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山泉

吃完晚飯後,單語借口收拾行李回了房間——之前單悅住的。房間裏的擺設更加簡單,甚至連衣櫃都沒有,只有一個挂衣服的鐵架。單悅離開的時候顯然把她的私人物品都帶走了,單語沒能在其中找到那怕一點點蛛絲馬跡。

下午的時候,她明明記得有什麽問題要問單悅的,但一轉眼就忘了個幹幹淨淨。再怎麽想愣是想不出來,仿佛記憶被人生生抹去。然而比記憶的喪失更讓她恐懼的是,她卻并不恐懼那種感覺。

就像,害怕的對象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內心。

晚些時候,單悅抱着個盆來找單語,立在門口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洗頭。

當時單語正在收拾房間,一個月沒人住的房間并不髒也不悶。原因自然是黃秀每隔兩天就會打掃一次,可見,她是有多盼望單悅回來。

而方家也是只有兩間房,她還記得當初單悅回單家的場景,因為沒房間所以只能和她擠一間。而現在,好像一切又在重演。若硬要說有什麽差別的話,只能說這裏沒了沙發床的存在,這下可真謂同床共枕了。

單語胡思亂想着,單悅這一問她還真沒反應過來,洗頭也能一起的嗎?她見過方家的小衛生間,只能容納一個人。

“我是說……”單悅含笑看她,眉眼間滿是愉悅。“去山上洗山泉。”她又補充道:“這兩天風塵仆仆,頭發都有些髒了。”

的确,單語本來就打算今晚再洗一次發的。

“這裏還有山泉?”

“有啊,還能直接喝呢。”

不知道為什麽,單語能感到單悅好像特別開心,或許是因為回到了熟悉的故鄉吧。她想了想,接話道:“那,我們現在這去嗎?”

“當然了,不然我端個盆來幹什麽。”

“……”單語往那個藍色的洗臉盆裏一瞧,只見裏面毛巾洗發露整齊擺放好,一看就是有準備的,都把她那份準備好了,能不去嗎?

跟着單悅走下二樓的時候,黃秀見了她倆還問了聲要去哪?

“去洗頭,待會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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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你們去吧,別那麽晚啊。”黃秀叮囑道,夏天晝長夜短,即使現在七點多了還是如五六點一般。

單悅應了聲知道了,拉着單語穿過人群,顯然這裏的人也經常去山泉那裏提水或洗頭,對于她倆的行為沒什麽好奇的。

走了五分鐘,單悅帶她走上了一條林間小路,村民們的閑聊時的喧嘩聲被隔絕開外。行走在其中,僅能聽見腳步聲和偶爾蟲鳴的聲音。越往內裏,光線越發暗淡,單語不由的跟緊單悅。

突然一聲狗叫把單語吓得夠嗆,不像平常狗狗的叫聲而是很兇惡的狂犬嘶吼聲。但很快單語便發現原本拐角處有一戶人家,因為有高大樹木的阻擋她沒看見。随後,那戶人家的主人也訓斥起了狗來,但并未露臉。

盡管知道那狗不能沖出來傷害她,但單語還是抓住了單悅的手臂催促她走快點。這林間氣溫降了下來,散發着木葉腐敗的味道。而旁邊一些已經沒人住的破舊老屋無一不讓人覺得一陣陰森,背脊發涼,好像下一秒就有只手搭在自己肩上……

單語有點後悔來這了,就算要來也應該選在中午才對!

好在目的地不算遠,單悅停下來的時候,她就聽到了流水澹澹的聲音,如同水滴滴在石板上的聲音。

那的的确确可以稱為山泉!因為那根本就是從山上接下來的,在離地大約一米六的距離有一條二十厘米的橡皮膠管,水正是從那往外流。平時不用水的時候就用木塞封好。而地上被村民們簡單的抹了層水泥。

單語無奈的看着,覺得這和她想象中的山泉,相差甚遠!一抹失望悄然流露。

而單悅卻顯得很是懷念,伸手洗了一把手,然後接住喝了一口。剩餘的水順着她的手往下流。單悅眯了眯眼,嘴角微揚。“好涼。”

單語心中一動,抿了下唇,也接過山泉水喝了一口,入口清甜,無雜志,比一般的瓶裝水好喝多了!

“這裏的山泉其實是從山上那個天然水庫引下來,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做到的。”單悅随意的說,邊說邊解開了發箍,極腰長發柔順的流瀉下來,在僅剩的林間光陰中折射出黑亮柔和的光。單語不由的推測,她的發質那麽好是不是得賴于這天然的山泉?

單悅又彎下腰把褲腳挽了起來,而早先她就脫下了腳上的軟底鞋換上了人字拖,單語也一樣。

“對了,之前看的那個新聞……那個村子就在這座山的背面。雖然這裏有條路可以去,不過有點偏僻,很少有人從那裏過的。”單悅接着說,就在單語期待接下來的話時,誰料她突然換了個話題。“好了,我先洗吧。”

單語正興致勃勃,被她突然來了這一手,暫時有點不知所措。白皙的臉上浮起一絲絲尴尬。“……哦。”

流水聲被阻擋流往更柔順更靠近的黑發上,吞噬了一切聲音,溫潤了三千青絲。單語有些無聊的坐在了矮矮的石牆上,牆內長滿了滑膩的石苔。單語把腳遠離了石牆內。她拿出手機,開始照像。之前來的路上光顧得恐懼了,忘了欣賞美景。

鏡頭移到了單悅那邊,她彎着腰,長發倒垂下來,發絲上水滴落,滴到她腳邊,形成了一圈溫潤的水漬,偶爾漫過腳踝,那本就細嫩纖細的腳背好似一塊溫潤的玉。

都說女人,噢不,女生的腳踝很美。單語手有些抖的按下快門。

“幫我把洗發露拿來。”這一聲把做賊心虛的某人驚了一下,手機差點滑落。單語籲了一口氣,若無其事的去拿洗發露,還貼心的撕好了包裝。

單悅洗頭蠻快的,前後不過二十分鐘,這其間她還不時問單語有那兒沒沖幹淨,提醒了還沖不幹淨的,單語會親自上手。靠近的同時,洗發水和着她身上的味道一齊侵入單語鼻腔中。

原來,她用的是這種味道的啊……

然而,單語還沒意識到,這樣的行為已然是危險的開端。

單悅擡頭望了眼天,繼續拿幹淨的毛巾擦頭發,帶着關心的囑咐。“水有點涼,別一下子就把頭往上沖。”

而單語顯然沒把她的話放在心裏,只一下子,她就“嘶”了一聲,向單悅抱怨道:“這也叫有點涼嗎?明明是很涼很冰!”

“好吧好吧,很涼很冰。”

“本來就是!”單語幽怨的瞪着她,還有你那是什麽敷衍的表情!

“……”單悅不說話,撇開了頭,有那麽一點高傲的味道。她的長發淩亂,未幹的水滴在白衣上形成小水痕。

她的不言語,讓單語覺得無趣,也不再多說什麽,乖乖的繼續洗頭。山泉水通常都有冬暖夏涼的特性,剛開始的确很刺激頭皮,但過了一會,單語漸漸習慣了之後,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法言說的舒暢。

單語洗完後把頭發擦到半幹,毛巾往肩上一放。掏出手機當鏡子照,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們就這樣回去會不會被笑話?”

沉思片刻,單悅忍住笑誠實道,“……會。”

“那怎麽辦?”話雖是擔憂,但本人卻笑的十分開心。

單悅吐出一口氣,往背後一摸。一把小巧的羊角木梳靜靜躺在她手心處。從木梳上那圓潤的包漿上看,有些年頭了。“我從家裏拿來了,據說還是黃媽媽的嫁禮。”

“那你偷偷拿出來不怕待會回去不好交待?”單語拿過木梳,細細的把玩着。比把那些塑料的她更喜歡木梳。

“不怕,黃媽媽送給我了。不過我之前沒拿走,放在這了。”

“……好吧。”

花了近兩分鐘的時間,兩人終于收拾好自己亂亂的長發。單悅把褲腳放下的同時又忘了系統小黑的友情提示,直接順手也幫單語撩下褲腳。引得單語神情複雜的盯着她看了好久,但單悅卻像沒察覺到一樣,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

直到被之前的那聲狗吠打斷兩人之前的奇怪氣氛。

“閉嘴!”之前訓斥狗的聲音道,聽得出,狗的主人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語氣雖強硬但氣勢已經不足。這時,木門被吱呀一把推開,走出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頭上稀疏白發,臉上滿是疲憊,神情倦怠。他看起來還要比實際年齡老幾歲。而他在看見單語後,依然鎮定自若。

單悅看見她,恭敬的說:“方老,最近身體還好嗎?”

“也就哪樣。”方老咳嗽一聲,“都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

“方老說笑了……”

“诶,不提我這糟老頭子了。”方老擺擺手,似乎什麽都逃不掉他精明的雙眼。“不介紹一下嗎?最近不出門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了。”

“今天中午剛到的。”單悅道:“她是我妹妹,單語。我現在叫單悅。”

“好好。”方老如夢呓般呢喃道:“不錯不錯,名字不錯。你們不是要回去嗎?我就不耽誤你們年輕人了。”

單悅又跟他閑聊了幾句,最終告辭離開,自始至終,單語都沒插一句話,即使在介紹她時也只是點頭微笑。

直到快看不見那兩姐妹的身影時,方老才高聲用當地方言唱起自編的歌謠來:“本非同根生,何需稱此為家?此番重歸來,無意而有心……錯也,對也…誰道誰又說的清……”

單語聽不懂方言,而那歌謠又太模糊。她碰了碰單悅的手,問她。“剛才那老人是誰啊?還有,他剛才唱什麽你知道嗎?”

“方老是一位老村長,村民都很尊敬他。”單悅停頓一下,苦澀一笑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唱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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