個好臉色。
初鹿野來夏現在是看到芥川龍之介就來氣。
以前是他想錯了,芥川龍之介畢竟是從小就在貧民窟長大的人,貧民窟那樣的地方混雜了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當然也有用身體換食物或者別的東西的人——并且男女不拘。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芥川龍之介要是連這種事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也算是在貧民窟和混黑手黨白混了那麽多年了。
初鹿野來夏現在就是後悔。他早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芥川龍之介的精力居然好到這種地步……從昨晚九點開始,芥川龍之介一直折騰他折騰到了清晨四五點,才算是将他勉強放過,而他中途甚至還暈過一回。
可即使這樣,芥川龍之介都沒放過他。
自六歲以來,這是初鹿野來夏第一回 哭。他完完全全是被芥川龍之介給弄哭的,就算哭了也沒能讓芥川龍之介停下來,反而更加刺激他,于是初鹿野來夏的眼淚就掉的更兇了。
芥川龍之介心滿意足,昨天那股子氣完全消散了。他這回知道該乖順示好了,但初鹿野來夏心中生氣,裹了被子坐起身來,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腳伸直了,抵在芥川龍之介的肩上沒讓他靠近。
初鹿野來夏咬牙:“都怪你!”
他的嗓子帶着幾分沙啞,聲音不複之前清亮,全是昨晚被弄地哭啞的——而這和全身的痕跡,都拜芥川龍之介所賜。
芥川龍之介一瞥眼睛,那只抵在他肩上的腳并着小腿骨肉勻停,纖細的小腿和露出了一點的大腿內側還殘存着手指留下的痕跡,一眼看過去時顯得情色無比。
初鹿野來夏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想要把腳收回來,卻猝不及防地被芥川龍之介一把握住腳踝。随即他一使力,初鹿野來夏就失去了重心,被芥川龍之介連人帶被子一起攏進了懷裏。
少年垂首,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初鹿野來夏的臉側,沉悶的聲音和熱氣一起落在了耳廓上。
“嗯,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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