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荀引鶴沒有接話,他遠遠眺望去,長街街口漸起騷動,是前縣令的棺椁被運了進來。

鎮南王也沒有在說話,兩人沉默地看着,只以目光對這位英雄致以敬重。

等馬車緩緩走出了視野,荀引鶴方道:“至于祁縣,我想起用一個人,那個人也是江左楊的學生,我已去信給他,他也同意了。”

鎮南王道:“看起來,你和朝中衆臣的想法很一致,沈知涯不過是你沒有看上的意外罷了。”

荀引鶴道:“王爺誤會了,我想用他,首先是他才幹合适,且本人脾氣硬,猛藥适合去重疾,而且我相信,他有本事讓世人重新相信,學生如何,與老師無關。”

鎮南王詫異:“你竟然想替江左楊平反麽?”

荀引鶴淡淡的:“有何不可。”

沈知涯擠在人堆裏,看那口漆黑的棺椁從自己面前過去,耳畔是紛紛的議論聲。

“都聽說了嗎?這縣太爺死得很慘,還沒斷氣就被人砍成好幾段呢。”

“可不是,聽說撈他上來的那人是在湖裏撈魚,那魚網打撈上來一節腿,他還當是牛腿,拖到岸上才知不是,吓得魂飛魄散,趕忙跑去報官。衙門也是撈了四五天,才把屍塊撈全了。”

“我怎麽聽說是沒全的,好像是耳朵和舌頭沒找回來。”

“也難怪,畢竟湖那麽大……欸?你怎麽吐了,要不要緊?”

沈知涯彎着腰,擺了擺手,可他的臉色難堪,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恍惚,實在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那幾個大哥很熱心,把他扶到路邊的茶攤上坐下,給他要了壺濃茶壓嗓子裏的惡心感。

沈知涯拉着那位說耳朵和舌頭沒有找回來的大哥的手道:“那縣令的家人如何?”

那大哥嘆氣:“要是他家人都還活着,你剛才就該看到扶靈的人了,一家子都死了。”

沈知涯感覺眼前的景物都在不停地晃,開始他以為是地龍動了,可見身側的人都很平靜,他這才發現是自己在發抖。

“都死了嗎?”

那個大哥很奇怪地道:“小兄弟你害怕什麽?祁縣離上京十萬八千裏,只要你避開不去那兒,那兒的匪賊再厲害,也傷不到你一分。”

“可我就是要去那!”沈知涯嘶啞地吼出聲,雙手拍重重地拍在桌上,很快又痛苦地用手抱住了頭,“我知道我家沒權沒勢,也沒有那麽多銀子走動,但也不能這樣害我的性命啊。”

他還那麽年輕,前途無量,就要以這樣極其慘痛的方式死去嗎?憑什麽?沒有人願意去祁縣,就讓他去,就因為窮人的命不算命嗎?他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他忽然從凳子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欸?小兄弟,你身子好了嗎?我看你走路搖搖晃晃的,要不要再歇會兒?”

沈知涯卻沒有理會,悶着頭往前面擠着。

鎮南王道:“那個在亂吼亂叫的可是我們的新科狀元?他在說什麽要害他性命?”

沈知涯性子從來如此,心理承受能力不佳,情之所至,當衆落淚,大吼大叫都是常有的事,他方才覺得心口壓抑,這叫聲自然不顧及他人,大了些,連百米之外的茶樓都能聽見。

荀引鶴道:“我想起有件事要吩咐侍刀,請王爺容我離開片刻。”

沈知涯本就不是什麽重要人物,見荀引鶴不接話,鎮南王也不在意,道:“你盡管去。”

荀引鶴往外走去,侍刀就在門外候着,見他出來行禮,荀引鶴低聲道:“沈知涯話語有異,你去打探一番發生了什麽。”

侍刀領命而去。

沈知涯拖着腿在街上拔足跑着,連撞到行人也不顧了,只想跑得快點,再快點,一定要在任命下來,見到何進,只有這樣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巧那何進正好在家,便命仆人把他帶了進去。

沈知涯見何進如見救命恩人,差點直接給他跪了下去,何進倒是不意外:“才從街上回來?”

沈知涯啞着嗓子道:“救救我,現在只有何兄能救我了!”

何進眯着眼道:“沈兄可想好了,那可是沈兄的娘子啊。”

沈知涯咽了口唾沫,他這時才想到了江寄月,可是被折磨至死的恐懼不容他有半分的良善,他道:“大人所說,只是春風一度,可是真的?”

何進道:“自然。大人不缺美人伺候,也犯不着為一次豔遇而賠上官途,所以你盡管放心,此事知道的只會是我們三個人。”

沈知涯結結巴巴道:“那,那就好。”

何進起身道:“我有一壇在樹下埋了二十年的酒,正好送給沈兄常常。”

他轉到內室,很快取回了酒,沈知涯這才意識到,何進今日本就是在府裏等他來。

何進一直都篤定他會來。

但此時沈知涯再顧不得這些了,他雙手就要把酒壇子抱過來,卻被何進反扣住手,他困惑一擡眼,何進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記得灌醉些,人事不知,才看不清大人的臉。”

沈知涯五味雜陳,但也點了頭。

何進道:“今夜你找個借口,把尊夫人約到梅香小院去,大人亥時會來,在那之前,你務必要做好一切準備。”

他把小院的地址給了沈知涯。

沈知涯道:“今夜就……這樣急嗎?”

何進詫異:“大人自然不急,可你不急嗎?後日你的任命就要下來了,大人總要先嘗過滋味,才能幫你改了任書,你要是覺得太急,再等等夜無妨。”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知涯道,“今夜便今夜。”

何進點點頭,道:“沈兄切莫覺得對不住尊夫人,你要是去了祁縣,全家都是死路一條,此舉,不僅是在保你的性命,也是在保尊夫人的性命,她做出些犧牲是應該的。何況此事悄悄過去,她不會知道,你若是覺得心裏有愧,日後對她好些,彌補就是了。”

沈知涯胡亂點了點頭,因心頭實在太亂了,便與何進告辭,一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今夜麽?

可是,他還沒有和江寄月圓房,這豈不是要便宜了那個尚書大人?

這是第一個躍入腦海的念頭。

沈知涯一直沒有和江寄月圓房,不過是因為他自以為還深愛着她,所以要為江寄月考慮。

畢竟他為了前程考慮,總是要與她和離的,若她還是完璧之身,下個婆家也能找得好些,所以他才會忍着。

有嬌妻在側,他還這般隐忍,沈知涯常常會被自己的深情感動,卻不想他這樣的忍耐,竟是為了便宜大腹便便的高官,沈知涯覺得自己虧大了。

他抱着酒壇,回了家。

江寄月正和沈母湊在一處看荀引鶴讓人送來的東西,荀家确實富貴,送來的都是足金足音的首飾,比沈家被摔壞的不知道貴了多少。

其中倒是有根木簪子很特別,木頭光滑細膩,觸之柔涼,還微有香味。整個造型也很精巧,簪身平滑,簪頭卻如孤松般,枝桠如雲霧般撐開,似乎很飄逸,可仔細看,每根枝桠雖然纖細,卻非常地韌硬,孤傲至極。

“這是,”江寄月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瞧錯了,又???認了好幾眼,才終于确定,“這簪子雕的是香積山上那棵雲松!荀相怎會恰恰有這般造型精妙的簪子,還恰恰地送了過來,要是這簪子是我的,我可不願随随便便送人。”

沈母也瞧了會兒,香積山上的雲松實在出名,都說不看到那棵雲松就不算爬過香積山,因此她也認得。

“确實是的,雕刻它的人一定很喜歡那棵雲松,才會用這樣好的木頭雕它,還雕得如此精細。”

沈母雖然不認得什麽寸木寸金的小葉紫檀,但好東西便是如此,再不識貨的人也能瞧出它與普通貨色的不同。

江寄月道:“這些送的實在太貴重了,便說是要賠償,這根金簪子就足夠賠償所有了,我還是尋個時間還回去罷,你說呢,娘?”

沈母自然是同意的:“我們家窮,但也不能占人便宜。”

沈知涯聽不下去了,他抱着酒壇子進屋道:“退什麽退,在你們眼裏貴重萬分的東西,在荀家眼裏,分文都不值。既然東西是荀引鶴主動送來的,就是我們的,收着別是,也算是對我們的補償了。”

他心裏想的補償自然是指外放到祁縣的事,可即使如此氣氛,沈知涯瞥了眼那些卧在錦緞中的飾品,也還是愣住了。

真的太多,太貴重了。

好端端的,荀引鶴送這些過來幹什麽?即使真心要賠償,範廉才是苦主,他們不過是殃及的池魚,何必如此大下血本?荀家便是金山成堆,也不該像荀引鶴這般揮霍浪費。

沈母卻管不上什麽金簪銀簪的,她捧着沈知涯的臉,大驚失色:“你去做什麽了?臉色這樣白,嘴唇也沒了顏色,快,阿月收拾東西,和我一起把知涯送去醫館。”

“不用送醫館,我好着呢。”沈知涯不自在地掙脫了沈母的手。

沈母道:“你舀盆水照照自己,這也叫好?身子不适,不去醫館,還買酒吃,你怎麽想的?”

沈知涯道:“娘,我真沒事,只是在街上聽他們說起祁縣那位縣令的死狀,覺得殘忍,有些受不住罷了。”

沈母“啊”了聲,看了看江寄月,江寄月點了點頭,她便道:“那我給你去煮點安神藥。”

她走了,江寄月便道:“知涯,你要外放祁縣的事可是真的?”

沈知涯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別的:“阿月,我想和你行敦倫,好不好?”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