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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俞向安沒有切實的接觸過現在改革遇到的問題, 現在有了這個工作環境，她還寫了一些關于這方面的文章。

這跟之前的那種文章不一樣的性質，這個是論文。

她連着寫了三篇, 別人就更重視她的意見了。

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說話，別人的贊美她從來不會上心, 态度從始至終都很謙虛, 她的領導同事看她這樣對她的印象也十分好, 有才華，有能力，又沒有傲氣, 大家誰不喜歡跟這樣的人相處。

柳明月對此很想不通, “你這些想法到底是怎麽想到的啊？我們明明是一個大學一個班級出來的，人和人怎麽就那麽大的不同？”

他們三個雖然分到了不同的崗位，但都是一個部門, 對彼此都有些了解。

也時常會在一起說話，比如中午在飯堂的時候, 或者是下午下班以後。

說起這個, 俞向安能說什麽？

真實原因是因為她開了挂呀，但這不能告訴你們, 所以只能是：“大概是有這個天賦？”就是這個天賦有時效性，等她把墨水掏的差不多了, 她就是去這個天賦了。

“我們現在已經轉正了，你比我們都高了一級, 工資多了十多塊呢, 你的小孩要不要帶過來在這裏上學？”

“不了，這裏一家四口住的話還是不太方便，讓孩子在學校那邊的小學上學, 離他們爸爸近。”他們那邊有房子，住的比較開。

她有空的時候回去就好了。

分到的宿舍住她一個人是很方便，拖家帶口能住，就是擠了點，而且林川柏去學校也不方便。

柳明月明白的點點頭：“那邊的學習氛圍比較好，我還在考慮，孩子跟着他們爸爸念書好還是跟着我，你呢，你怎麽想的。”她問王海文。

王海文推了推眼鏡：“我兒子跟着他爺爺在外地。”

柳明月恍然：“怪不得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王海文笑而不語。

看這就是不想繼續談下去了。

俞向安自然的轉移話題：“現在這錢不經花，我家裏買了一臺電視，幾百塊就沒了，不買的話，兩個小的一直在別人家裏看，索性就狠狠心。”

柳明月嘆了口氣：“誰說不是，我也很喜歡看，只要有空，我都一起收在電視面前，就是這節目太少了，有的時候還沒有節目。”

王海文沒買，他就一個人在宿舍裏，平時就看看報紙、看看書。

聽到他們這麽說，“你們家肯定圍了不少人吧。”

“現在還好一些了，前兩年那是真稀罕，一條巷子都不定有人家裏買的。”

現在好多了，改革開放之後，這些大件雖然還需要票，但是貨源充足了不少。

加上個體戶能掙錢，買一個大件就成了時尚。

柳明月嘆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

現在買東西沒以前那麽難了，但是錢感覺也沒之前那麽耐用了。

拿到了畢業證以後，俞向安也琢磨起了她能用什麽手段光明正大的掙到錢，她自己不方便，就想到了入股，她的餐館開遍全國的計劃暫時推後，錢還是要賺的，不然後面要用的話可能會比較緊張。

經過一番考慮，和林川柏商量之後，她找到了鐘建強。

他的本錢太少了，自己一家人又處處需要花銷，沒存下多少錢。

他也不是沒想過去做其他更來錢的，受限于本錢。

俞向安問他：“我提供方子還有二百塊的啓動資金，和你合夥，你出人出力，利潤四六分，我四你六，你覺得怎麽樣？”

鐘建強愣住了，下意識的看向一旁作者的林川柏。

林川柏點點頭：“我們兩個都抽不出時間來，想了下，我們可以合作，想問問你的意見。”

鐘建強驚住了，“我出人出力？”也就是說不用他出本錢，還能得六？

他回過神來，搖頭：“我當然想，但是這樣我太不要臉了，方子是你們的，本錢是你們的，我出點人出點力算什麽，我也不矯情，我是知道妹子的手藝的，這生意能做，不過分成要反過來，我四，你們六。”

他現在每天倒賣農貨能夠滿足生活，但是賺的也不多，現在他扣除周轉用的那些錢，兜裏也就幾十塊而已，俞向安林川柏出兩百塊還出方子，他要是拿多數他怎麽安得下心。

俞向安笑了笑，對方這樣說就讓人心裏舒暢，“你別這樣說，是很辛苦的，到時候這攤子要支起來就要靠你們夫妻了。”

最後商量過後，對半分，其他的條件不改，俞向安也把話說在前面，“你們會很辛苦，不過利潤絕對不會低，我先教你們怎麽做湯底。”

俞向安先教了他們怎麽做，毫無保留，如果是不熟的人，遇上騙子就打水漂了，不過他們認識也這麽久了，知道對方的人品，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對方拖家帶口的，這樣做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俞向安就沒藏私。

要是出現了萬一，損失也不大，這只是她試驗出來的衆多配方中的一個，那些好的她也不舍得這麽拿出來。

她先把他們教得差不多了之後才開始着手，去改裝了一輛推車，下面放上煤爐，上面放鍋子，這個推車就花了一百，再買上一個煤爐和鍋子，加上材料，二百塊就差不多了。

鐘建強夫妻兩個剛開始賣的時候有些無措，生意不太好，後面俞向安給他們支了個招，讓他們喊免費品嘗，用那些不值錢的素菜吸引客人，打開了局面，之後就好了，客人這一嘗之下，這麽一串青菜才一分錢，誰出不起？

這一試就停不下來了。

在當季的時候，一分錢到鄉下可以買一斤的青菜，但是到了鍋裏就一串，兩根。

素菜吃的不過瘾還有肉類，這就貴一點，有兩分錢一串，也有五分錢一串，最貴的就要數雞腿了，一只雞腿兩毛錢。

要是想要填飽肚子的話，兩分錢就可以泡一小份的薯粉，這薯粉泡久了以後吸足了湯汁，味道沒的說，再加一分錢點一個青菜就是一碗湯粉了。

第一個月的時候淨利潤三十四塊八，第二個月淨利潤四十六塊三，第三個月的時候進入了佳境，淨利潤一百二十三！

這簡直是暴利！

三個月就回本了。

可能第四個月收入會更好，只要他們去人多的地方，提前準備好材料！

這個收入讓他們夫妻兩個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這方面，他們兩口子看到了買房的希望。

他們現在還是十口人一起擠在這二十多平的房子裏，還要受嫂子的白眼，他們要是能掙錢了，他們就能買房子搬出去，不用過現在這樣的日子了。

他們夫妻兩個合理安排時間，他們的兩個孩子也上了小學，可以幫忙幹活，他們放學以後幫着洗菜串簽子是沒問題的。

到了第五個月，他們重新置辦了一個推車，夫妻兩個分頭合作，收入翻倍。

有了這個，她以後要是別人問起她為什麽有這麽多錢來，她就有理由了。

俞向晏偶爾會帶着一家子過來他們這裏，帶上菜，一起來說說話，敘敘舊，也讓幾個孩子能一起玩耍聯絡感情。

身在異鄉，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自然是要多走動的，以前他們還是學生的時候，只有補貼，不寬裕，俞向晏不敢多來，來了就是占妹妹便宜，現在他們有收入了，就自帶食材過來，這樣子走動才更頻繁了。

他現在在外貿部幹的還不錯，福利待遇都可以。

他話裏也帶出來了滿足：“怪不得這麽多人想着考上大學呢，我要是在造紙廠裏，哪能看到現在的風景，以前在紅星大隊，一個月那二十來塊那都是難得的到日子了，現在我是兩三倍，以後還能再漲，前途也好，這要是換成以前，都不敢想，我在這裏待下去，以後就是首都人了，天子腳下。”

溫如真在旁邊就笑。

她現在的日子也很清閑。

她讀研了，以後不出意外的話會留校當老師，這份工作清閑又體面，福利待遇也不會很差。

她喜歡這樣安寧的生活。

俞希伊年紀最大，對老家也是最惦記的，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聽爸媽和姑姑姑父說話，聽到他們這樣說，應了一句：“這裏的生活是比在老家的日子好多了，如果太爺爺太奶奶也在這裏就好了，我帶他們去看***。”

俞向晏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這是孩子惦記呢。

這說明孩子有孝心，是好事。

“你當爸爸沒說啊，他們年紀大了，這路途遙遠，萬一有點什麽怎麽辦，你爺爺都不願意來，更別說你太爺爺他們了。”

他們都重視死後落葉歸根，他們想來，但是要是路上出了點什麽，不就是客死他鄉？

這是很犯忌諱的事。

所以他們只願意聽他們說這裏的事，自己卻是不來的。

俞希婉年紀最小，比雙胞胎小一歲，小孩子忘性快，現在也還記得太爺爺太奶奶。

在他們姐弟三人來首度之前，主要就是俞常有和張茶花帶他們的，感情很深。

雙胞胎就不是了，如果不是家裏有照片，都要忘記他們長什麽樣子了。

俞希伊就跟他們說起在老家的事，“我很喜歡去小溪那邊，水不深，大人放心，我們在那裏可以捉小魚小蝦，要是捉到一條大點的，就地找幹柴烤魚，回家沾一點鹽巴，味道可香了。”

雙胞胎好奇：“怎麽生活啊？”

“自己帶火柴啊。”

雙胞胎哦了一聲，“姐，你會烤魚嗎？”

“我會，我烤的可好吃了，有的人手笨，烤焦了，好浪費，我還烤過鳥蛋……”

說起鳥蛋，俞向晏想起了什麽：“現在社會上變了很多，我聽到了一個事兒，別人說是真的，就我們上班街口那邊那個賣茶葉蛋的，一個月收入二百多塊錢，我們現在一個月加起來的收入還不到一百。”

溫如真也知道這件事，無奈的笑了笑，“聽他們說，這要是真是，讀大學出來沒有什麽用，還不如賣茶葉蛋的。”

俞向晏搖頭：“做個體戶沒什麽不對的，國家不也允許了嗎，但是這賣茶葉蛋的不是那麽容易的，我們讀了大學出來，走出去誰不高看我們一眼，但是現在個體戶在人群裏根本不敢聲張，我之前送孩子去學校，聽到有別的孩子在欺負另一個孩子，就因為他爸媽是幹個體戶的。”

俞向安：“這不會一直這麽下去的。”

溫如真：“這就是在家裏聽大人說多了，才這樣。”

俞向晏：“現在這個體戶說起來不好，但是錢是真沒少賺，有的人從南邊批發了衣服來賣，不要布票，那價格你看到沒有？真便宜，我有個同學他弟弟就是幹這個的，現在家裏四大件都添置齊全了。”

俞向安給他們的茶杯裏續了茶，“可不是，現在買東西沒以前那麽難了，選擇也多了，更舍得花錢了，二哥，你以前舍得給孩子買這個珠花？”

俞向安比了比俞希伊和俞希婉姐妹兩頭上精美的夾子，這種夾子以前在供銷社或者百貨買的很貴，要幾塊錢，現在幾毛錢就能買到很好看的夾子了。

俞向晏哈哈笑了笑：“這倒也是，滿屋他就在特區，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那些便宜的衣服在哪裏買，我已經寫了信問他了，如果有的話讓他給我拍一封電報，我讓他幫我買一些寄回來，我們人多，買的多的話，就算加上郵費我們也還是可以省不少錢。”

俞向安想起與滿屋，笑了下：“他現在不是算是安定下來了嗎？”

俞向晏無奈：“可不算是安定下來了，聽說錢也不少掙，但就是容易跟人起沖突。”

俞滿屋去到特區，一開始給人搬貨，後來跑去當服務員，再後來就去工地了。

紅星大隊的磚窯在那裏，這一代長成的小夥子就沒有哪個不會點簡單的砌房子的手藝。

做了一段時間之後，俞滿屋寫了信回去，現在加起來已經有二三十人跟他一起混了，他現在說出去，也是一個包工頭。

在這高速發展的時期，他們有這手藝，錢絕對不會少賺。

“大伯娘現在應該沒那麽擔心了。”

……

有的時候恍惚間，俞向安會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改革開放了，香港那邊的電影、歌曲傳到這裏來，掀起了一陣浪潮。

越來越多的東西通過種種手段傳到了內陸。

走到街道上，不時的就能看到跟現在電影明星一般的穿着，有的特別前衛的，還大膽的去燙了頭發。

現在這時候燙的是很傷頭發的，有的人回家去把竈臺前的鐵鉗子燙熱了，自己就能卷，走近了一股焦糊味。

俞向安第一次在身邊看到這種爆炸頭的時候，內心：“……”

夢回非主流。

往事不堪回首，她那段叛逆的時期雖然沒弄這種吸人眼球的發型，多少也是做了一些比較引人注目的打扮的。

俞向安他們在部門裏面，當然不能做這麽出格的事情，但有的人已經這麽做了，比如柯曼芸。

柯曼芸長得挺好的，也比較受歡迎，一直以來俞向安都知道這一點。

加上她個性害羞，說話細聲細氣，這一套不少男同志吃。

她被分配到了藥廠工作，福利待遇相當不錯，有了錢，她現在比起之前更加注重打扮了，注重打扮不是什麽壞事兒，但是她約着一起出來吃頓飯，這一看到她現在的裝扮，俞向安就知道了，這次約她們出來，其實就是想讓她們誇誇她的。

她現在頭發耳朵下面的部分全都燙了，零散的披落在肩頭，看着有些別樣的妩媚，臉上似乎塗了什麽粉，讓她的膚色更白淨均勻，嘴唇上最奪目，因為她塗了大紅的口紅，加上她修身的鵝黃色長裙，黑色小高跟，看着就跟電影上的人一般。

柳明月啧啧出聲：“一段時間沒變，曼芸你變化不小啊，這要是走在路上我都不敢認，這一身裝扮可怪好看的。”

這裝扮在後世沒什麽，但是現在，已經是突出的了。

柯曼芸抿唇一笑，臉也紅了：“真的嗎，這口紅和這裙子都是香港那邊的過來的，價格可貴了。”

她在俞向安和柳明月的面前轉了一個圈。

王夢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因為她被分到了藥廠不遠處的鋼材廠，又是同班同宿舍四年，她們兩個畢業後就走的比較近了，柯曼芸想要找人炫耀，最先找的就是她。

因為是面向俞向安和柳明月的，所以她們兩個都看到了王夢的這個表情，柳明月忍住笑意，給了她一個眼神。

這要是讓柯曼芸看到了，肯定心裏會生氣。

這不就是小姑娘想讓人誇誇她嘛，這有什麽難的。

不過這對同樣沒結婚的王夢估計是有些難，她年紀比曼芸還小呢。

所以她接上了話：“那你這是誰幫你買的？”

柯曼芸低着頭，手指無意識的絞合在一起：“一位同事幫我帶的，他在香港有門路。”

這表情，柳明月沖着王夢投去詢問的眼神。

這是談對象了？

王夢攤手：我怎麽知道？沒聽說。

柳明月：“那你這同事不錯，欠了人情了吧。”

柯曼芸聲音也扭捏起來：“沒有，他人很和氣的，他主動問我的。”

柳明月：看這，好像有戲啊。

俞向安也攤手：誰知道呢。

柯曼芸擡起頭來，一下子，三人擠眉弄眼的表情就不見了。

柯曼芸：“你們想不想也買兩件港貨，帶出去很長臉，那邊的衣服就是比我們這邊的好看。”

聲音不大，話裏滿滿的推崇。

柯曼芸繼續道：“雖然你們的工資沒我的高，但是也不低了啊，狠狠心，就能買了。”

俞向安：“……”

她是不是聽錯了，怎麽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些得意？

随後她看到了她的眼神，她沒聽錯。

柯曼芸确實在得意，而且神氣的正看着她。

針對自己？

俞向安有些莫名其妙？

她這是找優越感找到她身上來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柯曼芸這是飄了，要是知道自己差不多準備功成身退跑去當個“不争氣”的個體戶，那不是要更得意？

這樣想着，她搖搖頭，這就是普通同學，面上過得去就算了，她怎麽想的不重要。

俞向安是在八二年的時候提出的辭職。

知道她要辭職的時候，柳明月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她脫口而出，眼看着她就要升職加薪，卻提出辭職？

俞向安正色解釋：“當然沒有，這段時間你們也看在眼裏，我頭發都掉了大把，而且我一直喜歡做菜，你們也知道的，不瞞你們說，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看你們也不會看不起個體戶，個體戶也是憑借着自己的能力賺錢，上個月，還記得不，我們有個同學就辭職下海去特區了。”

柳明月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喜歡做菜誰不讓你做了嗎？這跟你跑去做個體戶是兩個概念，你要知道現在大家對個體戶是什麽想法，大家都看不起你，會受很多白眼，聽到很多風涼話的。”

王海文沉思了一會兒，他吃驚過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你這是深思熟慮過的？”

“對，我已經想了很久了，我不适合走這條路。”走政治，勾心鬥角太多了。

她現在說是要升職，其實沒确定，就只是不知道誰傳出來的口風，已經被人明裏暗裏的穿小鞋了，她卻沒辦法做什麽有效的反擊。

對方太滑頭了，她抓不住把柄，而且對方背景很深。

她要是想走這條路，這樣的糟心日子很可能會成為日常。

“你家人知道嗎？”

“我丈夫他是同意的。”俞向安沒說其他人。

其他人自然是反對居多。

王海文和柳明月哪裏聽不出來，只能看着她苦笑，“你家那位他同意，唉，真是，他也不勸勸你，你想過失敗沒有？要是失敗了，你再想回來，就難了。”

“想過，我到時候還能走別的路。”

說到這裏，作為朋友，柳明月和王海文還能說什麽，只能送上自己的祝福，“你定好什麽時候開業，記得叫我們，肯定去給你捧場。”

“你的手藝我們是知道的，到時候肯定帶上我們的親朋好友一起去。”

“定好了日子肯定不會忘了你們的。”

她已經把地方改建好了，就是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在大路邊上把圍牆拆了一段，起了兩個平房。

她已經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房子已經裝修好，人手也請了，個體執照也快下來了。

就等着她這個大廚大展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