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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荀引鶴并沒有欺騙江寄月, 他說不碰便當真沒有碰,只是抱着她, 兩人胡亂擠在床尾睡了一宿。
江寄月起初還不大習慣, 怎樣也睡不着,但後來睡意漸漸上來,聽着荀引鶴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再醒來時,她聽到環佩叮當的聲響,睜眼望去, 見荀引鶴已然穿戴整齊, 預備要出門了,她支起身子起來, 荀引鶴望過來道:“時辰尚早,你先睡着, 沈家要搬家,你等搬完了再回去也一樣。”
江寄月緩了緩, 想起他進府前指給她的那處屋舍, 抿着唇, 點了點頭。
荀引鶴又取了十兩銀子遞給她:“不願在沈家用飯便去酒樓裏吃些, 不要只吃燒餅, 每日的果蔬葷肉還是要進些的。”
江寄月盯着那銀兩, 并不是很想接, 雖則兩人原本就不夠清白, 可此時若接了這銀兩,這關系就更不清楚了, 仿佛她真的在賤賣自己似的。
荀引鶴見她縮着手不肯動, 便把銀子收回去, 道:“也罷,我便讓侍劍買了送你屋裏去也一樣。”
他道:“鎮北王不日要出征,這些日子公務繁忙,晚間不必等我。”
江寄月松了口氣,忙點頭。雖則昨夜的相處比第一夜實在好了不知凡幾,但在荀引鶴身邊,她總歸是不自在的,他能被公務絆住,無法來見她,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荀引鶴見江寄月輕松下來的模樣,雖則早有預料,但也不免失落,原本該走了,為這事又不免多留會兒,折騰江寄月,他道:“我要走了,你不來送送我麽?”
江寄月疑惑至極,他只是去當值,又非外放或遠征,何必要人十八相送,何況方才還是他自個兒說的叫她睡着別起身,怎麽才幾句話功夫便改了主意。
江寄月有些不大情願:“我尚未更衣,恐不方便,若是等我更完衣,想必也耽誤了相爺的差事。”
荀引鶴道:“無妨,送我到房門口就好。”
那才幾步路,江寄月就是躺在床上也能目送他出門,何必又要她下床,這可不就是沖着折騰她去的嗎?江寄月實在弄不明白荀引鶴。
但荀引鶴展現出了他極為固執的一面,江寄月不動,他也不動,寬衣長袍地長身玉立,只把一雙灼灼的目光停在江寄月身上,最後是江寄月被看得實在躺不住了,無奈下床:“送你。”
荀引鶴方才緩緩展顏一笑,拎起挂在屏風上的罩衣替江寄月披上,溫言道:“晨起仔細着涼。”
那就不該喊她起床!
但江寄月不想和荀引鶴多費這個口舌,左右幾步路,早早把他打發了才是正經事,于是她送他到房門口,推開門,敷衍地道:“相爺路上小心。”
荀引鶴道:“你素日便是這樣送沈知涯出門的?”
江寄月猝不及防聽他提起沈知涯,愣了一下,倒也不是很高興:“突然提他做什麽?”
荀引鶴道:“往日你如何待他的,我也要。”
江寄月詫異無比:“你連他喚過的昵稱都不願再喚,當真願意如此?”
荀引鶴垂下鴉羽似的眼睫看着江寄月:“至少在他面前,你是娘子。卿卿,我想要你侍奉夫君一樣侍奉我。”
江寄月默了會兒,道:“相爺應當對我們之間的關系心知肚明,夫婦之間的禮節,與我們并不相配。”
荀引鶴道:“你就當為了讓我高興。”
可問題是江寄月于做娘子這件事上亦是生疏無比,可若是再拒,恐怕荀引鶴又賴着不走,再有番口舌之争也很心煩,于是江寄月回憶了下素日所見的夫妻行徑,擡手整理了下荀引鶴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衫,道:“郎君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
這便可以了吧?
江寄月擡眼看荀引鶴,卻見荀引鶴并未露出想象中的滿意神情,反而有些悶悶不樂地望了她一眼,而後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江寄月站在原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簡直是滿頭霧水。要求是他提的,她亦照做了,結果一句好話沒有不說,還這樣看她,倒像是她欺負了他一樣,怎麽,世家公子就這麽難伺候嗎?
江寄月想不明白,索性也懶得再想,關上房門去睡回籠覺,被荀引鶴這般一折騰,被窩想必也冷了。
她卻不知道荀引???鶴的心思正如那懷春的少年,九曲十八彎得繞。
荀引鶴總覺得他好不容易與江寄月在一處,雖受現實所困,還無法将她明媒正娶,但他既然已經認定了她,那兩人與正頭夫妻無疑,就該過新婚夫婦的生活。
所以他才會如此引導江寄月。
可是當江寄月果然乖順地替他理衣,喚他郎君時,荀引鶴想到在他之前,沈知涯便有如此恩遇,而今江寄月不過是把真心待沈知涯的那套不上心地挪移到他身上時,荀引鶴就覺得鲠得難受。
希望侍刀已經得手了,荀引鶴陰暗地想。
沈知涯接連幾宿沒得好覺,眼底烏青已經很重了,如今再加上布滿血絲的眼球,慘白的臉色和挂滿的淚水,當真只能用凄慘二字形容。
這是間不大的廂房,經過一夜閉窗閉門,房內也醞釀出一股難以言盡的氣味來。燒了一夜的香爐已經冷了,灰燼在爐底鋪了好幾層,方才被沈知涯都打翻在地,有灑在地上的,也有灑在四散的衣袍上的。
床榻上坐着個正在穿衣的五大三粗的陌生男子,沈知涯并不認識,但經過一夜翻滾,他身上帶着沈知涯留下的痕跡,沈知涯也被他磋磨得差點沒了半條命。
沈知涯甚至說不清這一切都是如何發生的,他只記得自己走在回柿子巷的路上,突然被人捂着嘴拖進了一條巷子中,還未來得及呼救就被人打暈。
再醒來時,他就躺在這地上,旁邊放着一只燃香的爐,那味道沈知涯很熟悉,與不日前哄騙江寄月吃下的髒藥承襲一脈。
他腦子發暈,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算計了,分開前荀引鶴突如其來的提醒湧上腦海,他憤恨地沖下床榻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但遲了,門推開,站着個咬着狗尾巴草的壯漢。
那壯漢沒把沈知涯放在眼裏,見他沖出來,随手甩給他一個巴掌,幹慣體力活的手生滿繭子,力氣大得并非他這種柔弱書生能招架住,沈知涯口吐鮮血,眼冒金星地摔倒在地。
他聽到壯漢在問人:“你确定是這人?”
那被問的人沒回話,只點了點頭,又道:“我且與他說句話。”
沈知涯聽出了那人的聲音,這人曾經在梅香小院狠揍了他一頓,拳頭下手個個陰毒,沈知涯是做鬼都忘不了他的。
他是侍刀。
是荀引鶴的人。
侍刀走來,長靴停在他腳邊,并不怕他認出自己,單手抓着他的頭發把他拖到跟前,壓低了聲音道:“相爺讓我跟你說,也該讓你知道,那日若他沒去,江姑娘會遭遇點什麽,只有如此,你才會真心悔過。”
沈知涯嘴唇蠕動正要說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聲,他驚恐地望向侍刀,侍刀道:“放心,只是一晚上而已。”
之所以讓他失語,恐怕也是因為擔心他胡亂說出什麽秘辛來吧。沈知涯憤怒無比,但侍刀已經把他輕飄飄地丢下了,對那壯漢道:“這人随便你用。”
那扇朱門阖上了,只剩了那壯漢啐掉狗尾巴草走到他面前,道:“聽說你還是新科狀元郎?我還沒弄過這麽有學問的書生。”
直到此時,沈知涯才真正地清楚自己接下來要遭遇什麽,可是已經遲了。
如果荀引鶴沒有去梅香小院,江寄月将會遭遇什麽,今夜,沈知涯也算是徹底明白了。
但無論如何,陰陽相配,都是自然,而他竟然……沈知涯顫着雙腿下床,氣憤之下打翻了整個香爐,經過一夜,香味散了不少,但血腥味前所未有的濃。
沈知涯再也忍受不住,大哭起來,那漢子已經把衣服穿好,聞言啧了聲:“別跟被糟蹋了的小媳婦似的,昨晚你沒有爽到嗎?”
都是因為那香!沈知涯憤恨地想回應,卻仍舊難言。
漢子沒再理會他,只開了門,問那陰魂不散的侍刀:“畫也畫好了?”
什麽畫?沈知涯悚然。
侍刀道:“也好了,沒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他取了一袋銀子放在漢子攤開的掌心上,那漢子手上一抛一接,銀子碰撞的聲音叮叮當當,看起來收獲不菲,他滿意地大笑離去,獨留沈知涯紅着眼怒視着侍刀。
侍刀的手裏拿着一卷畫,沈知涯像仇人一樣注視着。
侍刀踏門進來,手上一抖,那畫竟也這般打開了,沈知涯只看了眼,就差點暈過去。
是昨晚的春宮圖,畫師技藝高超,把人物畫得惟妙惟肖,只要見過沈知涯的人都能認出他是這畫裏的主角。
沈知涯的身體都在抖,他很想問荀引鶴,貴為丞相,荀家家主,便可這樣随意輕賤人嗎?
侍刀卻面無表情告訴他:“林歡的供詞交待,他一早就找好了畫師預備給江姑娘作畫,作出的畫日後還會低價賣給書鋪,讓世人知道,江左楊的女兒是多麽的下賤。”
沈知涯張了張嘴。
侍刀的目光如刀般鋒利:“相爺說,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沈公子覺得江姑娘能受得,那麽沈公子也該受得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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