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江寄月很不自在:“大白天的,你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江寄月嫁給沈知涯兩年,也是守了兩年活寡。

她不是沒有過羞澀的期盼,當夫君掀起她的紅蓋頭時,熒熒燭火下,她希望能為他生兒育女。

可沈知涯拒絕了,紅色的喜袍穿在他的身上,把他襯托得更為唇紅齒白,那般俊朗,卻也那般無情:“阿月,我想了想,我還是要與你和離的,所以我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罷。”

江寄月呆住了,滿堂紅彩熱烈又喜氣洋洋,沈知涯卻如冰人般,散出的涼意一直漫到江寄月的心頭。

“既然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江寄月哽咽道,“為何還要與我成親?”

沈知涯嘆氣,濃濃的無可奈何:“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阿月,我是愛你的,可是我有我的責任,先生的事情太複雜了,連累我沒什麽,可不能連累娘。”

江寄月的臉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說不出話來,江左楊的死亡已經給了她足夠的打擊,可是在那之後,所有人都在說他是罪人,江左楊能犯什麽罪?他每天做的只是著書育人,沒有任何的心思摻和進朝政。

但是他們都不管,因為陶都景是他的學生,陶都景被淩遲而死,可還是不足以平息民怨,所以他們把怒火都潑向了江左楊,若非沈母彪悍,恐怕江左楊的棺椁都無法順利下葬。

而沈知涯不是他們,但也忌憚江左楊的身份。

江寄月道:“你口口聲聲說怕我連累了你,但你還是與我成親了。”

沈知涯道:“是,因為我還愛你,”如果他不同意,沈母也會和他沒完,“而且朝廷始終沒有問罪先生,态度暧昧,所以此事或有轉機,在那之前,我不想把你讓給別人。”

這樣一句話,讓江寄月苦澀的心慢慢回甘,她想,沈知涯終歸還是喜歡她的。

可是後來就算她抛棄女兒家的羞澀向年長的媳婦讨教房裏事,學習怎麽伺候沈知涯,沈知涯都對她不動如山,甚至嫌煩了,索性直接搬到書院去住。

她們都說,男人這東西天生就下賤,哪怕他不喜歡你,只要你撩撥他一下,他照樣能上鈎。

而沈知涯在她面前這般能把持住自己,恐怕是真的對她沒有興趣吧。

江寄月那時候是真自卑,覺得是自己長得不好,也不似尋常婦人有鼓囊囊的胸脯,這才讓沈知涯對她興致缺缺。

後來,随着日子慢慢地過去,那僵局似乎沒有解開的可能,江寄月便徹底失去盼頭,灰了的那顆心只有在沈母催着要孩子時,難為情一下。

她不知道該怎麽和沈母說,沈知涯對她毫無興趣的事。

可是,今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沈知涯握住江寄月的手,緊張地道:“阿月,我問你,如果我真被外放去祁縣,你願意跟着我一起去嗎?”

江寄月有些困惑:“我嫁了你,除了你之外,我還能跟誰?”

沈知涯苦澀道:“那祁縣前縣令死得很慘,聽說家人也無一幸免,即使如此,你也願意去嗎?”

江寄月道:“當你決定要上京趕考的時候,我便決定天南地北,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天下不是所有的縣城都是富庶的,既是為了治國而做官,那便是窮山惡水也去得,知涯,你不要害怕,那日日受匪患侵擾的百姓需要你,我自然也是會幫你的。”

沈知涯五味雜陳,他不敢看江寄月的眼神,于是抱住她道:“阿月,你這樣好,我從前還那樣對你,是我混賬,所以我們以後冰釋前嫌,好好過日子。”

江寄月頓了頓道:“我本來就不怨你,又何來冰釋前嫌一說。只是你突然提那個,太奇怪了。”

“不奇怪,阿月,我從街上回來時就開始後悔了,人生短暫不過百年,我還在乎功名利祿什麽,最要緊的是陪在身邊的人是你。”沈知涯說着早就想好的詞,“何況,我之前不碰你,是想萬一與你和離,你能清清白白嫁去新的婆家,日子能好過些。”

他輕聲道:“其實我一直都很想你。”

江寄月紅了臉,眼眶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

沈知涯道:“我們好好地補一次新婚夜罷。”

江寄月低着頭:“娘在,也不怕叫她看了笑話。”

沈知涯道:“我們不在家裏,實話與你說,我金榜題名那日,有個官員為拉攏我,送了我一套宅邸,我原本是想拾掇好了再告訴你和娘,現在看來,我是無福享受那宅子了,不如今日便用來全我多年的心願罷。”

他怕江寄月再拒絕,便捧着酒壇道:“你看,我連咱們的合卺酒都準備好了。”

江寄月想了想,似乎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而且他們成親兩年,确實該圓房了,沈母盼着抱孫子盼得都快睡不着,她早日懷上,沈母也能早日松心。

江寄月便點點頭。

沈知涯一下子就輕松下來,可是,他的笑容也變得勉強又難看,他道:“你稍微等一下,我先與娘去說。”

沈母見他們小夫妻感情甚篤,自然高興,什麽意見都沒有,催着沈知涯喝完安神藥後就讓他們出門,江寄月看看日頭覺得還早,但沈知涯拉着她的手道:“我們也可以先說說話。”

沈知涯帶江寄月去了梅香小院。

那梅香小院外有爬山虎的藤蔓挂滿了牆,雖然不如夏日的綠油蔥郁,但如今也生得很可愛了。說是梅香小院,院裏卻不見梅花,倒有個葡萄架子搭着,很有幾分野趣。

江寄月見了就喜歡:“布置這宅子的主人定然別有一番雅趣。”

沈知涯陰沉沉地想,要是江寄月知曉了這宅院的真正用處,怕是就不會這樣想了。這宅院便是那些手握大權的高官,扒掉楚楚衣冠,就會露出獸面鬼心來。

沈知涯并未接江寄月的話,道:“我們進堂屋罷。”

堂屋的桌子上已經放着一桌席面,那是何進幫忙訂的,有些過于豐盛了,沈知涯把那壇酒放在桌面上,努力了幾次,終于還是摘掉了草繩用封紙,取過杯碗來滿上。

他道:“時間還在,我們邊吃酒菜邊慢聊,等夜深了,一起去逛集市。”

他把酒碗遞給江寄月。

“咱們的合卺酒。”

江寄月不勝酒力,想着要是喝了這碗下去,晚間就別想出去逛了,可是沈知涯都說那是合卺酒了,她推拒似乎不大好,便接過來。

集市逛不逛都是沒要緊的事,最重要的是不能掃興。

她喝下了那碗酒,度數極高的燒刀子,???喝下去便覺有一根火線從喉嚨熱辣辣地燒到了腸胃,十分難受。

沈知涯知道她酒量不好,見她喝了一小酒碗,便很放心了,拉着她坐了下來,殷殷切切道:“阿月我發誓,從今以後我都會對你好的,我絕不會再嫌棄你。”

江寄月喝得臉酣耳熱,人已經暈暈迷迷的,聞言根本沒有往哪兒多想,只道:“荀引鶴也說爹爹的事影響不到你的仕途,知涯你不要擔心了,我們無權無勢,便從縣令做起也無妨。比起京官,百姓更需要一個為他們着想的父母官,你一樣可以實現你的報國理想。”

沈知涯點點頭,又湊上去:“你喝醉了,我帶你回去睡一覺。”

江寄月還有些不舍得,她和沈知涯當真是許久沒有這樣好好地坐下來說話了,便不肯睡,還想拉着沈知涯說話。

可沈知涯心裏有鬼,雖然那尚書大人來得遲,可是他弄完江寄月還要為她沐浴,收拾床鋪,也要好些時候,總是早些結束比較好。

于是他有了計較,不再理會江寄月的撒嬌,把她抱了起來往卧室走去。

江寄月的四肢開始發熱便軟,她知道這是酒勁上來了,渾身虛乏得很,她也不沒有太理會了,左右沈知涯在身邊,總是安全的。

那卧室有一張拔步床,可沈知涯只看了一眼,仿佛目光被什麽看不見的火焰燙到了,他忙轉移了視線,把江寄月放在了美人榻上。

江寄月覺得榻窄小,想要去床上歇息,卻被沈知涯勾住了腰帶,就在她困惑的目光中,腰帶被解開了。

沈知涯爬上了美人榻,伏在江寄月的身上,江寄月難受得很,只想睡覺休息,偏沈知涯不能體貼她,壓她壓得難受,她推他,卻又被沈知涯灌了口酒,嗆得她直咳嗽。

那張臉燒得更厲害了。

沈知涯胡亂地說話:“只是睡一覺而已,阿月,你還不夠醉,多吃點酒,你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為什麽不讓她記得?江寄月困惑地要思索,沈知涯就要親上來,門卻在此時開了。

是風嗎?

沈知涯一心要與江寄月雲雨,正在費勁寬她的衣衫,她渾身雪白,喝了酒後,皮膚便會泛紅,看着像是熟透了果子,飽滿又多汁。

她蜷縮在他身/下的樣子真是可憐又可愛,沈知涯很高興這是他的娘子,可想到馬上就有另一個男人能看到這副模樣,心裏苦得又要發狂。

他為了不讓自己多想,俯身去親江寄月。

她的唇瓣柔軟,親起來也會很舒服。

可就在此時,門開了。

沈知涯吓得從美人榻上滾了下來,那尚書大人說了亥時才來,怎就早來了這許多時刻。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眼下這番情形,大人才能不與他計較,于是只能縮脖塌肩地瑟瑟站着。

那門外的人進來,腰間環佩叮當,是聞過就不會忘的沉木香,沈知涯不敢相信地擡頭,發現來得竟然是荀引鶴。

他先入為主,于是愚蠢地問道:“原來看上我家娘子的不是尚書大人,而是相爺嗎?”

倒也不是不行,左右都是要把江寄月送出去,能傍個更有權勢的自然更好。

沈知涯這般快速地就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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