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到了中午十一點,各中隊的人到樓下集合,在各自教官的帶領下出外野炊。
鄒威在第二中隊,經中午那麽一鬧,也不想再生事了,全程沉着臉,碰見楚炀他們就當沒看見。
野炊地點在山上的一片野地裏,那兒已經搭有炊事工具,山間溪水汩汩的流過,教官說這裏的山泉最純淨,就着那山泉水來做飯。
經過幾天的相處,金教官由第一天的兇狠模樣逐漸轉變得溫柔和成熟,現今早就是隊內的男神。尤其是他挽着褲管兒親自掌勺做飯的模樣,叫所有女生都禁不住默默按下了手機拍照鍵。
李教官那邊有個學生死活說他會做這種大鍋飯,要他來做。李教官便滿足了他的願望,将勺子丢給了他,随後就跑來金教官這邊搭手。金教官不讓他幫倒忙,他就拿起紙巾替金教官擦臉上的汗。
隊裏的學生見到這一幕,都不禁感嘆這倆人的關系真是好,又拿出手機嚓嚓拍了下來。知道實情的蕭盛瑄,在一旁默默咽了口唾沫,內心想着,雖然都是倆男的,但能彼此這樣,也很不錯。這時,他不由的就聯想到了展炎和楚炀那倆人,四下一看,便瞅見那倆人正站在溪流邊說話。
楚炀站在溪流邊,指着這條山溪說:“咱們現在是在這條溪水的上游,這下游地區,就是我外公外婆家,離這地方不遠,下個山就能到了。小時候我外公賊疼我,經常背着我來這山上玩兒。”
楚炀的外公和外婆打小就疼他,他母親劉新蘭幾乎每個月都會回一趟娘家,每次楚炀都會一起跟去。而這次軍訓的地點,還就在他外公家附近的山上。
展炎很樂意聽楚炀的事情,無論是他小時候的事,還是他對未來設想的事情,只要是有關于楚炀的,他都喜歡聽。
聊着聊着,楚炀便問展炎道:“對了,你家是在哪啊?怎麽都沒聽你提過?”
“我家?”展炎默了幾秒,回答道:“我爸媽和我爺爺奶奶住在南京,我外公和外婆住在蘇州。”
他爸媽和爺爺奶奶都是軍官,住的自然是軍區大院。展炎打小就是在那種機關大院裏長大的,對于楚炀口中的童年,他一概不知,只是聽楚炀講着,他就覺得很有趣。
“那離這兒挺遠的啊,怎麽跑到這裏來上學呢?聽說你初中就來了這裏。”楚炀随口就說出了這句話,一時也沒細想原因。
“因為……”展炎遲疑了一會兒,繼而說:“因為這所學校比較好。”
這個理由一聽就知道是展炎随口編的。可楚炀聽了之後,也不再繼續問。
他忽然想起來,展炎的家庭背景不簡單。像他父親的那種位置,自然多的是人盯着。以往早有聽說,這類官員的子女總有人暗中盯着,只要子女稍有哪些不妥之處,連累的便會是父母。今天展炎要是上夜店逛一圈被拍到了,明天他爸媽就有可能要接受上級的批評。一次批評,影響便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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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來,也能明白為什麽展炎的父母要把他送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展炎終究還是忍不住提起了昨天的事情:“楚炀,昨天晚上……”
他可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搞暧昧,這半天下來的時間,楚炀沒有要提起的意思,那就由他挑開來說個清楚。
楚炀一聽他果真提起了這事兒,心髒驀然一揪,就怕從他口中聽到個“對不起”“我沒那意思”“我不是那什麽”什麽之類的話。那特麽尴尬的就不止是氣氛了,倆人今後還會陷入一種別扭卻又不知道哪裏別扭的奇怪境地。
“哦,那個啊,剛到青春期的男生嘛,又沒交女朋友這也是挺正常的。”楚炀趕緊就替他打起了圓場,随即笑笑說:“我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我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不在意,小事。這五個字就像根刺一樣,頓時嗖地往展炎胸口刺去,刺得他微愕地張着眼睛,唇瓣一顫。
“……小事?……你不在意?”他怔怔地看着楚炀。
楚炀笑着說道:“當然不在意了,有些兄弟們之間不也會利用這類渠道各取所需麽?”
他就是想向展炎表達“反正我無所謂,你也別不好意思”。
展炎:“……”
楚炀瞧展炎半天不說話,遂小心地說道:“那什麽,那咱們還是,好朋友吧?”
要是他強行打圓場打了這麽半天,最終還是做不了朋友,那實在是太虧了。楚炀心裏頭順道還想好了,要是這時從展炎口中聽到了一個“不”字,他明天就把展炎這小子蒙暈了吃了。管他成年沒成年,反正不用負上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罪責。
展炎憋了半天,把想說的話都憋了回去,強行擠出了一個笑:“當然。”
當然你大爺。
各取所需?
你把老子當什麽了?
展炎的心情頓時由今早的欣喜堕入到愁苦煩悶的深淵裏。他真想掰開楚炀的腦袋看看,看裏面裝的都是什麽。罷了罷了,總不能太過急躁。高中這三年,還是得先按捺住。反正只要是該屬于他的東西,終究會是屬于他的。只是,這煩悶的心情,依舊是跟随了他一整天。
和展炎講清楚了這件事情後,楚炀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他簡直想誇自己聰明機智演技絕頂,不然,要是讓展炎知道自己之前對他有那種非分之想,非得當場被他散在那裏。
楚炀拍了拍臉,告訴自己:行了行了,別整天想着娶人家當小媳婦兒了!事實證明,垂涎美色,誤人身心,垂涎高中男生的美色,更是可恥!
上午是最後歡快的時光,到了下午,各中隊比完賽後,便要各自回宿舍收拾行囊,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在大家都回宿舍收拾行李時,楚炀私下來和金教官道了聲謝,謝謝金教官對他的教導。
雖然金教官對楚炀的這個感謝也是不明就裏,但也還是高高興興的接受了。
楚炀想感謝金教官的,并非這幾日來金教官對他們的教導,而是前世金教官對他的教導。
還記得那個時候,所有隊一起舉行信任背摔,輪到楚炀背摔時,幾個粗壯的大高個在接了他兩秒後便撒開了手,讓楚炀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場景叫金教官看見了,過來便厲聲問那些人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個子最高的說:“他丫的重死了!”
金教官聽了這話,劈頭蓋臉就是給那大高個一頓罵:“他重是只有你一個人接着嗎?這麽多人不都幫你接着?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放開手,其他人就會跟着放開手!這個摔在地上的人,是你們的戰友!你們這一摔,摔掉的就是他對你們的信任!”
在教訓完那些人後,金教官又單獨找了楚炀談話。
“雖然我剛剛罵了那些人,但我也能看出來,你在倒下去的時候,心裏頭仍舊是有些不信任他們的,不然也不會把那個大高個兒給磕疼了。你要信任你的隊友,知道嗎?”像是觀察到了楚炀平常的狀态,金教官附加了一句:“咱們這輩子會碰上很多人,雖然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是好人,但你也是要保持對人的基本信任的,如果你對每個人都豎起刺兒,久而久之自然沒人敢再靠近你。”
不知為何,那時聽到金教官說這些話,楚炀有點想哭。他覺得他那輩子就是個爛人,而在那個爛人的那一輩子裏,只有這一個人、這唯一的一個人,給過他激勵。能再次見到這名教官,能好好的跟他說聲謝謝,他真的覺得十分幸運。
大家在宿舍裏整理行李,一個個都安安靜靜的,不說一句話。班主任每一樓都走一趟,每一樓都提醒各寝室的人一次“四點半就要走了,你們收拾的速度快一點”。
徘徊在空氣中的、每個人耳中的,似乎只有“要走了”那三個字。
許多人起初剛訓練時,只覺此地簡直是人間煉獄,恨不得早點訓完早點回家裏的被窩裏躺着,哪怕是回去坐教室裏聽課都比曬太陽、站軍姿強。
然而在這裏待了一個星期,過了一個星期這樣簡單充實的軍訓生活,他們便對這個地方産生了感情,對教官也産生了感情。卻在他們都适應了之後,離開的時間到了。
有許多人舍不得教官,因為這地方的教官一批又一批的換,哪怕往後有機會再來,也未必能再看到當初手把手教自己踢正步的那名教官。
因為金教官和李教官最後站在大門口的那一聲“再見”,感性的人在走出大門後就流下了眼淚。連早上最為歡娛的那段時光,如今回想起來都不禁覺得傷感。
回去時在門口的隊伍是以班級排列的,展炎很遺憾的不能再和楚炀站在同一個隊伍裏。
大巴陸續的來,從16班到1班,按班級倒序陸續上車。在前兩個班級都上了車後,楚炀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她母親打來的。
“喂,媽?怎麽了?”他走到了樹下接起了電話。
“兒子,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軍訓啊,怎麽了?”
很快就到了14班該上車的時候。展炎在上車前又回頭看了楚炀一次,卻見到楚炀在樹下接着電話,并未朝這邊看過來。他抿唇深深望了一眼,最終才轉身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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