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六上午搬家。
早飯結束贏川就開始行動,他的父母非常關心他,有意要親自送他去新的住所,順便考察一下新環境,人還沒去呢就給他提了十多個意見。
他給出一個早就編好的理由,委婉拒絕父母的好意。
夫妻倆對他很是信任,沒多懷疑就不堅持送他了,畢竟他是他們心中聽話的乖孩子,從不頂嘴的乖孩子,哪可能會說謊呢?
贏川拖着行李箱跨出四合院,臨走前回頭看一眼這座墳墓一樣沒有生氣的房子,院子裏坐着喝茶聊天探讨國家大事的一男一女,贏川多看他們兩眼,莫名的心底泛起一絲病态的快意。
他有點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想看見這兩個人發現真相的那一刻,表情一定相當精彩。他們心中的好兒子,懂事的兒子,只考過一次第二名的兒子,他們可以拿出來炫耀的兒子....這樣優秀的兒子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變成另外一種人,那種詫異和憤怒的神情,羞愧的神情,沒臉見人的樣子...這種摧毀的方式比火焰灼燒肉/體還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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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拐角處,有兩只流浪狗正在進行一場血戰。
贏川提着行李跟過去,坐在馬路邊的石階上,樹梢瀉下秋日的陽光,一閃一閃的在他肩膀躍動,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草地,呼吸着草的芬芳,感受輕柔的風,谛聽犬的吠聲。
“呃呃呃..”
“嗯嗯嗯..”
兩條野狗誰也不服誰,爪子頂住敵狗的肚子,張着嘴呲牙互瞪。
被壓在下面的小狗體型稍微小一點,背部的毛有點泛黑,壓在它上面的體型稍微大一點的狗毛色全黃。贏川和它們認識蠻久了,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它們是不是母子。
胡同口的大媽說來的時候就成雙成對,有時候像母子,有時候像夫妻,老太太也沒研究明白。
“你們倆,天天掐架有意思嗎?”
贏川兩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既像夫妻又像母子的兩條小黃狗。
“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吉普車迎面駛來,”叽--”的一聲猛然停在贏川面前,吓的兩只狗立馬分開,跳到一旁去。
贏川相當淡定,拖着下巴擡頭瞅一眼,沒事閑的吓唬他,這麽幼稚的事兒只有齊天能幹得出來。
吉普車下來的人果然是齊天,副駕駛還有一個男人。
贏川定眼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見的四哥。
他站起身,順手打開副駕駛的門,說句:“四哥,你怎麽來了?”
“小川!小川!”
四哥見他老開心了,摟着他的脖子歡呼地叫兩聲,像個小孩子。
齊天邊翻白眼邊把他們分開,臉朝向老四說:“行啦行啦,想跟小川玩要等回家的,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教訓完老四,齊天又看向贏川,用很平常的語氣解釋道,“你三哥的車限號,我和林正義來接你。”
林正義是老四的名字,齊天喜歡連名帶姓的叫。
贏川掃一眼兩個人的打扮,感覺不像是來搬家的,穿得都很體面,休閑型的西褲和襯衫,還有抹了油的麂皮皮鞋。
“你怎麽還系上皮腰帶了,”他扯了一下齊天的褲子,一個用力差點扯掉,“不錯,猴哥,你看上去很帥。”
“幹嘛呀你!”齊天拽着褲腰往後躲,“晚上見你三哥的對象,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跳蚤市女王,你三哥眼巴巴追半年才到手,今晚和她父母一起吃個飯,對了你也要去,嗳,先不說這些,到了地方再聊,你行李呢?”
贏川指了指身後。
齊天一個眼神,林正義趕忙去拉贏川的行李箱,然後熟練地塞進後備箱。
“小傻子。”齊天笑着小聲說一句。
贏川斜他一眼,用鼻孔冷哼:“你敢當着我的面欺負四哥,不用大哥揍你,我先跟你練練。”
齊天發出一陣瀑布似的笑:“我欺負他什麽了,真有意思!”
“你自己心裏明白。”贏川忽然側過臉認真起來,讓齊天無處可躲地對上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幽深,可以映出他人的倒影,瞳仁深處,黑漆漆的似乎有濃重的液體在旋轉,他用這種眼神看人,齊天真有點吃不消。
別人也許不知道,但他們幾個兄弟清楚,贏川那野獸般的脾性若不是遇到蕭捷,估計早就出事了。
”你看你,開玩笑還這麽認真,“齊天馬上轉移話題,”你讓我買的兩個太空箱,幹嘛用的?”
說罷,齊天不在使喚林正義幹活,主動鑽進車裏把兩個箱子拿出來。
贏川側過身,為兩條流浪狗讓出視野,“它們兩個跟我一起走。”
“呦!咬人不?”齊天蹲下身,啾啾兩聲。
林正義也在一旁蹲下,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一根腸,兩只狗迅速搖着尾巴朝他靠近。
齊天站起身,問贏川:“你養的?”
“嗯,算是吧。”贏川幾乎是每天兩頓飯的沒虐待過它們,“還在想取什麽名字。”
他蹙起精致的眉毛,低頭打量圍在四哥身邊的兩只小黃狗,腦海中搜索着霸氣好聽的寵物名。
卻不想齊天的嘴特別快,張口就來:“大黃,小黃!”
“.....”贏川有些無語,“說不定是夫妻。”
“我看像姐弟倆,”齊天一本正經地分析,“經常打架就不像夫妻,當然人跟狗不一樣,小的要是騎過大的就可能是一對,嗳,小川,它們騎過嗎?”
“騎什麽?”
“公狗騎母狗,你看見過嗎?”
“...沒有。”
“那就是姐弟倆,不然肯定騎。”
“也不是沒有道理。”
齊天往後退一步,将腳旁的太空箱往前挪,暢所欲言地張羅着:“來來來,大黃小黃,跟叔叔走,帶你們去新家...林正義,你別傻笑了,趕緊的幫忙往裏裝狗,以後你負責喂養它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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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駛出東城區前往望京,車子在望京西站堵了一會,兄弟三人聊着聊着就把時間混過去了。
“這地兒沒個待,”齊天邊開車邊抱怨,“大周六的還堵車。”
“小川..”林正義扒拉一下身邊的贏川,犯困的小聲哼哼着,很難過地說,“我們好像離得更遠了。”
“你要是想見我,就搬過來跟我一起住。”贏川擡起手,幫四哥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齊天從車室內鏡瞅他倆一眼,笑道:“得了吧,你又要上班又要上學,哪有空照顧他,你三哥那邊要是把婚事談妥了,我就把林正義接我那去。”
“看情況,”贏川淡淡地說,扶着四哥要睡覺的腦袋,“我這邊的工作不長久,四哥跟着我也行。”
“再說吧,”齊天把車窗搖下來一截,沖着旁邊別車的人喊一句,“嘿!哥們兒,左邊一點,我掉頭。”說完把頭縮回來,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對贏川說,“林正義跟三哥最親,完了就是大哥,搞不好就去大哥那了,反正有都是地方,小川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贏川聞言低頭,不是玻璃心卻有了玻璃心的病,哥哥們對他有多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總覺得自己是趙雲,很難融入劉關張。
“你又瞎心思啥呢?”齊天一腳油門沖進小區,左拐右拐地看路,還得挪出注意力安慰後面敏感的贏川,“我的意思是,林正義沒你想的那麽好管,他都走丢過多少回了。”
“我知道,”贏川目光游移地沉思着什麽,“我沒多想。”
“哎...”齊天長長嘆口氣,“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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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川的住所是外公生前居住的房子,老式居民樓,小區環境還行,近兩年綠化搞的很好,居民樓的外牆重新粉刷成磚紅色,看上去不像是三十年前的房子,這裏離望京SOHO只隔了一條街,再往前就是瑞升集團總部。
贏川計算了一下,他每天走路十五分鐘就能到公司。
林正義是他們這幫兄弟裏個子最高,體型最壯,也是最單純的人,那份難得的純真只能在孩童的眼裏找得到。
一聽贏川住六樓,林正義樂颠颠地扛起行李箱就往上跑。
贏川攔都沒攔住。
“讓他幹點活吧,挺高的個子晃悠晃悠的,”齊天自己拿一個太空箱,另一個遞給贏川,“來,大黃給你。”
贏川接過,一腳登上單元門的臺階,好像聽到四哥“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好奇地問:“四哥周六不上班嗎?”
據他所了解,林正義被蕭捷安排在一家健身館做教練,老板是蕭捷的朋友,平時挺照顧四哥的,但是周六日正是客人多的時候,不應該給假期。
齊天“嗐”了一聲:“別提了,他惹事兒,讓大哥領回來了。”
贏川審慎地眯了下眼眸:“怎麽了?”
齊天說:“被投訴了,林正義調戲女顧客,沒辦法,大哥就把人接回來了。”
“怎麽可能,”贏川難以置信的皺起眉頭,“四哥的心智,你教他他都不會。”
“我親自示範他也不會啊,”齊天激動的提高嗓門用手比畫,“你知道,我知道,人家女顧客不知道啊,誰讓他動手動腳的,你說他沒事閑的摸人家腰子幹嘛!能賣錢咋地!”
“你少說兩句廢話,”贏川的臉色沉下來,“以後讓四哥在家待着,他開心就行,咱們養得起。”
“小川,這不是養不養的起的問題,”齊天難得正經一回,嘆息着說,“你說林正義,現實年齡比我還大一歲,可是心智只有十歲,呵..我覺得十歲醫生都說多了,長得人高馬大,模樣吧...照我差點意思,但是捯饬捯饬也算是個精神小夥,他終究是個大男人,總不能一輩子當小孩,他需要做點什麽。”
“你說這些我都懂,”贏川若有所思道,“可你不能強迫他去社交,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你都不知道。”
“你三哥在跳蚤市場攬下十個攤位,打算分給林正義兩個,三哥在店裏修複古董,傻小子就在外面賣二手書,風吹不着雨曬不到的,更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摸人家腰子。”
“賣書不錯。”
“對呗,他還能多認認字。”
兩人聊着聊着就爬到601門口,林正義坐在行李箱上等他們,臉龐愈加歡快,好似不知愁苦為何物。
齊天除了嘴毒之外,別的挑不出毛病。
他一邊教訓林正義,一邊俯身親吻林正義毛茸茸的頭頂:“咱不去健身房了,三哥給你找了一份新工作,以後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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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三人折騰完正好趕上飯點。
齊天出門去訂餐,贏川和林正義留在屋裏做準備。林正義把桌子擺在客廳,還把碗筷擺的整整齊齊,嘴裏高興地念叨着:“小川解放喽!小川解放喽!”
贏川來到外公的卧室,站在牌位前,點燃一炷香。他鞠了一躬,望向客廳,疏淡的陽光照着,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外公,不用擔心我,我有哥哥,他們就是我的家人,我會過的很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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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