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設局

老實說，方肖接到單悅的來電比接到詐騙電話更讓他意想不到。即便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即便對方只說了一句話，他也能第一時間認出來，這是他們一個月之前離開家回到本家的他們的“女兒”。

方肖一生無兒無女，年輕時在工廠認識了同一生産車間的黃秀，兩人迅速墜入愛河。再後來，等兩人有了一定積蓄後，兩人啇量着回到了河北的老家，也就是現在這個小村子，開了一家雜貨店過着平淡的生活。唯一讓兩人遺憾的是膝下沒個兒女，不能享受天倫之樂。平日裏雜貨店人來人往就屬小孩最多，他們兩人看在眼裏，心裏癢癢啊！

都說五十知天命，在他們已經默認了命運給的安排時，老天又跟她們開了一場玩笑。那是三個月前的一天晚上，兩人在自己房子後面發現了灰頭土臉的單悅。那時的她穿着一件破衣服，鄉下的夜晚不比城鎮，兩人看不清她的臉，當時只是出于同情鬼使神差的就把她帶了回家。清洗幹淨後的單悅走出來，兩人恍若撿到寶一樣。那是他們這一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子，可惜不是他們家的。

一開始，單悅不肯說自己的來歷，就連姓名也不肯透露，只是懇求他們收留自己。兩人也懷疑過她的來歷，只是最後同情占了主導地位。

現在想想，也幸好他們還有點良心，不然也不會遇到這個好的“女兒”。單悅真的是個好女孩，她聰明能幹，雖然臉上總是冷冷的，但她還是熱心的。她會幫自己修一些年老失修的家具，會幫自己搬重物，會每天做她飯菜等他們。也會幫村裏人一些小忙。最讓他們感動的是，單悅在的這三個月裏，她每天都會來本就教師不多的學校教小朋友們。

再窮也不能窮教育，可沒有師緣，再富又能怎樣？

所以村裏的人把早就在計劃中的修路提前了。都說大山裏的人固執呆板，事實也的确如此，這座連綿的山脈讓他們失去了太多和外界的交流。

可沒想到的是，路修好不久後，單悅也提出了要離開。那天，她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在陽光下顯得越發幹淨純潔，她是村裏最美的女孩子，沒有之一。

她說：我要走了，謝謝方爸爸黃媽媽收留照顧還要村民們我這麽久。

他們急急的追問：要去哪裏啊孩子？

她回：我要回到我原本的家。

他們沉默了，只默默的掉眼淚，拉着她的手啞着聲音囑咐道：你一個女孩子可要小心外面的世界……錢肯定不夠吧？來，我們給你湊點。

方肖說：是我們太貪心，你早晚是要回去的，我們早該知道的。

黃秀說：黃媽媽沒什麽能給你的，記住，這裏永遠歡迎你！

村民們說：是啊！我們永遠歡迎你！

孩子們說：大姐姐不要走！我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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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孩子們又大聲喊道：大姐姐要記得回來看我們！要記得啊！

她微微一笑，背過身決然離開了，沒有帶走村民們的好意。村口的小路上，她的背影依然優雅挺直，只是多了點什麽……那背影透着寂寥，透着孩子們的哭喊聲，透着他們真誠的不帶任何虛假的、感情。

“您還在嗎？”聽不到方肖的聲音，單悅問了一句。此刻的她剛洗完澡出來，用的也是單語的手機。而單語本人呢？一天的舟車勞頓讓她很快入睡，此刻正抱着被子睡的正香。小旅館的空調不行，開了這麽久還是悶熱的可以，單語不自覺的把被子卷成條，抱在懷裏。

單悅瞧見她不成體統的睡姿，微笑起來。

“在，在！在呢。”方肖握着的手機顫抖了兩下，連忙喊着在外頭盛涼的黃秀。“等會啊孩子，我老伴也要跟你說會話。”

“不急，方爸爸。”單悅小聲的歉意的說，“之前沒打電話回來是我的不對。不管怎麽說，你們都是我的方爸爸黃媽媽，我不會忘記的。”

“好好！好孩子。”年過半百的方肖幾乎落淚，這時黃秀一把奪過他的諾基亞，偷偷抹了把眼淚。

“一把年紀了，哭什麽？讓孩子笑話…”黃秀的聲音壓的很低很低，像是對方肖說，又像是對自己說。這時，電話裏傳來了單悅輕輕的聲音，她叫道：“黃媽媽。”

“哎，好孩子。最近過的好不好？新家那邊有沒有人欺負你？”

方肖在一旁看着她泣不成聲的樣子，心道，你也沒有比我好到哪裏去。

單悅下意思的望了眼單語，小家夥睡的還是那麽沉，似乎沒有什麽能打擾她。

“沒，她們對我很好。”單悅勾唇淺笑，“對了，我這次打電話給你們是為了……”

對面兩個老人又沉默了，随既爆出一陣像哭又不像哭，像笑又不像笑的聲音來。“你是說真的？你這孩子真是的，為什麽不早說要回來，我們好去接你啊！”

“不急，我們現在剛到永清，打算明天再出發。”

“我們？”黃秀疑惑的問。

“嗯，我把我妹妹帶來了，和我一模一樣的妹妹。”

“是嗎？沒想到你還有個孿生妹妹。”黃秀開心的說，“到時候那幫小滑頭看見兩個你一定傻眼。”

“孩子啊，那你們大概什麽時候到鎮上？我和老婆子好提前買些菜，讓你們吃豐盛點！”方肖插話道。

“明天十一點左右吧，到時我給你們打電話，不要提前來接我們了，這大熱天的難受。”

兩位老人一聽，心頭又是一熱。如果單悅真的是他們的孩子多好。

“還有，方爸爸黃媽媽……”單悅的聲音幽幽的傳來，“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挂了電話，單悅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微微嘆息，謊言就是這樣，一但開始了就停不下來。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對兩位老人是真心的。可是，她有心嗎？

她沒有。那顆規律跳動的人造心髒只是為了更貼近人類而已。

類人，類人，（類）似人而又不是人。

單語是被熱醒了，空調不知道什麽時候不運作了，整個房間如同一個蒸籠。她一摸後背，那是已經虛汗一片。房間的燈開着，單悅維持着挂完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好似睡着了。

單語掀開被子翻身下床，遲疑的來到單悅面前，她的頭偏着，長發蓋住了大半的臉。“睡着了嗎？”她小聲嘟囔着，站着也能睡着嗎？單語在心裏肆無忌憚的笑着。等了會單悅也沒動靜，單語開始大膽起來。

“姐，你睡着了？要不，我扶你回床上睡吧？”單語沖她眨眨眼，“這個站着也不是個辦法啊。”

那知她的手剛碰到單悅的肩膀，一直沒動靜的人兒睜開了眼睛，意味深長的看着她，單語的手僵在了原地。

尴尬，尴尬，除了尴尬還是尴尬。

單悅卻揉了揉頭，一幅疲憊煩躁的樣子，她向前一撲放松身子，軟軟的靠在了單語懷裏。“好啊，扶我去睡覺吧。”

兩人身高相當，但因為單悅主動投懷送抱的原因，她說話間的氣息全都噴到單語的脖頸處，那裏立刻火辣辣一片。單語給鬧了個大紅臉，一把推開單悅，帶着嗔怪的語氣道：“重死了熱死了……再說你都醒了還讓我扶！”

單悅皺眉看她，“我腳麻了。”其實她那裏會腳麻？不過又是一個信口，單悅在“善意的謊言”這條路越走越遠。

單語：“……”

單語不相信的看着她，“真麻了？”

“真。”

“那你站會，站會就不麻了。”

單悅：“……”

等兩人鬧夠了，時間已經轉到了午夜十點多。單語記得她是八點多就睡了，單悅不會獨自站了兩個鐘頭吧？這人是笨蛋還是木頭？一點都不知道變通。單語氣呼呼的想，至少她為什麽氣，她也不知道。只是這麽一想，加上之前睡過一次，房間又悶又熱，單語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

而旁側一直安靜的單悅拉了她一把，聲音低低的悶悶的。“你幹什麽呢？”

“沒。”單語放棄抵抗，任她抓着。擡頭望着黑漆漆的虛無。“我睡不着。”

“因為熱嗎？”單悅往這邊靠了下。

“嗯，你不覺得熱嗎？”

“不覺得。”單悅一手撐着床坐了起來，她柔順的長發也随勢蓋滿她的肩頭，黑暗中單語只能看見一個曼妙的身形，她不由的緊張起來，目不轉晴的盯着她看。

單悅調整了下姿勢，從另一頭的床頭櫃拿出一把扇子。單語吃驚于她手上的東西？旅館裏準備這種東西是想說空調随時可能壞嗎？胡思亂想間，單悅已經輕輕的給她扇起風來。

柔柔的微風拂在臉上舒服極了。

“你先睡吧，我給你扇會風。”

“可是，你不累嗎？”單語弄了下被吹亂的頭發，拉着被子的邊緣露出兩只眼睛看她，不好意思道。

“沒事。”單悅淡然道：“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單語：“……”

單悅這樣說，讓單語分不清是該氣她還是感謝她好。總之，她從這句話裏找到了一種心安理得的情緒，從而放縱自己享受這難得的機會。

單悅的動作很輕柔，既不會發出噪音又能讓人感覺風的存在，在這舒适的氣氛裏，單語眼皮開始打架，迷迷糊糊間她瞥見單悅嘴角寵溺的笑，眼一閉帶着笑意很快又進入夢中。

夢中她也是這樣拉着被子，而腳後面跟着的是一臺風扇，風扇轉動的時候會發出嗡嗡的聲音，她卻能聽着這噪音安然入睡，真是神奇。

然後她不知道的是，單悅一晚上都在給她扇風，直到天亮。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完畢，累死……發個小劇場開心一下。

作者：類人，你這麽寵妹妹真的好嗎？

單悅：她是我主人。

作者：你的節操呢？

單悅：作為忠犬，這是應該的。

作者：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