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宋唯當日抵達紐芬蘭，她一刻也不停歇，輾轉來到了某個小鎮，步行潛入一片森林。

這裏脫離了城市的喧嚣，環境特別的宜人，只是安靜得有些詭異。

宋唯輕車熟路地穿越濃密的叢林，耳朵裏聽着不知名的鳥叫聲，隐隐約約辨認出有清泉流動的細微聲響。

她舉目望去，果然看到前方不遠處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

平底靴踩在豐茂的草地上無聲無息，她朝着那條小河走了過去，在河岸邊稍稍駐足，繼續向源頭走去。

她腳步很急，走着走着，最後在河岸邊的一棵巨大的枯樹旁又停了下來。

這棵枯樹中心已經被蟲子掏空，僅剩下堅硬的外殼，橫躺在草地上像是一條沒了生命的巨龍。

乍眼看過去，中空的樹洞顯得有些幽深駭人，可就是這個不起眼的洞穴曾經挽救了一條小生命。

偉大的母狼把小狼藏在了最裏面，為了引開獵戶的注意而犧牲了自己……

樹的軀幹直徑足有一米，敲擊它堅硬的外殼時會發出咚咚的響聲。

宋唯細長幹淨的手指在軀幹上輕輕撫摸，一下又一下，輕緩不忍離開。

她清楚地記得，這上面曾經沾滿了她同伴的鮮血。她親眼目睹那些獵戶用自制的步槍将同伴擊斃，并在這上面剝下了同伴的一層皮。

宋唯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手指開始微微顫抖，她握了握拳，骨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

眸色深沉的眼底有異樣的光芒在流動，宋唯極力控制着情緒，眼睛緊緊注視着樹幹某個位置，悠悠地說：“我回來了。”

“對不起，這次沒有辦法把安安帶回來看你。”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她用手輕輕扣了一下樹幹，只聽“咚”的一聲，像是樹幹在回應她的話。

她深呼吸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又說：“安安已經長大了，她現在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她猛地擡起頭來，迎着日頭的方向，把那些體現她脆弱的眼淚逼退回去。

時間緊迫，她得馬上行動。

宋唯從旅行袋裏摸出一個透明瓶子，擰開瓶蓋徑直走到河邊去将水裝滿。

這裏的土著居民已經跟白狼一起絕跡，她已經嗅不到絲毫熟悉的氣息，但是曾經灌溉這片土地的水源卻生生不息地流淌着。

瓶子的容量雖少，但是她想這點水應該足夠了。

她将瓶子重新擰好，擦幹淨外面的水将瓶子小心藏好，站起來正準備離開時，耳朵卻靈敏的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宋唯循聲望了過去，果然看到叢林深處走出來一撥人。看衣着打扮，這些人似乎不是小鎮當地人。

宋唯只看了一眼別将頭別開，正要從另一條路離開，突然聽到有人高聲呼喊。

她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卻感覺身後有人快步向她跑來，最後她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白人擋住了去路。

大概是被她的長相驚豔到，那白人一見到她的正臉便誇張地大叫了一聲。注視了兩秒，他磕磕巴巴說了一句英語，居然是問路的。

宋唯聽懂了卻假裝不懂，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有些懊惱被對方擋住了她的去路。

那白人不懂察言觀色，一着急，沖着遠處的同伴吆喝了一聲。

宋唯可沒有耐心等他，繞過他直接走人。

那白人生怕她跑了，緊緊跟随，叽裏呱啦對她說了一通英語。

宋唯仍是不為所動，她不禁加快了腳步，驀地聽到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容不迫地說：“這位小姐，請問你也是中國人嗎？”

聽到熟悉的語言和腔調，宋唯猶豫了一下止住了腳步。

她回頭，看到一個一米八幾個頭的亞洲男人的面孔，卻絲毫沒有訝異。因為剛剛那位白人沖他的同伴說的是：“嗨傑尼，她好像跟你一樣是個中國人，她聽不懂英語。”

眼前的亞洲男人年紀三十五歲左右，氣質儒雅，看人的時候眼光真摯而不輕佻，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耐心等待她的回應。

難得在這種地方能碰到中國人，宋唯沉吟了一下，說：“抱歉，我對這裏不熟，問路的話恐怕你們找錯人了。”

“你懂英語？”男子驚訝地看着她。

宋唯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眼神似有若無地從他臉上掃過，最後默不作聲地轉過身重新上路。

……

秦水水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她似乎睡了很久，感覺到口幹，迷迷糊糊中咽了一口口水，卻不小心牽扯到了某根神經。她只覺脖子上某個地方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周圍的環境漆黑一片，意識漸漸恢複，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不由得驚叫出聲：“安安！”

黑暗中她的聲音被放大，卻沒有人回應她。她摸黑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地到了門邊摸到開關。

房間驟然亮起，秦水水等稍稍适應了刺眼的燈光，她的目光快速地在房間裏搜索，卻沒有發現安安或是小安。

她只好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翻找，因為走得太急，她差點被地上的一塊白色皮毛絆倒。

這麽近距離的觀察，她突然發現這塊皮毛很可疑，不禁伸手去觸摸，赫然發現不管是毛色還是觸感都跟小安身上的毛發一模一樣。

她忙将整塊皮毛展開，反複看了看，差點昏厥。

這好像是一塊完整的從白狼身上剝下來的狼皮！

狼皮因為保存完好，毛發光潔純白，但背面卻是顏色暗沉，上面散發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狼皮到底是真的還是人造的？

秦水水得不出答案，吓得她趕緊将那塊皮毛丢開，噌地一下站起來。

她猜想安安之所以會現形，只怕跟這塊疑似白狼皮的東西脫不了幹系。

她的手輕輕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傷口，剛一碰到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血已經幹涸，好在沒有咬到頸動脈，傷口應該不是很深。

秦水水不明白為什麽被安安咬了一下自己就像被打了麻藥一樣昏過去，現在也沒有功夫深究這些，她顧不得自己脖子上的傷，跑出房間繼續尋找安安。

可是她把整個房子翻了個遍，叫破了喉嚨也沒有發現安安的蹤影。當她注意到大門是虛掩着時，終于意識到安安可能是跑出去了。

她不清楚安安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但可以肯定的是，安安當時喪失了理智，她根本認不得秦水水，所以才會咬了她。

無論如何，安安跑出去真的太危險了。

她居然把安安給弄丢了！

要是找不到安安，或是安安出了什麽意外，她要怎麽跟宋唯交代？

秦水水心裏前所未有的恐懼，無暇多想，抓起手機和包包就跑出去尋找。

這裏的安保工作做得非常好，秦水水第一時間跑到樓下詢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女孩或是一只白色的寵物跑了出來。保安一個勁地搖頭說沒看到，還盡職盡責地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秦水水不方便多說，靈光一閃，她掏出手機，找到裏面唯一一張她之前偷怕的小安的照片給那保安看。

保安看了仍是搖頭，說沒有印象。

秦水水退而求其次，問他可不可以查一下監控。

那保安說可以，讓她進去保安室并幫她調出了監控視頻。

秦水水讓那保安将視頻調到事情發生的大致時間段，她緊張兮兮地盯着屏幕，大概過了十分鐘，果然看到視頻上出現一團白色的身影。

秦水水一眼就認出那是安安，激動地指着畫面，“就是她！”

保安湊近去看了一眼，很抱歉地說：“哦，可能是因為她體型太小了，我當時沒有注意到。”

從保安嘴裏得不到任何她想要的結果，秦水水只能依靠自己。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發現小安最後的确是從入口處溜出了小區。

她一刻也不敢耽擱，将安安的外形描述給保安，又寫下了自己的號碼，急匆匆地說：“我現在要出去找人，你要是看到安安或是視頻上的小動物回來了，請你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好的女士，請您放心。”

秦水水獨自離開了小區，站在路燈之下，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現在還不能報警，茫茫人海，宋唯又不在身邊，她應該去哪裏找安安？

突然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秦水水邁開腳步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報出一個地名。

可是等她火急火燎趕到之前出租屋的地方，看到那個曾經她和安安幾次邂逅的垃圾桶旁時，卻仍是沒有發現安安或是小安的蹤跡。

毫無頭緒之下她甚至給秦世華打了一個電話，開門見山地就問他安安今天有沒有去過郊區。

秦世華半天才回憶起來她口中說的安安是誰，狐疑道：“沒有啊，你問這個幹嘛？”

秦水水來不及解釋，又問他有沒有看到一只白色的小動物跑到那邊。

秦世華又說沒有，疑心更重，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秦水水不想讓他擔心，模棱兩可地糊弄過去便匆匆結束了通話。

這樣跟沒頭蒼蠅似的找下去根本不是辦法，保安還沒有給她打電話，證明安安還沒有回去。

她只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繼續尋找，走得兩腿發軟，因為饑餓眼前出現黑影時，秦水水停下了腳步。

突然有點想哭。

她認命似地拿出了手機，開始撥打宋唯的號碼。

裏面毫無意外地傳來不在服務區無法聯系的提示音，秦水水不甘心地将手機收起，第一次覺得人生如此絕望。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地渴望卻又害怕見到宋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