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龍涎香

顧砺羽就這樣被安瀾推了回去, 他好像放棄了抵抗，坐在床沿邊，真的一推就倒。

他躺在那裏, 看着安瀾，反而讓安瀾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了。

安靜了兩三秒之後, 反倒是顧砺羽先開口了：“你不是要聞嗎？”

之前還沒什麽感覺, 自從做完那個夢之後，安瀾意識到去嗅另一個alpha的信息素味道, 本身就是充滿“顏色”的行為。

如果被喬初洛知道了, 估計已經被腦補出上百萬字的小黃文了。

“睡覺吧。”安瀾擡起腳, 腳尖在顧砺羽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顧砺羽的膝蓋顫了一下，終于還是起身躺回了床的另一側。

安瀾的心緒也平穩了不少，兩個人就像是有某種默契一般, 背對着背。

“對了……顧砺羽……你們顧家的alpha都差不多是一個味道嗎？”

“不同的人對同一個alpha的感覺往往是不同的，所以聞到的味道也是不同的。”顧砺羽的聲音，在黑暗安靜的環境裏, 有一種溫柔的錯覺。

“那你們的信息素味道應該是一個類別的吧？”

“龍涎香。”顧砺羽說。

“啊……”安瀾轉過身來看着對方，“龍涎香是高奢香水的定香劑吧？”

“嗯。”

“所以就算顧家的alpha都是龍涎香, 但是味道也還是不同的。我看網上的科普資料, 龍涎香非常貴重，真正高品質的龍涎香非常稀少。劣質的龍涎香氣味很難聞, 但是高級的龍涎香不僅氣味柔和，而且持久。清靈溫雅，有微妙的絲絨感……還能增強其他香料的香氣。”安瀾抱着手機念着網上的答案。

“但是作為alpha的信息素味道，它的掌控欲很強。”顧砺羽回答。

安瀾想了想, “要不你還是給我聞一下吧。堪比黃金的龍涎香……這種香料我買不起，太貴了。”

顧砺羽好像笑了, 雖然非常不明顯，但是安瀾就是知道他笑了。

忍不住又用腳踹了他一下。

“你笑什麽？”

“還是第一次……有人用‘貴’來形容我們顧家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原本尴尬的被拉開的距離，好像又變得親近了。

“我不聞你的脖子了，那樣搞得我們倆好像要搞黃色一樣。你拿手腕再給我聞聞。”

安瀾直接翻過身來，看着顧砺羽。

“你不怕聞了之後，剩下的幾個小時又睡不安穩？”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賣豆腐。”安瀾發現自己很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潛力。

“好吧。”顧砺羽的聲音輕輕的，幽幽的，很大度地将他的左手的胳膊伸了過來。

安瀾有一種“我們終于和好如初”的錯覺，輕輕托着顧砺羽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鼻尖，然後沿着顧砺羽的手腕嗅了三下，一直嗅到顧砺羽的掌心。

“聞到了嗎？”顧砺羽問。

安瀾閉上眼睛，他所有的辨識能力都集中了起來，撥開最為濃郁的沐浴露味道，進入一個最為純澈和原始的空間，顧砺羽的手指動了一下，又要去撥弄安瀾額前的頭發了，但是安瀾卻強硬地扣住了顧砺羽的手。

“別動。”安瀾用命令的語氣說。

顧砺羽從手腕到手指都僵住了，仿佛時間倒流，露水飛濺回塵埃之上。

“好像有清新的苔香……很有生命力。”安瀾輕聲說。

他的氣息落在顧砺羽的手腕上，顧砺羽的指尖很輕微地勾了一下。

“它又像是……很溫潤的木質芳香……還有一點甜。”

“安瀾……”顧砺羽的聲音低啞，像是在忍耐着什麽，又像是在懇求安瀾放過他。

但是安瀾卻沒有聽見，因為這很淡很淡的信息素味道并沒有讓安瀾感覺到任何的攻擊性，相反它變化多端，很神秘，仿佛越是仔細去辨別，就越是會陷入一個曼妙無比的世界裏。

就像是一場心甘情願的墜落。

“還有在海水中輕輕蕩漾的海藻……連成一片一片一片的薄紗……”

“安瀾……別聞了……”顧砺羽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更加用力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腕。

但是安瀾卻還沉浸在那陣淡到幾乎沒有的味道裏。

“海水和日光過濾了所有的雜質……一百年……兩百年……龍涎香的味道……”

顧砺羽伸出另一只手，下了狠心，在安瀾的後頸上捏了一下，安瀾終于不再說話，睡了過去。

窗外晨曦的微光降至，顧砺羽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裏彌漫着竹葉的清香，綿長悠遠，纏繞着神經，沁入思想的至深處。

顧砺羽試圖将自己的手腕收回來，但是安瀾卻一直扣着，仿佛一用力，他又會醒過來，顧砺羽只能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瀾睡熟了，他發出輕緩的呼吸聲，仿佛在夢裏也追尋着什麽，朝着顧砺羽的方向挪動着，當他越靠越近，額頭抵在顧砺羽的肩膀上，顧砺羽的雙腿曲了起來。

明明上半夜還被顧砺羽的信息素碾壓得做了個離譜噩夢，強制欲霸道總裁那種，寫有顏色小說都能寫出一整個系列擺一面書櫃的那種，但是下半夜安瀾卻睡得很香，甚至可以用很甜來形容。

他是被食物濃郁的香味給吸引了，迷迷瞪瞪睜開眼睛，伸長了手把床頭桌上的手機摸過來一看，卧槽——中午十二點半了！

他的鬧鈴呢？為什麽鬧鈴沒響？

安瀾把鬧鈴打開，發現它處于關閉狀态。不可能啊，他的鬧鈴是自動設置的，除非他今天早上六點半的時候自己把鬧鈴給摁掉了啊。

再一側身，發現床的另一側已經空了，顧砺羽早就不在了。

難道他背叛自己獨自上學去了？

安瀾捶了捶腦袋，趕緊坐起身來準備換衣服，但是樓下的客廳好像傳來什麽動靜。安瀾趴在樓梯上向下看，發現客廳的飯桌上擺了好幾個盤子。

安瀾用力嗅了嗅，是蒸蛋的味道。好像還有蔥爆蝦？蛋黃雞翅？

安瀾快步下了樓，就看見顧砺羽正把一個小砂鍋端上桌子。

“既然醒了，就趕緊刷牙洗臉，吃午飯了。”顧砺羽的聲音傳來。

“我們不去上課了嗎？你怎麽不叫我起來上課啊？”安瀾問。

顧砺羽沒有擡頭看他，只是說了句：“你昨晚淩晨三四點才睡着，叫你起來去上課，你也聽不進去，還不如睡個飽。”

“那……學校那邊怎麽辦啊？”

高三了曠課，可是會被老師給念死。

“我請好假了。”顧砺羽回答。

“你請一個學期的假，老師也不會有意見的。我怎麽辦呢……”

“你的假我也請好了。”顧砺羽說。

“哈？什麽理由？”

可別時拉肚子、發燒這些常見毛病……

“信息素應激反應導致夜驚、心率不齊和低燒。”顧砺羽回答。

“……老師也相信？”安瀾驚訝地問。

“為什麽不信？”顧砺羽反問。

确實，顧砺羽自帶權威氣場，童叟無欺，老師為什麽不信。

“我請了家庭醫生給你開了假條。”

“你們家的家庭醫生真聽話。”

你叫開什麽假條，就開什麽假條。

“不是聽話，是今早來看過你。”

“我又應激反應了？”安瀾睜大了眼睛。

顧砺羽走了過來，擡手摁住了安瀾的腦袋，一直把他摁到浴室的洗手臺前，牙膏都擠好了放在臺子上。

“對，但不是很嚴重。”

“哦。”安瀾低下頭，開始刷牙漱口。

而顧砺羽就在旁邊看着，這讓安瀾有點很緊張，他必須要讓自己刷牙的樣子“文雅”一點，不能像平常那樣大刀闊斧太猙獰。

“你知道宮廷裏禦用的幾種催情香料嗎？”

安瀾還在刷自己的後牙槽，但是能聽見顧砺羽說學習之外的事情，也挺有意思的，他搖了搖頭。

“唔幾幾刀細想……”

我只知道麝香。

“對，排在第一位的是麝香。它來自雄鹿發情期的腺體，對男性的效果非常強大，但是也非常霸道，對孕婦和嬰兒有傷害。”

“嗚嗚……唔幾刀笑情家就系細想……”

我知道肖宸家就是麝香。

“而龍涎香，也是古代宮廷裏非常重要的催情香料。”

“噗——”正在漱口的安瀾一下子就噴了出來，滿鏡子都是水花。

他愣在那裏，手足無措，不知道是扯紙來擦一擦，還是……擦一擦。

倒是顧砺羽完全無所謂的樣子，繼續說：“龍涎香能讓人瞬間産生強烈的渴望。就香氛而言，它沒有麝香那麽霸道，但是對孕婦和孩子的傷害較小，因為真正頂級的龍涎香的形成需要幾百甚至上千年，所以這樣的龍涎香只有皇宮內廷裏……供皇帝使用。”

安瀾整張臉都羞紅了。

“我昨天是不是享受了一把皇帝的待遇？”安瀾很尴尬地笑了笑。

“嗯。我本來想要幫你把褲子換一下，但覺得你應該會不好意思，所以你還是起床之後自己換吧。”

“褲子？”

安瀾緩緩低下頭，當他明白顧砺羽的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整個人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活不下去了，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明明牙膏早就被吐掉了，安瀾還拿着牙刷不停地刷，好想要把自己的黑歷史全部刷掉一樣。

“所以你真的不好意思了。”顧砺羽說。

安瀾快要暈倒，老兄，你可以shut up嗎？

他竟然因為顧砺羽的信息素味道來了感覺？卧槽他怎麽都不記得了。

“安瀾……”

“不要叫我！”安瀾受不了了，瞪向顧砺羽。

“好吧。”顧砺羽轉過身去，一副“我讓着你”的樣子。

“你別‘好吧’，你既然叫了我，就把話說完！”

不要這樣吊人的胃口！

“我只是想問你……我的信息素味道好聞嗎？”

“哈？”安瀾愣住了。

這算什麽鬼問題？龍涎香那麽高級，禦用的香料啊，你竟然問我好不好聞？

“沒事了。”顧砺羽的眉眼微垂，轉過身去。

安瀾忽然明白過來顧砺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問題。

同樣的信息素，顧雲禮的味道充滿了壓迫感、征服欲，确實就像帝王，殺伐果斷，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哪怕許多天之後回憶起來，安瀾想起那種信息素，腦海中閃過的仍然是——一将功成萬骨枯。

顧雲禮的信息素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将整個世界都扭曲向他的中心。

“你的信息素很好聞。”安瀾說。

顧砺羽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他：“你在安慰我嗎？”

安瀾搖了搖頭。

“我其實記不清楚了，只知道……你的信息素很溫柔，好像能包容萬物生息繁衍，所有微小的生命在你的信息素裏都有意義。這大概是所謂催情效果的由來吧。”

“嗯？”顧砺羽微微側了側臉，他似乎沒有聽明白，明明是阿爾法高挑的身型，卻帶着孩子氣的天真。

“不是一瞬間的刺激，而是天長地久的吸引，讓人有一種想要去愛的渴望。這大概就是……催情效果的由來。”

安瀾看着對方的眼睛，很坦蕩地說。

顧砺羽的唇線變得溫柔了起來。

安瀾知道，他笑了。

“下來吃飯吧。”

“可是要月考了，不上課怎麽行。趕緊吃完了飯去上學吧。”

“我難道不比老師教得好？”顧砺羽反問。

安瀾忽然有一種自己月考要開外挂的錯覺。

來到餐桌前，安瀾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早餐，但是午餐也比想象中要豐富許多，最重要的是好像這一桌菜都是顧砺羽做的。

他正拿着碗，給安瀾盛湯。

“我看見是你守着這個砂鍋湯……這桌菜是不是你做的？”安瀾好奇地問。

“湯是阿姨炖好的，因為不知道你會睡到幾點起來，所以是我守着的。這幾道菜裏，有一道是我做的。”

顧砺羽垂下眼來看了看。

這是要安瀾猜猜看的節奏啊。

蔥爆蝦、蛋黃雞翅、藕片炒荷蘭豆、還有蒸蛋。

“蔥爆蝦需要用油爆，蛋黃雞翅得碾鹹蛋黃……這兩樣動手難度有點高。這個藕片炒荷蘭豆色澤潤亮……你炒的？”安瀾說。

顧砺羽搖了搖頭。

“所以……是蒸蛋？”

顧砺羽點了點頭。

安瀾立刻就笑了起來：“我就說嘛！就算你是學霸，那也是男人。男人的烹饪水平，大家都是一樣的。”

都是做了個蒸蛋就覺得自己征服了世界的水平。

但是安瀾還是很給面子，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顧砺羽做的蒸蛋。

等這一勺子舀下去，安瀾才發現內有乾坤。

蒸蛋的底托竟然是一個被掏空的小南瓜？雖然蒸蛋裏面也有蝦仁和扇貝，但是混合了南瓜的清甜之後，被提升了鮮美的感覺。

安瀾吃了第一口，就忍不住要去掏第二口。但是一想到正主顧砺羽還一口沒吃呢，他就含着勺子沖對方笑了笑。

顧砺羽的手指抵這那個小南瓜，把它推到了安瀾的面前。

“你吃吧。本來就是給你做的。”

安瀾沒兩下就把蒸蛋掏空了，舔了舔嘴角說：“蒸蛋裏面還放了什麽啊。軟軟滑滑的……”

“白子。”顧砺羽回答。

“啊？什麽？”

“白色的白，兒子的子。”

“那是什麽？”

顧砺羽竟然沒回答他，而是低下頭來慢慢地喝湯。

今天的湯貌似挺滋補的，腰花湯，但是一點都不腥，還挺鮮香。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互聯網不知道的，安瀾拿出手機，查了一下“白子”。

出來的內容讓安瀾的手機差一點掉進腰花湯裏。

白子——魚類的精巢。

常用的烹饪手法是刺身、火鍋和燒烤。

雖然是不可描述的部位，但也被稱為不可描述的美味。

蒸蛋已經是很委婉的做法了。

“怪不得……你不吃……”安瀾覺得椅子下面是不是有一盆炭火，他覺得自己實在坐不住了。

“你要補一下。”顧砺羽回答。

“為什麽我要補，你就不要補？”安瀾不爽了。

這完全折損了他身為男性的尊嚴啊！

“因為你昨天晚上消耗了很多。”顧砺羽說。

就像是老師問了一個問題，顧砺羽非常客觀地回答。

椅子下面那盆炭火好像越燒越旺了，安瀾第一次那麽痛恨顧砺羽一本正經以及這些都跟他沒關系的表情。

“醫生說，你一定要注意補充營養。白子含有豐富的蛋白質，以及能強化你的alpha神經元發育，降低我的信息素對你的負面影響。”顧砺羽回答。

其實前面那段話，安瀾聽了都覺得挺舒服的，但是那句“降低我的信息素對你的負面影響”，讓安瀾沒來由有些不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顧砺羽表示，他的信息素不是沐浴露味道的，要求大家務必牢記，哇卡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