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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春侯府來了許多封信,叫宋朝夕回去商量要事,宋朝夕知道沈氏找她做什麽,顧顏名義上是嘉慶侯府的庶女,即便死了,也是要和嘉慶侯府的祖輩安葬在一起。可顧顏到底跟嘉慶侯府沒有任何關系,沈氏如此偏疼小女兒,怎麽可能讓小女兒葬在別人家的祖墳?
沈氏自然是想叫宋朝夕去說和,尋個理由讓顧顏安葬在永春侯府。
但這事宋朝夕怎麽會答應?
宋朝顏改頭換面,改換身份,變成顧顏進國公府謀害她,如今顧顏死了,宋朝夕怎麽會讓這個謀害自己的人再好好安葬在自家祠堂裏?顧顏不是喜歡做嘉慶侯府庶女的嗎?那便去嘉慶侯府以庶女的禮下葬,沈氏想把她帶回去以永春侯府嫡次女的身份下葬,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懶聲道:“告訴傳信的人,就說我身子不好,不适合回永春侯府。”
“那萬一永春侯府夫人不依,來鬧怎麽辦?”青竹擔憂道。
冬兒溫了手爐遞過來,宋朝夕接過,笑着站起身,“來鬧?她憑什麽來鬧?顧顏是上了嘉慶侯府族譜的庶女,沈氏這個外人,又有什麽理由從喬氏這個嫡母手中搶過顧顏的屍身?顧顏死後想好生下葬顯然是不可能的,喬氏恨極了她,是不可能讓她翻身的。”
青竹點了點頭,領命去了。
冬兒想到宋朝顏的離世,難免有些唏噓。幸好世子夫人的臉已經變了,若還和國公夫人長得一樣,看到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躺在棺材裏,即便淡定如國公夫人,也會被吓到的。
“聽聞世子爺去看時,沒什麽太大的反應,連哭都不曾。”
宋朝夕嗤了一聲,以容恒的脾性,就是有觸動也很難在外人面前哭。他已經許久沒見到顧顏,感情漸漸淡去,夫妻不一定比陌生人好什麽,再說他明顯愛宋朝顏從前那張臉,自打宋朝顏換臉後,容恒對她一直很淡。
“自古以來,都只有女人受到懲罰,要我說世子爺也有錯,若不是男人處理不好內宅的事,女子又怎會鬥成這樣?世子爺自己倒是一點事都沒有。”
宋朝夕笑了笑,她是不能下手對付容恒的。她對付顧顏和薛神醫,容璟必然是知道的,即便容璟再護着她,也不可能容忍她這個繼母下手陷害自己的長子。若她出手,容恒的下場比顧顏好不了什麽,可如此一來,容易讓丈夫離心不說,在老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國公府這麽多人看着,她不能做的太明顯。
但這不代表容恒沒受到一點懲罰。
爵位不過是明面上好看而已,于世家子弟而言,他們出生便享有其他人沒有的一切,他們有祖上庇蔭,天生高人一等,是以,世家子弟就算不去努力科考,也能站得比其他人高。可若是他們本該享有的一切被無情剝奪呢?
容恒的性子早就叫容璟不滿了,從前不顯,如今容璟肯定知道宋朝顏的身份,知曉容恒想要自己心頭血的事。以容璟的性子定然不會容長子這般糊塗。這樣的性子若是入朝為官,必是禍患,容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宋朝夕什麽都不必做,容恒已經失去了他父親的信任,此生想要入朝為官怕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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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夕含笑看向搖床裏咯咯笑的孩子,她不想争,她要容璟把她想要的一切送到她面前。
孩子出生數月,老夫人寫了諸多乳名給宋朝夕挑,要她替兩個孩子定下乳名。倒不是宋朝夕不想,只是老夫人給的名字,全跟動物沾邊,羊牛虎頭獾郎,甚至還有個奇怪的乳名叫金剛。宋朝夕登時便說不出話來,這些名字聽着便像是要去涮火鍋,還不如叫小朝和小夕,雖則犯了忌諱,與她名字沖了,卻也比叫動物好。
老夫人卻很執着,認為這樣起乳名,命格也會兇猛異常,惡鬼和邪祟便不敢靠近了。
宋朝夕第一次覺得自己跟老輩有些隔閡,晚間時她跟容璟說了這事。昏黃的燈籠下,他脫下大氅,唇角含笑:“母親說的不錯,孩子的乳名起得俚俗醜賤也無礙,畢竟只有身邊人會叫喚,大了便不用了。”
“他們到底是國公爺的孩子,怎可真的俚俗醜賤?再者醫者天生不信邪,如今家家都起俚俗醜賤的名兒,可難道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康健?”
她說的不是沒道理,只是寧可信其有。容璟解下佩劍,正要挂起來,卻被她接了過去。他沉沉看她一眼,卻見她唇角噙笑,眼中閃過揶揄,“國公爺,你的乳名叫什麽?”
容璟微頓,很快便轉移到別的話題,并不理會她。
宋朝夕摟着他撒嬌,“國公爺,你就告訴我吧,你的乳名叫什麽?”
她貼着容璟,整個人像是挂在他身上,容璟習慣她這般性子,也不拂開她,只是該做什麽便做什麽。他剛進門,一身寒氣,怕涼着她,她自己卻一點不在意。
宋朝夕拎起把手給他倒了杯溫茶,他抿了兩口她又湊過來,腰肢一扭坐在他腿上,“爺,你就告訴我吧,你乳名叫什麽?”
容璟一派的淡然,卻頭也不擡,“只是些俗常的名字,沒什麽特別的。”
宋朝夕卻不信,她完全有理由懷疑,國公爺一定是覺得乳名不夠威風,配不上他堂堂國公爺,才不讓她知道的,可他越是不說,她便越是心癢難耐。“讓我猜猜,虎頭?虎豚?黑馬?”
容璟失笑,她身上香得厲害,似乎換了一種香膏,比從前的更好聞。他頭擱在她頸窩聞了聞,聞得她渾身酥酥麻麻,自己卻全無察覺。他連着兩日沒睡什麽覺,今日實在困倦,便躺在床上,把她頭按在自己懷裏,不許她再說一個字。
宋朝夕還想擡頭,頭又被按了下去,她還想說什麽,他卻手探進去,攏住她,使得她化為一灘春水,什麽力氣都沒有,只能委委屈屈地咬他一口,以示懲罰。
次日一早,宋朝夕去前院給老夫人請安,正巧容媛也在。
容媛已經在家住了數月,高氏急得不得了,總是撺掇女兒回去探探定北侯府的口風,被老夫人攔着不讓去。
高氏見宋朝夕進來,便說:“容媛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賀家至今沒個說法,不提和離,也不請容媛回去,就這麽耗着可不行。”
天氣漸冷,宋朝夕蹙着雪白的狐貍毛大氅,刺繡的鞋面上綴滿南珠,她圍着爐子坐下,“賀青州沒來嗎?”
“反正至今沒見到人,你說他們定北侯府是什麽意思?存心找不痛快?難不成我們國公府怕他不成?”高氏瞪了容媛一眼,“你也是,受氣包的性子,你又不矮他一頭,怎就被他們這般拿捏?”
容媛乖巧的坐在一旁,被母親訓斥了也不說話。高氏見她這樣越發生氣,不多時便帶着丫鬟走了,等她們母女走,老夫人才嘆了口氣,看向宋朝夕:“你說容媛的親事該怎麽辦?”
宋朝夕沉吟:“那賀老太太在一日,只怕容媛的日子便不好過。說到底是當初倉促了,若是叫國公爺打聽一番,至少可以知道賀青州有個表妹,亦可知定北侯府是個什麽情況。”
“容媛過于老實,只是賀青州一口咬定了容媛成親前破瓜,容媛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一向守規矩,怎麽可能做出這等荒唐事?可這名聲若是傳出去,就算和離了,想嫁個好人家卻是不易了。”
“賀老太太不敢的,她是橫的,我們又不是吃素的。若她出去胡說,我便編一些賀青州有隐疾的傳聞,總之都是傳聞,真真假假并不重要。二人和離後,容媛不好嫁,他賀青州也別想娶像樣人家,親事不順,以定北侯府的情況,他想仕途坦蕩,簡直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被她這野蠻的口氣逗笑了,心裏倒是對她愈發滿意。容媛在外頭總被人欺負,高氏看着厲害,做事卻不夠穩妥,倒是宋朝夕看着年紀小沒那麽沉穩,做事卻一點不落下風。
宋朝夕忽而想到什麽,“母親,昨日給孩子選乳名,我問國公爺他乳名叫什麽,他怎麽也不肯說。”
老夫人抓着佛珠,難得來了興致,“他竟然不肯告訴你?也是,他三歲便不讓別人叫了,府中下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已經沒幾個老人了。他輩分長,知道他乳名的人确實不多了。”
宋朝夕愈發感興趣了,眼睛發亮地望着老夫人,哀求道:“好母親,你就告訴我吧。”
老夫人一向疼她,便笑着沖她眨眨眼,“我告訴了你,你可別告訴他是我說的。”
宋朝夕慌忙點頭,“我打死都不會說的。”
老夫人笑着說:“他啊,在我肚子裏就虎,別人胎動都是小幅度的,他倒好,每日跟練拳似的,我那肚子日日都要鼓着大包,他父親看了,說這小子出生後定然是個刷到弄槍的,他想讓容璟繼承他的衣缽,便給容璟起了個乳名叫阿菟,說能鎮得住邪祟。”
宋朝夕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不敢相信地盯着她,阿菟?誰能想到堂堂國公爺竟然還有這樣一個乳名?她努力憋笑,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笑得要岔氣了。
晚間時,一襲玄色大氅的容璟回來了,宋朝夕瞥了眼他冷峻的眉眼,不由忍笑地給他端了杯茶。
等他淨手抱了孩子,她又乖巧地站在身後替他捶背,只是依舊要笑不笑,似乎忍得十分辛苦。
容璟嘆息一聲,把她拉到懷裏,“你笑什麽?”
宋朝夕低頭,憋得肩膀直抖,一擡頭卻面無表情,“誰說我笑了?國公爺你是不是看錯了?”
她眼睛眨着,顯得無辜極了。
容璟差點就信了。他懶得與她多費口舌,便把她拉到床去,這幾日宮中事務繁忙,他們已經有幾日沒同房了,他攏着她的玉峰,手指冰涼又粗糙,摩挲着她柔軟的皮膚,她被逗得無奈,緊緊咬着牙,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怕一出口便勾人一樣的媚。
容璟撫摸着她淩亂的頭發,他很愛看她這樣,平日裏耀虎揚威,這時候卻乖巧得很,怎麽逗都可以,她細碎地嗚咽更是好聽極了,每每聽得人渾身燥熱。
宋朝夕雙眼迷蒙,癱軟在他懷中,卻不忘調戲他一把,嬌聲喊:“阿菟哥哥。”
她喊得他渾身都酥麻,只是這稱謂讓他笑卻又無奈得很,他三歲後就再也沒人敢這麽叫他了。旁人多看他一眼都怵,她倒好,這麽沒大沒小的。
容璟捏着她不堪一折的手腕,把她翻個身,懲罰一般,低聲道:“朝夕,你又不長記性了。”
宋朝夕一愣,他攻勢陡然猛了,她人都酥了,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等次日一早起床,腰酸背痛不說,嗓子也哭啞了。
今日是大朝賀的日子,宋朝夕一早便穿戴整日和容璟進宮了。一場大雪下來,宮中的黃色琉璃瓦上蓋了厚厚一層白雪,肅穆清冷,使得這原本就略顯蒼涼的皇家大殿更顯得孤寂了。宋朝夕總覺得這皇宮的日子十分難熬,那麽女人共享一個皇上,若是她,就算給她再多的富貴,她也是不肯的。
“這皇宮真像鳥籠。”
容璟圈着她的手,“自古以來,身居高位的人總是寂寞的。”
宋朝夕眨眨眼,“國公爺也寂寞嗎?”
容璟垂下眼眸,他從前亦是寂寞的,只是習慣了便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人失去一些東西,必然也會得到相應的補償,而這補償是許多人努力一生都無法得到的,他沒有別的選擇。
如今,他有她了。他握住她的手,宋朝夕心頭一軟,伸手抱住他,在他懷中蹭了蹭,只是她今日穿着不便,頭冠上的珠子很容易刮到她,便離他遠了一些。
這是宋朝夕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席,皇後與她已是熟人了,便把她拉到一旁。與會的人都偷偷打量她,說不出的羨慕。國公爺是皇上的至交,手握兵權,國公夫人又得皇後垂青,也不知道這對夫妻走的什麽運,運氣都這麽好。
皇後頭戴龍鳳花釵冠,一襲寬大的翟衣,形态端莊,含笑招待衆人。等該走的環節都走得差不多了,皇後把她拉到一旁,面頰閃過一絲緋紅,“你上次給我的香膏還有嗎?”
宋朝夕微愣,“您說的是加了麝香的那種?”
皇後不自然地點點頭,她自由學的是大家閨秀的禮儀,時刻以皇後的标準要求自己。與皇上一向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可自打上次皇上主動示好,她又找宋朝夕要了那些同房助興的東西,她與皇上的感情便愈發好了。在她嫌棄皇上只顧自己享樂後,皇上便很照顧她,其後倆人從未有過的和諧。
可這段時間皇上又恢複了從前的冷淡,還破了一個宮人的身,那宮人進宮後一直沒有寵,誰知皇上竟忽而間來了興致。之後皇上又陸續寵愛了幾位嫔妃,獨獨卻三過她宮門而不入。
皇後因此心灰意冷,都有些糊塗了。
作為調解皇後家事的小能手,宋朝夕定然是要給皇後出謀劃策的。只是她忽然想起前些時日的一件事,那日是兩個孩子百日宴,可想而知來祝賀的人都送了兩份禮,皇上也送了禮,只是那兩塊玉佩合起來便是一塊。
宋朝夕便跟容璟開玩笑:“皇上這般摳門,皇後娘娘竟然也受得了。”
容璟便笑了笑:“皇上與皇後關系甚好,皇上已經許久沒去別人那了,也是好笑,成親二十載,才發現真心人就在枕邊,皇上這次是真的栽了。”
宋朝夕蹙眉,既然皇上和皇後關系已經變好了,皇上怎麽忽然去找別人了?男人動心不易,以皇上的年歲,真動起心來,也會如滾熱岩漿,撲面而來讓人無處躲藏。
“國公夫人?”皇後疑惑。
宋朝夕讓人将準備好的美容棒和面膏等物呈上來,又拿出一個瓷瓶子,“這是妾身剛研發的口脂,以筆刷刷在嘴唇上,是從前市面上沒有的色號。”
皇後一愣,打開便愛不釋手,市面上的口脂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顏色,就是宮中調制的口脂也多年沒有新花樣。宋朝夕送來的這個卻不同,如被暴雨淋濕後,滴着水的梅子,叫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隔着瓶子似乎都能想象到那雨後的日光和梅子的清香了。
“有些像梅子的顏色,卻更亮一些,我這年紀怎麽能用這麽鮮豔的顏色?”
“怎麽就不能?女子便是七老八十了,也一樣可以很美。您年歲又不大,用這個會顯得氣色好。”
沒有女子不愛美,皇後便愉悅地收下了。宋朝夕想了想,趴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是夜,皇後等在宮殿外頭,皇上出來時見到她,眸光微閃,“皇後,你怎麽來了?”
皇後端詳着他,“皇上,你許久沒來看臣妾了,臣妾對皇上甚是想念。”
皇上一愣,很快笑起來,“朕倒是忽略了皇後,實在該打,朕今夜就歇在皇後宮中。”
幔帳內,皇後倚靠在床頭,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身材高大的男人,皇上見她看自己,神色尋常地笑道:“看什麽?幾日沒見到朕,你想朕了?”
皇後溫柔如水:“臣妾自然是想皇上的,聽聞皇上剛收了一個妹妹,臣妾要恭喜皇上了。”
“朕不過是見那女子乖巧,皇後連這也要吃醋?”皇上讪笑着把她拉到懷中,沖着她耳邊吹氣,狀似調情,“皇後,你我許久未曾同房了,便不提別人了吧?朕今夜只想要你。”
皇後莫名覺得不對,眼前這個皇上體貼溫柔,對她也百依百順,可她與皇上夫妻二十餘載,實在清楚皇上的為人。皇上節儉保守,不喜鋪張浪費,雖則是九五之尊,可她不得不說,他身上也有許多臭毛病,比如同房時沒有太多技巧,總是直來直去,她初次破瓜時疼得近乎暈厥,後來便恐懼這檔子事,身子也沒從前那般水潤了。這也不能全怪他,他這樣的身份,一向是女子讨好他。他無需讨好任何人,那些個女子便使勁渾身解數讓他舒坦。他如何知道取悅別人呢?
又比如皇上自己有幾個妃嫔,可每每她對他心不在焉,他便不大高興,總要去別人宮中折騰一番向她示威。
二人從前一直是這樣過的,直到不久前才關系和睦,她也曾埋怨過皇上這些臭毛病,只是自己的夫君自己知道,想要改正又談何容易?眼前這個男人實在過于完美,完美得不像皇上了。
皇後回神後猛地推開他,有些不自然地擦着耳朵,“皇上,您不要亂來。”
皇上蹙眉,“你這是何意?”
“臣妾來小日子了,不太方便伺候。”
皇上明顯不高興,甩着衣袖,怒視着她說:“你怎麽不早說?”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皇後眉頭蹙得更緊了,心頭卻莫名松了口氣。
明啓十二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這一年宮中發生了不少變故,先是皇上的長子大皇子在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下斷了腿,再是二皇子無故失蹤。這一年初,宮中陰雲沉沉,朝中人人自危,就在衆人以為新一年的厄運散去時,一向康健的皇上竟忽而暈厥在禦書房,不省人事了。
聽聞皇上暈厥之前有感自己時日無多,便寫了傳位的聖旨。可大皇子斷腿無緣帝位,二皇子行蹤不明,皇上能傳位給誰?
直到聖旨頒布,衆人才大驚失色,皇上竟然要把皇位傳給七王爺?
自家的皇位拱手讓給旁人,史上不是沒有類似的事。前朝有皇上死後無子,便讓位給自己的旁支,勉強讓自家人登上皇位,可當今聖上明明有二位皇子,即便二位皇子都無所出,卻也沒必要把皇位讓給旁人。
朝臣議論紛紛,都覺得此時蹊跷。
“這怎麽行?衆所周知,七王爺是個傻子。”
“怎麽是傻子?你沒聽到外頭的傳言嗎?據說某日七王爺做夢,忽然夢到大羅神仙,那神仙說他本是仙尊下凡,因為命格特殊,天帝只能封住他的神智,讓他不至于憶起前世的事。如今他受封時日已滿,受上天眷顧,已經神智清明了。現在的七王爺能文能武,若七王爺能登基,也不失為一件美談。再者皇上已經把皇位傳給七王爺,七王爺如今進京繼位,是名正言順的。”
“皇上何曾說過這話!老夫怎就不知!我看皇上這聖旨着實蹊跷,沒有下頭蓋章的聖旨,怎麽能有效力?”首輔蔣懷山冷哼一聲,蓋章定輪道:“雖則皇上昏迷不醒,卻也不是藥石無醫,傳位之事要慎重才行,有什麽還是等皇上醒過來再說,國公爺,您以為呢?”
容璟面色平靜,卻根本不回答,只是甩着衣袖走了。相權站在大殿門口,遠遠望着不遠處,等穿着銀色铠甲,一身肅殺之氣的男人走近,相權才迎上去,“國公爺。”
“皇上如何?”
“還在睡着。”
皇上不省人事,沉睡在龍床上如死了一般,面色鐵青。太醫也看不出花樣來,只說皇上如今油盡燈枯,再好的補藥都補不回來。容璟忽而想起他們年少時,他和皇上打賭看誰能躲過看桃林的那個怪老頭,進林子裏摘得他像命一樣守着的桃子。
後來他們進去摘了桃,便找了顆大樹,坐在樹上對飲。
皇上彼時還是王爺,胡鬧起來比他還瘋。他是皇上,他是臣子,以他們的關系,該相互猜忌,彼此懷疑才對。他們這樣的關系是不适合有真心的。
可他還是覺得,此生得一摯友,是天大的幸事。
容璟面色沉沉,一聲令下,兩列身着铠甲的死衛便圍在大殿門口。相權擔憂道:“國公爺,如今皇上昏迷,您這樣做雖則是為了皇上好,卻不合規矩。”
“無礙,任何事有我擔着。”
相權點了點頭,皇後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從裏頭出來,她衣不解帶地照顧皇上,顯得十分疲倦。見了容璟仿佛才有了主心骨,“國公爺,如今皇上成了這副模樣,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事又十分棘手,宮中已是一團亂麻,國事就全仰仗國公爺了。”
容璟沉聲應道:“從現在開始,大殿由死衛把手,一只蒼蠅都不許進來,所有吃喝的東西都需得太醫多次查驗才可入口!”
皇後被他弄糊塗了,直到一襲玄色铠甲的陸骁沉沉走來,拱手道:“國公爺,如您所料,七王爺已經進城了。”
容璟拿起佩劍,靴子踩在青磚上,留下沉沉聲響。
銀色铠甲折射出冷芒,将士們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
他明明只身一人,卻勝似千軍萬馬。
他身後那些戰士,士氣都比剛才足了,人人都像是一頭猛獸,恨不得容璟一聲命下,便沖上來,咬斷他的喉。
七王爺蹙眉,他從前裝瘋賣傻時,便最忌憚容璟,那時容璟經常盯着他看。眼神似幽深潭水讓人望不見底。好在容璟一直在外打仗,否則他真不确定自己能否從這京城逃出去。如今他有皇命,是皇上下诏讓的位,不出意外,皇上今夜就會駕崩,等消息傳出來,他便領兵進去登基。
名正言順又萬無一失!
七王爺騎在戰馬上,他比從前粗犷了些,臉也黑了不少,卻有了點男人的樣子。如今他不再裝瘋賣傻,從外表看比皇上确實差不了多少,若他登基未必會比皇上做得差,只是,這皇位是皇上的,容璟不能讓任何人從他手中搶了去。
七王爺卻勢在必得,單手執劍指着他,“皇上已将皇位傳給我,我奉皇上旨意進宮。”
容璟漫不經心地看向黑色劍鞘,“哦?”
“你敢違抗皇命不成?”
“皇命?皇上如今昏迷,哪來的皇命?我眼中只有一個皇上,若不是皇上親口告訴我他的命令,那麽誰都別想從我容璟眼前走進紫禁城!”
七王爺深吸一口氣,他縱然早有謀劃,也覺得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動自己。他天命所歸,應該無懼才對,可面對容璟他還是沒有十足把握。
“容璟,你別不識好歹!皇上傳位于我,我便是未來君主,你乖乖束手就擒,我饒你一命。”
又落雪了,天陰沉沉的,似乎每逢戰役,總不能有一個好天氣。
容璟極淡地笑了,他很少有表情,可每一絲表情又很有重量。這一笑七王爺以及他身後的将領便都緊張起來。
“你不信我的話?你若從我,我保你國公府昌榮百年!”
容璟手握刀柄,刀出鞘的聲響割裂了他的話音,這聲音便替他回答了――他不願意臣服。
又似乎是在嘲諷七王爺――就憑你也配?
雪瞬間大了起來,司天監曾斷言今日會有暴雪。暴雪時分,人的情緒都被掩蓋,感官都鈍了起來。七王爺望向對面将士落雪的頭頂,心頭升起難言的湧動。沖破這層阻礙,宮中誰還敢攔他?如今太平盛世,皇上有重文弱武的傾向,若不是容璟,這宮中的武将誰會入他眼?
沖破這層阻礙,他便可以成為天下之主。
他曾經忍辱負重,裝瘋賣傻,為的不過是今日,如今他已經站在風口上,他不走也得走,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好在這條路注定是好走的,他萬無一失,他給皇上下的藥是沒有解藥的,他又有皇上的聖旨。
七王爺熱血沸騰,握劍的手愈發緊了,好似已經看到自己身穿冕服,接受衆臣朝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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