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袖爐
這榮祿齋雲飛固然是頭一回來,但溜達上兩圈也就失了新鮮勁兒,這類商鋪與別處大都大同小異,還不及陳舉人巷裏那棵老槐樹來得有意思,因此他離了榮祿齋又折回巷內瞻仰了許久。
霍沉與令約皆沒過去,只站在巷尾等兩個小孩子。
老槐樹枝幹粗壯,約莫擋了半條巷子去,大片枝葉探進牆內,雲飛仰着頭,看得好不仔細,良久才收回眼問阿顯:“如何?今日考察的可還容易?”
阿顯點點頭:“不及昨日的難,只是多唱了兩首詞。”
兩人盡管相識不久,卻都是彼此少有的親近玩伴,與雲飛相處過這麽些時日,阿顯深知雲飛比自己聰穎得多,學問好文采好,就連說話也比他嘴甜。
他本也不笨,有些事就算雲飛不提他也隐隐約約有所覺察,只是沒問出口罷了。
眼下見雲飛立在石階前,一臉神往地仰頭看樹,終究沒能忍住,話匣子一開喚他:“雲飛?你也想念書對麽?”
雲飛沒吱聲兒,琥珀色的眼瞧瞧阿顯,又轉眼望去巷尾。
巷尾處兩人正吃着寒風,令約兩手虛握,縮在袖底取暖,臉蛋兒鼻尖也凍得微紅,靜靜等着兩個小少年,也因此輕易捕捉到雲飛那一眼,不禁呆了呆。
莫不是她花了眼?不然怎會在雲飛臉上見着“黯然”二字。
她想不出有甚麽事會教那樣爽直的小少年傷神,又何況他才笑嘻嘻進巷短短半盞茶時。兀自捉摸不透,遂動了動腦袋,偏臉看向霍沉。
雙眸端滿了疑惑,即便她只字不問,意思也明明白白地到了霍沉眼底。
他瞥上眼她紅彤彤的鼻尖,清咳聲,先将左手上托的個紅銅袖爐遞與她,又不自在地看向石板路:“炭氣不哪般足了,姑娘權且一用。”
算上前些時候在溪邊那次,再算上兒時那次,這已是霍沉第三回 給她遞小手爐了……
令約抿了抿唇,片刻後,虛蜷着的手慢吞吞探出袖底,生平頭一次向霍沉的小袖爐伸出手。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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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客氣。”
比起上回在溪邊遞給她的那個,這個體量更為小巧玲珑,只與姑娘家的手掌一般,爐身不加雕鑿,素淨渾圓,才捧來手上,就有股暖烘烘的熱氣往手心裏鑽。
怪道他時時捧着個袖爐,炭氣不足都這樣好,想來平時更暖和,便是病着也不覺得冷罷?
想到這兒,她忽然懊悔接過,恐他又添幾分病重,但不等反悔霍沉話就出口來,聽似無來頭的一句。
“賀姑娘可知我大赜高祖名諱?”
她迷瞪下,弱弱點頭。
霍沉又道:“雲飛父親的尊名……不巧正是一個‘休’字。”
高祖尊名景修,休與修形雖不同,音卻一致,因這緣故,雲飛是萬萬進不得學堂的。
付家跟随駱家做生意,時時有對家盯着,若是教有心人知曉去,扣上頂大不敬的罪名也未可知。
偏生雲飛生來是個好讀書的,抓周時就初現端倪抓起本《楚辭》,稍長些年歲,便同駱捷、尤鐘二人一道啓蒙,啓蒙老師不是旁人,正是霍沉。
等他們識得些字、懂得些事時,駱原便同霍沉商議送阿捷進縣學裏念書的事,雲飛聽去後,想當然以為自己也能去,盼了好些日子。
後來,阿捷與尤鐘念書去,只剩他一人在家裏。
年紀尚小的雲飛從大哥二哥那裏聽得緣故,半知半解,之後幾日為這事院也不出,不論做什麽事兒都憋着兩泡淚,好不委屈。
少年霍沉素來寡言少語,往日嫌小雲飛聒噪,這事後一連幾日沒見着他竟生出不惬意,終于耐不住性子主動尋去,和付雲揚一齊想着法子哄他。
彼時付雲揚想破腦袋才想出個主意,一拍霍沉肩膀,道:“不若三弟還是像往常那樣教導他,過年過節只記得管我要好東西。”
“……”
霍沉哪兒會稀罕他嘴裏的好東西,但還是應承了這一件事。
他總是見不得小孩兒哭,但凡有小孩兒在他跟前紅眼眶垂豆子,他都會想起以前的自己。
提起往事,霍沉想得也多了些,好在及時打住,只與令約說到他應承下教導小雲飛那裏。
唏噓不已的人又轉眼看去巷子裏,兩個小少年已坐去槐樹後頭的石階上說話。
“倒也很好。”她呢喃句。
“什麽很好?”耳尖的人接住她的話。
“阿顯能認得雲飛實在很好。”她仰頭向霍沉解釋,鵝蛋臉紅撲撲的,眼底也淌着光。
霍沉耳朵一熱,總覺這話聽在耳裏像是說她能認識他實在很好,他幹巴巴地回應聲“嗯”,別過眼。
不知幾時起,天色漸有了大暗之勢,槐樹後坐着的兩人好算起身來,跑出巷時又變回早先那副樂呵模樣,還齊齊朝姐姐、兄長鞠了躬:“久等了。”
令約被他們逗笑:“走罷,家裏定等急了。”
雲飛聽了這話,也吃吃笑聲,莫名顯得呆頭呆腦。
“傻笑甚麽?”霍沉問他。
“我笑姐姐的話,聽着竟好似我們是一家人。”就好像他家裏真真兒多了個姐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霍沉又別扭陣,閉口不應。
***
雲水齋後院裏系着一白一棕兩匹馬,正是霍沉與雲飛的坐騎,令約守在院門外,輕嘆聲。
原本他們走到河坊前就該分道,她和阿顯回竹塢,他們自回雲水齋取馬,可偏偏……她把買來的東西全落在了雲水齋裏。
她這個糊塗腦子,除了記仇,別的事一概記不好。
“姐姐,可是這些?”雲飛從院裏竄至門邊,手裏提着兩捆小小的油紙包問。
“嗯,正是。”她點頭,阿顯替她接過。
“還不及我自個兒買的多,方才何不讓我捎回去?你和阿顯也少走些路。”說完就被人敲了敲腦袋,回頭一看,霍沉也出院來。
雲飛不解他作何敲打自己,但沒再接着說。
有賀家姐弟同行,他們只是牽着馬兒走,咕嚕許是撲騰了整日也累來,理直氣壯地歇去雲飛的馬上,路上偶有行人,見着他們都悄促促瞄上眼。
阿顯與雲飛聊得熱鬧,從碧岩街走到河坊前始終不曾停歇,阿顯聊到早間考射術的事兒,令約也聽得仔細,因此三人皆沒留意到橋頭匆匆跑來一人。
霍沉望着那人眯了眯眼,果然,那小厮打扮的人停在他們前頭幾步,打了一躬:“三少爺。”
交談教人打斷,幾人都看将去,雲飛見來人打扮與那日在霍府見過的小厮們一致,便知他來歷,令約與阿顯也識得霍家家仆衣飾,靜默觀之。
霍沉漫不經心地應他聲。
“老、老爺請三少爺去閑雲居一趟。”
霍沉皺了皺眉,非為厭惡,而是奇怪,雲飛當之不愧是由他親自管教的,這時也覺古怪,就連問人話的措辭都與霍沉有七成像:“怪事,你家老爺怎知我們進城來?你又如何得知待在這處能守着我們?”
“是鮑管事的主意,差我們幾個各守幾處人多地方,見着三少爺便前來請他。”
雲飛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霍沉則擡眼張望下天色,囑咐他:“天就暗了,你先随阿顯他們回去。”
“三哥……”
霍沉不予理會,轉過頭沖令約颔首:“煩勞賀姑娘。”
“嗯。”
幾人目送他過了石橋才離開,回去路上,兩個聒噪的竟沒一個開口,教人好不自在,令約想了又想,問雲飛:“可是在擔心你三哥?”
“唔,”雲飛回神,難為情地撓撓耳根子,“瞎操心罷了,如今他也不用人憂心。”
只是他這愛為三哥操心的秉性一時難改。
聽是這樣,阿顯也不必憋着了,寬一口氣:“瞧你憂心忡忡的樣子,我只當霍大哥是去赴鴻門宴呢。”
卻非他胡亂用典,而是真沒敢說話。
那日在登月橋上,霍大哥親自替他止血,又對霍二無賴冷眼,他便知他與霍家其他人不同,且與他們不和睦,故将此行想得兇險異常。
令約不知這事,聽了他半似打趣的話輕敲下他腦袋。
“是不是鴻門宴尚未可知,但那好色老糊塗叫他準沒好事。”
好色老糊塗的話都從他嘴裏出來了,阿顯撓撓頭:“我只聽人說過霍大哥從小離家的事,卻不知這中有甚麽緣故?可是他也教家裏人欺負了?”
而今的霍家早已是惡名遠揚,霍遠如何昏聩放浪人們早便知悉,霍濤草菅人命買通官司的事也暗暗傳着,更何況冷落兒子、欺淩兄弟的事。
這話談及私事,本不當問,可兩個小少年為人皆是心直口快,阿顯真心相問,雲飛也心無芥蒂,聽後嘆息聲:“便當是欺負罷,他如今畏寒便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兒。”
他說着,令約跟着愣了愣神。
入了夜,小樓外又是寒風獵獵,早早回屋歇下的賀姑娘卻是輾轉難眠,只一閉眼,眼前便出現個臉色臭臭的小孩子。
那時的霍沉才與她一般高,她藏去河畔枯柳底下抹淚時,他忽地從樹後冒出來,教她閉嘴,她被他吓得一噎,呆了片時後眼眶裏又滾出兩行清淚,漸漸地從嗚咽變成嚎啕。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為自己哭,哭至半道卻教霍沉插足,更為委屈,不過哭到最後,竟也舒暢許多,擦幹淚再看去岸邊時,竟見那個板着臉兇她的人也坐在雪地裏掉出幾顆金豆子來。
她那時不知,問他他也只說是迷了路,不知霍府如何走,而今想起,那時他哭的又何止是迷了路?
嗯……他好似還未回來?
睡下的人想到這裏,忽坐起身來,披上外衣,點亮支蠟燭帶去窗邊,開一道小縫看去底下。
堂屋裏的還亮堂堂的,柴門底下也挂着兩盞燈籠朦胧晃着,果然還在等人。
已是人定時,甚麽話竟要說到這時候,還是他又迷了路?
少女順勢往窗邊一坐,窗臺上的蠟燭因鑽進屋的細風搖曳着火苗,她視線停在燭火上,也不覺刺眼,只繼續回想後面的難堪事。
以往不論什麽時候想起那回事,她都會惱羞成怒,像她這樣愛記仇的世間恐怕沒幾個,只不過,如今想起好似也不及從前惱了。
一來,霍沉與他父兄全然不同,二來,霍沉也認不出她,不但如此,他還疑似有那龍陽之興……
她正想,窗外忽傳來“篤篤篤”的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 咕嚕:您好,有您的快遞!
雲飛養鴿千日,霍沉用鴿一時hhhhhhhh
然後這章應該就比較明晰了叭,阿約和霍老板小時候有過“恩怨”,具體是什麽有句你猜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發現自己好愛寫這種小時候的梗,幾乎本本都有……
最後讓我來教你們從虛無缥缈的互動中摳糖:當弟弟說錯話時,阿約和霍老板都選擇敲弟弟腦袋。
_(:_」∠)_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琚年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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