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故人

下午偏晚一點的時間裏刮起了風來，這城市一直很冷，能穿透衣物、皮膚直達骨髓。街上人來人往，車很少，人們大多穿着厚重的大衣，把自己裹在衣領的庇護。快過年了，街道上的小店也熱鬧了起來，不經意路過陣陣熱汽與香味撲面而來。

單悅走在上個世紀舊上海的歐式風格的街道上，漫無目的游蕩着，人們慵懶的神色在她眼前掠過。但顯然，單悅沒有受一點影響。此刻的她已經換了另一幅行頭。長發紮起，穿着翻領的黑色長風衣，雙手插/在口袋裏，滿臉冷然，她看起來更成熟了。不單指外表還有心。

單悅走過一間小店，熟悉的味道讓她停留了片刻，最終她摸了下口袋，往售賣窗口走去。

她還記得那人曾頑皮的塞了她一口——蟹殼黃。因其形圓色/黃似蟹殼而得名。

芝麻的香，外皮的酥，以及甜心的玫瑰在口中交繪，融化。難怪有人寫詩稱贊它“未見餅家先聞香，入口酥皮紛紛下”。

只是現在，餅在人也還在。自己卻不敢去看她。

“你好，要一個蟹殼黃。”

“你好，要一個蟹殼黃。”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單悅訝異的抖動了下眉毛。而以她相隔不過半米的人更是傻愣住了，張着嘴想說什麽，最後改成了緊緊抱住單悅的手臂不放開。

“各要什麽味的？”小店老板習慣性問道。

單悅無聲嘆息，“玫瑰的。”她說道，伸出一只手拍拍粘在她身上的人，“紅玉，我不走，你先放開我。”

“我我，我才不信！”紅玉委屈道，“上次你就扔下小姐一個人消失了！你知道小姐多傷心嗎！”

“我……”

“小姑娘，你到底還買不買了？”店老板适時出來解圍。

“買！怎麽不買……”紅玉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不合時宜。“給我也來個玫瑰心的。”

“……”店老板沒說話，幹淨利落的包好了餅，遞給了她們。

Advertisement

單悅剛想付錢，紅玉攔住她，“你是小姐的朋友，我來付就好！”

單悅也不推脫，她身上只有用僅剩的黃金換來的一點零錢。現代的錢在這根本不能用。

可笑她以為自己能一直陪着單語……算了，不提她。

紅玉付了錢，依然沒忘抱着單悅的胳膊，等會把她帶回去小姐一點會高興的！不過紅玉就想不明白了，這個連她都不知道姓名的人，到底是那裏吸引小姐了？美人雖美，只是她家小姐也是公認的美人啊！想不通，想不通……

“紅玉，你放開我吧，我真的不會跑。”單悅被她拖着走了一段距離後無奈的說。她認得這條路，前往芮家大宅的。芮家靠經商起家，百年下來也積累了不少財富。

“哼！”紅玉哼了聲，杏仁眼圓睜，“你去跟我見小姐我才放開你。”

單悅：“……”她思考片刻，把餅放回口袋，空出的手輕松的掰開了紅玉的手。“我會去見她的。”其實早在此之前，她就猶豫過片刻。芮大小姐對她有恩，也有情，她不确定那是友情還是愛情。但于情于理，故地重游，她是應該去見見故人。

紅玉驚訝她的力道，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抓住她了。只好半信半疑的再問一遍：“真的？你可不要騙我！”

“嗯。”單悅懶得理她，拿出餅來小口的吃着，酥香的味道一如既往。“她怎麽樣了？”

紅玉一時沒反應過來，“你問小姐？”

單悅點頭。

“唉，自從你一聲不吭的消失後，小姐整個人都消沉了，憔悴了也瘦了，看的我都心疼……你可別否認，就是因為你！”

單悅本想說：我吭聲了。

如果說博士是第一個知道她身份的人，那麽芮大小姐就是第二個。她曾因為躲避時空管理局那群人而掉入了時間的旋渦中。再次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在一間充滿書香氣味的房間內。

背對着她的人兒轉過身看她，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孩，大約十八歲。她的美不同于單悅的精致，而是一種溫腕的氣息，很像古代的大家閨秀。

芮雅涵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輕輕的有些好奇的說：“為什麽我把不到你的脈？”

正胡思亂想着，她們已經來了目的地，中西合璧的芮宅，楷書寫就的兩個溜金大字——芮宅，特別顯眼。門口站着兩個年輕的守衛，穿着半舊的西服。

“喲，紅玉姐姐，這位小姐是誰啊？”

“哼，這是小姐的朋友……呃”她突然啞然。單悅會意，說：“我姓……單。”

“這不對吧，紅玉姐姐，你連她姓什麽都不知道連敢稱她是小姐的朋友？”

紅玉急了，“我說是就是，難道你們還懷疑我？”

兩個守衛面面相觑，紅玉是芮小姐的紅人，兩人自然不敢惹她。

“我們哥倆那敢？是吧，紅玉姐姐請，單小姐請！”

紅玉哼了聲，神情頗為高傲。單悅沒什麽表情，盡管她心裏還是有着無從逃避的愧疚感。

紅玉帶着她左拐右拐，終于停在了一間房子前。她敲了下門，房間裏傳來了一個輕柔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關。”

紅玉推開門，又瞧了眼身後的單悅。

“紅玉，我讓你去買個餅怎麽那麽久？莫不是你偷吃了？”芮雅涵側對着她們半躺在貴妃椅上，輕聲調侃着。她手拿一個不知名的書聚精會神的看着，以至于沒察覺到多了個人。

單悅不發一言不帶任何重量的看她，相比幾個月前，她的确清瘦了許多。厚重的大衣裹在她身上顯得十分單薄。

“哎！我的小姐啊，這時候你還關心什麽餅啊！單小姐回來了！”紅玉大喊道。

“什麽單小姐？”芮雅涵疑惑道，“我不……”然而當她終于把目光移到紅玉身邊及周圍的地方時，已然說不出話來。心底的喜悅無與附加。

單悅對她微笑。“我姓單。”她再次說道，這時紅玉才發現就連她家小姐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天，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才能讓小姐這麽牽挂一個人？不過是……一見鐘情吧？

不過這會兒，芮雅涵可不管她腦袋裏想什麽猥亵的事，她扔下了書，顧不上矜持，飛奔着撲向了單悅懷裏。眼淚随之洶湧而下，她緊緊抱住單悅的腰，帶着哭腔道：“你曾說過不會再回來，我一直都不肯相信。現在想來，連老天也眷顧我。”

單悅：“……”這主仆二人還挺相象，動不動就抱着她不放。

而紅玉更加震驚了，她從沒見過自家姐妹如此豪放過。這要是單小姐是個男人，她還真的相信小姐是愛上她了。

單悅緩緩的不容抗拒的推開了她，但還是不忍心看到這一向冷靜自持的人兒如此痛哭。伸出食指擦拭她的哭，如同在看一個不省心的孩子。

芮大小姐其實天真的很。

“好了，不哭了。”

“那這次你不走了？”

單悅沒有回答她。

芮雅涵看出她的不确定，也不勉強她，單悅就是這麽一個可以随時随地抽身離開的人。當她走了，或許連同身後的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或許也不盡然。

“好吧。”芮雅涵突然想起紅玉，“紅玉你先出去吧，記得把門關上。”

“……”紅玉帶着幽怨的目光不情不願的出去了，關上門的同時她才發現蟹殼黃餅還在她這裏。“哼，我自己吃了算了。”

房間裏只剩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微妙，如果沒有芮大小姐看她的眼神的話，那眼神何此相似，單語的眼睛裏時常盛滿那樣純粹而濃烈的愛意。

單悅嘆了口氣，她想她明白了。“芮小姐，你可以不要一直看着我？”

“啊……”芮雅涵因她發現自己這點小心思臉色微紅，她領着單悅坐下。雙手放在桌上有些緊張。“那個，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單悅看了她許久，事實上她不是在看她。她只是在想，單語所贈予她的名字還有效嗎？“……叫我單悅就好。”她最後這樣說道。

芮雅涵看上去很是高興，眼角的淚早已幹透，此刻的她恢複了往日的溫腕。“那我可以叫你悅嗎？”

“随你。”

芮雅涵沖她甜甜一笑，不自覺的握住她的手，“在你離開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裏嗎？”她自知留不住單悅，但還是想盡一切可能。

單悅沉思片刻，說：“可以。”

她還是沒有吸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